第68章 情投意合一
立储大典, 准太子因联合武陵山谋害万灵之主沦为阶下囚,一时之间,朝堂乃至整个京城都议论纷纷。
传什么的都有, 有说凌王不识好歹, 竟敢谋害万灵之主, 也有人说凌王是冤枉的, 万灵之主想拥祁王殿下上位, 毕竟祁王是万灵殿的人。
虞灵兮和姬凤箫从宫里出来,便散着步回栖月阁。
“你说这凌王一开始分明死不承认, 之后怎么就那么轻易就承认了呢?”
姬凤箫轻摇着扇子,“我看, 比起认罪, 他更怕你探灵。”
“难不成, 他还做了更多见不得人的事?”
“显而易见。”
虞灵兮道:“但如今他已经认罪, 该怎么查好?”
“先从太子谋害父皇一事查起。”
“这不知前因后果, 我们又能如何查?”
姬凤箫收了扇子, “你倒是提醒我,还应该去见一个人。”
——
宗牢。
狱卒领着姬凤箫和虞灵兮来到关押姬允常的地方。
在榻上闭眼打坐的姬允常听到了脚步声,还以为是姬昶珂来了, 他不屑哼了一声, “你若是来耀武扬威的,我劝你还是回去。”
虞灵兮捏着拳头咳了一声。
听到了女音, 姬允常睁开眼睛, 看到了木栏外的虞灵兮, 他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赶忙下榻,恭恭敬敬地拱手, “见过殿主,方才不知是殿主大驾,言语冒犯,还请恕罪。”
虞灵兮道:“那方才,将我当做了谁?”
姬允常犹豫了片刻,回道:“方才,我还以为是凌王。”
“哦?”虞灵兮问:“凌王来过?”
“昨日来过。”
姬凤箫示意狱卒开了牢房的锁,虞灵兮进了牢房,她打量着姬允常,此人天生富贵相,即便是穿着囚服,也有几分谦谦君子的模样。
她道:“你身为储君,不为陛下分忧,反倒毒害他,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姬允常跪了下来,他道:“下毒一事,并非我所为,还请殿主明察。”
虞灵兮方才不过是试探罢了,听到他这么说,看来真的有冤情,“那你有何证据证明,不是你?”
“我……”姬允常欲言又止。
一个月前,姬鄞被太医诊断出中了□□后,便将此事交由姬昶珂去清查,姬昶珂几日之内便查出他平日喝的延寿药汤里被下了毒,于是将负责药汤的张太医传唤至殿前,张太医被逼问了几句,便遭受不住威压,疯了一般抱住姬允常的大腿,痛哭流涕地求他救他,还求他放过自己的妻女。
张太医此举,让姬允常百口莫辩,姬鄞龙颜大怒,当即就废了他这个太子。
姬允常回想起那日的事,拳头不经意捏紧了,他道,“是凌王。”
虞灵兮又问:“证据呢?”
姬允常道:“当时事情发生突然,我还未来得及查清真相,便被打入了宗牢。”
“那你如何断定是他?”
“一言难尽。”
姬凤箫开口道:“不如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好。”
虞灵兮见他还跪在地上,便道:“起来说吧。”
姬允常从地上起来,拱手道了一声,多谢殿主。
虽然已经成了阶下囚,但他仍旧保持礼仪,这也算十分难得。
他道:“五个月前,赤血剑扰乱父皇寿辰,你们也是知道的,赤血剑乃是我祖父的佩剑,事后父皇顾及祖父当年的功绩并未问责。但那时起父皇便对我有所提防,转而重用凌王,之后凌王锋芒毕露,仗着父皇重用,结党营私,贿赂朝臣,我因此与他决裂。我原本想要做出一番政绩,让父皇对我重拾信任,但不料,一个月前父皇被查出中毒,凌王负责清查此事,他查出是张太医在汤药里下了毒,转身张太医便污蔑是受我指使,还说我绑了他的妻女要挟他,可天地良心,我从不曾拿妻女要挟张太医,更未想过谋害父皇。”
虞灵兮听了后,与姬凤箫对视了一眼。
姬允常说得至情至理,可单凭他口说,并不能让人完全信任。
姬凤箫道:“我会向父皇请命,将此事查清楚,若你是冤枉的,我必定还你一个公道。”
姬允常眼眶一热,他自小与姬凤箫便不合,因为他们母家是宿仇,几乎不往来,从小他对这个皇弟从来是不闻不问,后来他去了万灵殿,两兄弟更是没了往来,连见面也极少。
可他没想到姬凤箫竟还愿意帮他。
姬允常哽咽道:“多谢。”
——
立储大典过后,姬鄞龙体欠安,隔日更是连榻都下不来,只能休朝。
宫里的太医守在龙榻前,个个焦头烂额,束手无策。
姬凤箫听闻此事,便将林盎带进了宫,替姬鄞诊治。
林盎的医术承自红叶谷,自然要比宫里的太医们更懂得如何解毒。姬鄞体内的毒是日积月累积下来的,日子越久,毒素累积越多,已经深入五脏六腑以及四肢百骸。
解药已然不能满足,还要药浴解毒。
所谓药浴解毒,便是将解毒的药材熬成汤,再将药汤兑水,中毒之人在兑了药汤的水中浸泡,便能起到解毒的作用。
姬鄞在药汤里泡了半天,直至天擦黑才出来。
待太监宫女来传话,姬凤箫和虞灵兮才进了寝宫探视。
进去时,刚好迎面遇上从里面出来的林盎。
“音书,如何?”
林盎道:“陛下长久服用含毒的汤药,虽不是什么剧毒,但如今已深入五脏六腑,已然到了威胁他性命的地步,并非一朝一夕能能解。”
“若是按你的解毒法子,能撑多久?”
“一年半载。”
姬凤箫深吸了一口气,“嗯,我知道了。”
姬鄞此时靠坐在床头,刚泡过药汤,身子还有些发虚。
姬凤箫和虞灵兮进来时,领路的太监轻声禀报,“陛下,殿主和祁王殿下来了。”
姬凤箫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随后虞灵兮道:“见过陛下。”
“不必多礼。”姬鄞偏头看了一眼虞灵兮和姬凤箫,“朕身子不便,怠慢之处,还请殿主海涵。”
虞灵兮道:“陛下不必挂心,我一向随意。”
姬鄞叹了一息,“皇族闹了这么大一场笑话,让殿主见笑了。”
“寻常人家尚有家长里短,更何况是帝王家。”虞灵兮道:“当下,陛下应当以龙体为重,多些休养,少些担虑。”
“朕倒是想,只是如今朕缠绵病榻,身边却无一人可托付重任,这大昊的江山乃是祖辈几百年经营下来的,朕实在放心不下。”
虞灵兮明白姬鄞的意思,他虽有六个儿子,有早夭的,有战死沙场的,身边最信任的两个儿子皆被打入了宗牢,这让他如何能安心。
唯一剩下的,或许就是姬凤箫。
果然,姬鄞看向姬凤箫,“凤箫,朕有话想与你说。”
虞灵兮了然,她道:“那我便不打搅了。”
刚转身要离开,姬凤箫叫住她,“殿主。”
虞灵兮停下脚步,姬凤箫道:“音书还在外面,不如你与他先回栖月阁。”
“好。”
坐在宽敞华贵的马车里,虞灵兮心不在焉,姬鄞留下姬凤箫会说什么,她已经猜到。
姬凤箫的灵元自带龙气护体,是天子之相,除此之外,他也有当帝王的胸襟和本事。
是这储君的最佳人选。
——
皇帝寝宫中,姬凤箫侍立在龙榻旁。
榻上老态龙钟的帝王此时像个普通的病老头,他嗓音低沉,“朕与你,已经好多年不曾单独说过话了。”
姬凤箫温声回应,“有十六年了。”
“十六年啊,恍若隔世。”姬鄞拉长了语调,“你自幼聪明伶俐,琴棋书画一学便会,也是朕最为看重的皇子,只可惜你母家不争气,连累了你和你母妃。”
当年,姬凤箫的母妃媛妃在入宫前便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入宫后便是皇帝最受宠的妃子,专宠十余年,只可惜后来母家查出通敌卖国,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凤箫,这些年你可是在怨朕?怨朕当年对你母家不讲情面。”
似乎所有人都觉得,他为十六年前母家的那一场变故怀恨在心,可谁又知道,他怨的不是大将军,也不是姬鄞,而是他的外祖父。
通敌叛国,那是祸害大昊江山的事,他怎么能不顾自己的女儿和外孙,陷大昊于危难中。
“不曾,通敌叛国本就是诛九族的大罪,儿臣从未因此事怨过父皇。”
“那便好。”姬鄞心里像是落下了一块石头,“朕的身子自己清楚,怕是灵丹妙药也救不回来了,但这朝廷总要有人把持,你如今也看到了,朕身边再无托付重任之人,只有你了。”
姬凤箫已然猜到,他道:“儿臣早已步入仙门,不问朝政之事。”
姬鄞眸光一沉,“万灵殿有殿主把持,少你一个不少,但这朝廷无人把持,定会引宵小觊觎。难道你要看着大昊的江山落入外人之手吗?”
“儿臣自是希望大昊江山永盛不衰,但儿臣难当大任,并非最佳人选。”
“那还有谁?”
“宗牢里的太子。”
提到宗牢里的太子,姬鄞脸色铁青,要不是他暗中下毒,他也不会病恹恹地躺在这,他心中怒意未消,“他是有这个本事,但心术不正,朕的江山给谁也不会给他!”
“父皇息怒。”姬凤箫拱手弯腰道:“这其中或许有误会,恳请父皇允许儿臣查清此事。”
姬鄞拔高了嗓音,“张太医都当场指认是他,还有什么误会?”
“张太医曾说自己妻女都在太子手上,他因此被要挟在药汤中下毒。可如果张太医真的在乎妻女,又怎会当面指认太子?难道他不顾妻女的安危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如果太子真的用妻女要挟了张太医,张太医为了保护妻女不惜对帝王下毒,按理说,即便被查出来,为了妻女他也会独自担着。可为什么,一查出药汤有毒,他便立即指认太子?
姬鄞若有所思,那一日张太医指认太子要挟他下毒,他便联想到五个月前赤血剑作乱,所以当即就怒气攻心,废了太子。
但事后想想,实在有许多疑点。
姬鄞道:“你若查便查。”
姬凤箫拱手道:“多谢父皇,儿臣定秉公办理。”
——
夜幕降临,姬凤箫还没回来。
虞灵兮坐在栖月阁的湖心亭里,手上握着一把鱼食,一点一点地往池子里扔,几条锦鲤在水下摆着尾巴,一有鱼食下来,便争相抢着吃。
林盎提步过来,他脚步轻盈,喂鱼的人并未察觉他,“今日从皇宫回来,你便魂不守舍的,有心事?”
虞灵兮回过神,看了一眼林盎,她再撒了一把鱼食进池子,“庸人自扰罢了。”
林盎走到亭子边沿,抬眼看了看天上的星辰,他故意提起,“今日陛下留大师兄单独说话,我猜是要将江山托付给他。”
虞灵兮一顿,她问:“音书,若是万灵殿没了璃渊,会不会成了一盘散沙?”
“那倒不会,万灵殿还有钟长老,再说,身为殿主的你也能独当一面了,怎会成一盘散沙。”
虞灵兮莫名失落,曾经的万灵殿没了姬凤箫是万万不行的,但现在林盎这么一说,好像没了姬凤箫万灵殿也能继续统领仙门百家。
“所以,若是陛下将江山托付给他,他便会答应是吗?”
林盎道:“这个就要问大师兄了。”
虞灵兮看着盅里的鱼食,虽然姬凤箫早就说过,他无心皇位,但现在情况特殊,或许他会答应。
虞灵兮问:“若是璃渊留在昌平不回万灵殿了,你可会舍不得?”
林盎看着她,“舍不得的应该不是我。”
虞灵兮抬头对上林盎的目光,莫名心虚,“音书,你是不是知道……”
林盎意会,轻笑了笑,“嗯,早就知道了。”
虞灵兮觉得她和姬凤箫还隐藏的挺好的,“何时知道的?”
“在茗城时,就知道了。”
虞灵兮有些惊讶,“可那时我和璃渊还不曾互通心意。”
“但也是有迹可循的。”
虞灵兮笑了一声,没想到林盎竟那时候就看得出她和姬凤箫两人有情愫,“音书,你话本定是看了不少。”
林盎摇头,“相反,我不大喜欢看话本。”
虞灵兮回归正题,“音书,倘若你是我,璃渊要留在昌平,那你会骂他负心汉,怨他一辈子,还是会若无其事地笑着恭喜他?”
“若是我的话,会选第二种。”林盎又问:“你呢?”
虞灵兮仔细想了想,姬凤箫要是留在昌平,也是为了大昊的朝廷和江山,她又怎能怨他,“我会先骂他负心汉,再恭喜他。”
“谁是负心汉?”忽然,亭子外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虞灵兮循声看过去,一袭白衣的姬凤箫提步过来,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姬凤箫来到了面前,林盎颔首,“大师兄。”
姬凤箫给他递了个眼神,林盎意会,“我还有方子要写,便失陪了。”
待林盎走了,虞灵兮看着姬凤箫,她随口问:“陛下同你说了什么?”
“聪慧如你,应该猜到了。”
“他想要立你为储君?”
“嗯。”
果然如此,虞灵兮站了起来,“你应该还记得我在潭州便说过,你的灵元中自带龙气,是天子之相。我方才与音书说过了,万灵殿有我,有钟长老,还有音书疾风青阳,我们几人能撑起万灵殿。若你最终选择留在昌平,我们必定不会阻止。”
姬凤箫无奈,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你就是这么不信任我?”
“不是不信任你。”虞灵兮抬眸看着他,“而是,我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我这么说,只是不想你有后顾之忧。”
姬凤箫稳着他的肩膀,将她揽入怀中,“我的后顾之忧,是你。”
“我有什么好担忧的?”
“我知道即便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能将万灵殿打理妥帖,可若我不在你身边,我便要受病痛折磨。”
虞灵兮皱起眉头,抬头看着他,“什么病?”
姬凤箫轻笑了笑,“相思病。”
虞灵兮:“……”
亏她刚刚还替她担心,真是白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