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诉衷肠六
疾风从虞灵兮房中出来, 便碰上了姬凤箫,显然,姬凤箫方才一直在外面, 自然也将他们的对话听了。
疾风拱了拱手, “大师兄。”
姬凤箫见了他, 便问:“明日要赶去京城, 我着人给你备了一辆马车。”
疾风道:“不必。”
“倒也不是给你一个人备的, 我,你, 青阳,我们三人都带着伤, 哪能受得住马背颠簸。”
疾风顿了顿, “多谢。”
姬凤箫看着疾风兀自道:“你的记忆是师尊取走的, 她必定是希望你能忘记前尘往事, 以疾风的身份重活这一世, 你应当好好珍惜。”
疾风微微动容, 原来他并不是因为受伤而失忆,而是屛月取走了他二十岁以前的记忆。这些年,她还每个月定期为他压制蛊毒。
良久, 他才应了一声, “是。”
“你重伤未愈,去歇息吧。”
疾风看着姬凤箫, “大师兄。”
姬凤箫摇着扇子用眼角瞥了他一眼, “怎了?”
“你日后, 要好好待殿主,若让她受委屈,我定不饶你。”
姬凤箫被他这句话气笑了, “用这种语气跟你大师兄说话,没大没小。”
过了一会儿,他恢复了常色,又道:“放心,若让她受委屈,我定饶不了自己。”
疾风应了一声,便提步走了。
——
阴暗的宗牢里,曾经风光无限的太子殿下姬允常,此时已经沦为了阶下囚。
他盘腿坐在榻上,虽褪去了华丽的服饰,但他那一身囚服干净整洁,还算体面。
宗牢关押着犯了罪的重臣和皇亲国戚,要比鱼龙混杂的天牢好一些。
有脚步声传来,姬允常始终闭着眼睛,似乎是谁都无关紧要了。
来人一身华服,倨傲的姿态隔着牢门睨着里面打坐的人,“开门。”
狱卒立马上前开了门,听到了说话的声音,打坐的人才睁开眼睛。
看到了已经来到面前的姬昶珂,那个曾经对他言听计从的皇弟。
姬昶珂的生母不过是皇后身边的一名宫女,一朝爬上了龙床怀了龙种这才飞上枝头,当了个才人,可好景不长,在他六岁时母亲便被打入了冷宫,帝王也并不待见这宫女诞下的龙种。
姬昶珂在宫中没了依靠,连太监宫女都不愿服侍他。
姬允常作为皇后嫡出的皇子,在众多皇子中风头最盛,姬昶珂像跟班一样跟着姬允常,替他鞍前马后,为他尽心尽力,姬允常能赢过大皇子坐上储君之位,姬昶珂功不可没。
姬允常对他一向放心,可就是他太过掉以轻心,这才被他有机可乘。
此时的姬昶珂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太子……哦,不前太子殿下,别来无恙。”
姬允常咬紧牙关,捏紧的拳头,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你来做什么?”
“不过是想知会你,明日便是册封大典。”他唇角勾起,几分得意,“只可惜,你不能亲眼看着我受册封。”
“你作恶多端,就不怕天谴?”
姬昶珂满脸不屑,似乎还觉得他说的很可笑,“自古帝王哪个不是踩着尸山血海上位的,成王败寇,只要能达目的,作恶算得了什么。”
“你作的恶能瞒住朝廷,但你能瞒得过万灵殿吗?”
姬昶珂道:“他万灵殿地位再高,也管不着朝廷的事。”
“可你谋害……”
话还没说完,姬昶珂一挥袖子,一个巴掌便隔空打在了姬允常的脸上,啪一声十分响亮。
姬允常的唇角流出了一丝血,他低低笑了起来,“怎么,心虚了?”
姬昶珂拍了拍自己的袖子,“你自身难保,我还不至于在你面前心虚。”
“为什么不杀了我,你就不怕我日后拆穿你的恶行?”
“比起杀了你,我更乐意看到你在宗牢落魄的样子。”姬昶珂回忆起小的时候,他是一个宫女爬上龙床诞下的皇子,不久后他生母便被打入冷宫,人人对他避之不及,在皇宫里他受尽冷落,而姬允常则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分明都是皇子,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淤泥里。
那时候他就想,总有一日,他会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心中密谋多年,如今他总算达到了目的。
——
立储大典当日,太和殿前,文武百官分立两边,石阶上铺了红毯,一路铺到了石阶尽头的龙椅面前。
姬鄞坐在龙椅上,头发白了泰半,脸上几分憔悴。
他年过六旬,这些年常喝补药延年益寿,却不想三个月前开始龙体每况愈下,太医院的太医都束手无策,最后经过仔细盘查,才知他每日喝的补药里头被下了药。
那药无色无味,剂量极少,喝个一年半载也不会死人,只是会加速衰老,与那药效恰好相反。
姬鄞龙颜大怒,命刑部和御史台倾力查探,最终所有证据都指向了太子。
面对确之凿凿的证据,姬鄞二话不说便下召废了太子。
原本不急着立储,只是他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立储之事不能耽搁。他虽不待见凌王,但这些年凌王的所作所为他看在眼里,对他颇为改观,思来想去,也只有他适合储君的位子。
吉时一到,姬鄞身边的太监便扯着嗓门高声喊:“宣,凌王殿下!”
一身黑金纹华服的姬昶珂提步从石阶下,一步一步朝着太和殿拾阶而上,他眼里的得意毫不掩饰。
精心筹划多年,今日总算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姬昶珂来到姬鄞面前,他拱手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老态龙钟的姬鄞抬了抬袖,“免礼。”
“谢父皇。”
姬鄞示意一旁的太监,太监颔首,道:“凌王殿下听旨!”
姬昶珂撩起前摆,在地上跪下。
太监拿出了圣旨,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凌王自小聪明伶俐,文韬武略,能担大任,乃不可多得的治世之才,朕深思过后,决意将储君之位授予凌王,望其日后能替朕排忧解难,钦此!”
姬昶珂回道:“儿臣……”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便传来一个声音,“慢着!”
这个声音是从天上来的,文武百官纷纷抬头看向天上,只见两个穿着白衣的一男一女御剑而来,衣袂翻飞,像是下凡的仙人。
两人最后在太和殿前的空地上落了地。
正是虞灵兮和姬凤箫。
跪在地上的姬昶珂看到了虞灵兮和姬凤箫,脸色煞白,眼里的得意早已不见踪影,转而浮上一抹惊愕。
文武百官齐齐行礼,“见过殿主!”
姬鄞十分意外,他沧桑的目光看着虞灵兮,“殿主大驾,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
虞灵兮恭敬道:“回陛下,此次来得匆忙,未能知会,唐突之处,还请海涵。”
“那不知殿主今日造访,是为何事?”
虞灵兮拱手道:“敢问陛下,若有人图谋不轨,想要置我于死地,该如何处置。”
姬鄞毫不犹豫道:“谋害万灵之主,乃是死罪。”
“倘若那人是皇亲国戚呢?”
姬鄞脸色一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自然不能徇私,“若是皇亲国戚,同罪,任凭殿主处置。”
“多谢陛下。”
虞灵兮看向地上的姬昶珂,“事情是这样的,前些日我在潭州参加仙剑大会,仙剑大会结束后,有人在大穆山设下了瘴气陷进引我过去,我全身灵脉被瘴气所封,灵力尽失,差点命丧大穆山。幸好,我福大命大逃过一劫。之后查到了这设下瘴气陷阱的人,正是武陵山的少主陆旸,本以为是陆旸一人所为,可陆旸死前却供出了凌王殿下,口口声声说这瘴气的方子,乃是凌王殿下给他的。兹事体大,所以我即刻过来,想要求证凌王殿下,陆旸所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姬鄞闻言,剧烈咳了起来,老脸通红,他怒瞪着姬昶珂,“当真有此事?”
姬昶珂脸色难看,他赶忙道:“回父皇,回殿主,我自小在皇宫长大,除了无皇兄,并不认识仙门中人,更不知这陆旸到底是谁,还请父皇和殿主明察。”
虞灵兮不疾不徐道:“可我万灵殿的人曾看到过你与陆旸见面,这又作如何解释?”
“殿主,许是有些误会,这一个月以来,我是哪也没去。”
“凌王殿下的意思是说,我万灵殿的人污蔑你,和你同流合污的陆旸,也污蔑你了?”
姬昶珂道:“或许是有人冒充,还请殿主明鉴。”
这姬昶珂死不承认,虞灵兮心念一转,“若是凌王殿下想要自证清白,我倒是有个法子,就是不知凌王殿下愿不愿意配合自证。”
姬昶珂道:“殿主请说。”
“世人皆知我能探万物的灵,自然也能探人的灵元。”虞灵兮负着手,“若是能探凌王殿下的灵,我便知晓凌王殿下到底有没有与武陵山勾结,有没有将瘴气秘方交给陆旸。若是没有,我必定也不会冤枉凌王殿下。”
姬昶珂强撑着镇定,“我倒是不怕探灵的,可世上谁无一两件埋心底里的事,若是殿主执意探灵,那还不如直接定了我的罪来得痛快。”
过后,姬昶珂又摆出一副无辜冤枉的模样,继续道:“我知道,殿主特意挑了立储大典这日来问罪,必定是不希望当储君,毕竟我五皇兄乃是屏月殿主的首席弟子,如今又是殿主的左臂右膀,他若当上储君,要比我这个对万灵殿而言一无用处的人来得强。”
虞灵兮在心里冷笑一声,这姬昶珂还真会装,明目张胆地拒绝探灵,还反咬了一口,认定他们就是特意来坏事,想争储君之位。
被姬昶珂这么一说,姬鄞的目光落在了姬凤箫身上,似乎也在怀疑。
姬凤箫站出来道:“凌王不必挑拨离间,我自从九岁入万灵殿起,便是万灵殿的人,以前是,现在是,日后也会是,既然入了万灵殿,那便不再过问朝廷政务,只管除魔卫道,护天下苍生。”
“人心隔肚皮,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姬昶珂朝着姬鄞拱手道:“父皇,既然殿主不愿让我坐上储君之位,那儿臣放弃便是,有负父皇重望,还请父皇恕罪。”
虞灵兮道:“凌王殿下放弃储君之位这是一码事,但联合武陵山的人想谋害我,这是另一码事,这事还没说完,望凌王殿下不要岔开话题。”
姬昶珂咬紧后牙槽,他大义凛然道:“殿主乃是万灵之主,既然殿主要让我认罪,那我认了便是。”
虞灵兮摸不准姬昶珂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这般轻易认罪,倒让她不知如何自处了。他那语气分明就是在告诉众人,是万灵之主让他认罪他才迫不得已认罪,并不是他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脑海里响起姬凤箫的声音,“灵兮,让父皇定夺。”
“嗯。”
虞灵兮收到姬凤箫的提示后,朝着姬鄞拱手,“陛下觉得如何?”
姬鄞此时也有些左右为难,他自是看得出姬昶珂是假意认罪,这来龙去脉他并不清楚,但当着众人的面,他多少也给万灵殿殿主一点颜面。
他沉吟着道:“凌王既认罪,来人,将凌王打入宗牢!”
此时,上来几名御林军,将姬昶珂押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