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真相
待女婢关上禅房的门之时,世子妃才牵着没反应过来的裴环妤落座。
裴环妤原本躁动的心,见到这位风采依旧的美人脸上的泪珠时,竟慢慢的平静下来。
“你,一直在等我?”裴环妤讪讪开口。
世子妃也恢复了理智,松开了她的手,擦拭着泪,“是,我一直在等你。等你为你娘报仇。”
此刻裴环妤才发现,原本她手上传来的糙感是真的,她的手心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刀伤。
“世子妃,你这手?”她愕然的脱口而出。
叶澜难过的低下头,将手紧握在腿上,又释然一笑,“无妨,听我和你慢慢道来,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我和你娘蕴寒,相差六七岁,我看着她长大,我被养在这寺庙中,她有空就会来看看我。直到有一日,约莫是二十二载前,我被世子看上,几番求娶,方丈终于同意让我嫁给他。只是我的身份太过低微,配不上如日中天的宁远亲王的儿子。
但他正是脱离朝堂之际,不知为何就应允了世子和我在一起。我也没指望世子能够做到他承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没想到,在我入府之前,他就有了两房小妾。但是当时的我,什么都不懂,我觉得这都是女子应得的命运。
我日日为世子弹琴,他对我也很好。可是一切,都在妾室生下李望恕后,都变了。当时我久久不能怀子,都以为我怀不上了,便将望恕过继在我的膝下抚养。没过多久,那妾室也离世了。
公爹很是忌惮这种养在正妻膝下的异子,就开始告诉我,崔氏有一秘药,可以让他变得不再健康,找个机会可以剥夺他的嫡长子的位置。
我没想夺他的性命,我只想为乾儿,拿回应该属于他的位置。
我将此事告诉了蕴寒,想听听他的意见。
你娘,自然是拒绝了我,还一直劝着我。我也打消了这个念头,但当世子将这药放在我眼前之时,我动心了。再后来,众所周知,望恕死于非病。
你娘知晓此事后,有过想报官的念头,她认为是一条人命。但我苦苦哀求她,不想断了乾儿的路。她与我接触越来越少,直到她嫁去长安之前,我们都没能见过一面。
但是,我现在才知道”
世子妃越说越激动,但一直努力压制着嗓音,双眼都变得通红,“那妾室是公爹,不,宁远亲王所杀,那孩子也是死在他的手上。这药,根本不管用,不会害死人,真的就是让人身体显得虚弱。我从兰芝的信中得知你娘和望恕当时如出一辙,我才知道了一切的真相。
你娘因为我的缘故,是除了崔老夫人以外,唯一一个知道王府秘辛的人,她也知道这药不会夺取人的性命。
因为我一步迈入书房,听到了王爷和世子的密谈,我才知道了这一切真相啊。都是被我的贪恋,害死了他们。我猜测你娘是不是因为此事而死,但我一直没机会去长安寻你。听闻你来了武城县,便天天在这胡说一通,只想你能够前来,将一切都告诉你。”
“您不怕旁人听去告诉王爷和世子?”
裴环妤为说了这么多的叶澜倒了杯水,反问道。
叶澜摇摇头,惨然一笑,“他们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将我送回寺庙,安心养神。何况,那些百姓知道了,谁敢去说?你知道世子为什么不敢用同样的手段除去我吗?”
难怪,难怪。裴环妤对这个故事的信任加深了一些。
“为何?”
因为世子妃的美丽?不至于吧,她的好看只是比那些农家百姓好看一些,不比那些年轻的女子。就算世子续弦,也会有人愿意嫁入王府。
因为奏琴?但她的手似乎不能够在弹奏了,见她接茶都如此僵硬。
叶澜挪揄着自己,“我是邺诚安的遗女。”
此话一出,裴环妤震惊的望着眼前人。
这邺诚安,说来就是,因当年皇宫动乱,被误杀,其实他是护着皇帝的人。但皇帝面上挂不住,只能将他当作反贼,诛灭九族。
裴环妤在心中想着此事,此话可不能脱口。
“是皇上?”
“你没想错,是,他未承认,但给了我一条活路。”叶澜嘶哑的声音加了些力度,给了一条活路又如何?何时才能承认当年的过错?
这邺家孤女,难怪宁远亲王要将她攥紧府中。
裴环妤有些悲悯的收回视线。
这真的是活路吗?也许就是另一条死路。
“世子妃,你想如何?”
扪心自问,此事就算没有王府的人参与之中,仅仅崔氏崔老夫人,裴环妤都得好好筹划如何扳倒。现在还和王府牵扯到了一起,她顿感艰难。
叶澜终于停止了抽噎,身体都向裴环妤倾斜了二分,“我助你,报仇。”
“那世孙日后?”
裴环妤还是不敢相信,怎么会有娘亲舍得断送自己孩子?
提到这个不争气得孩子,叶澜霎那间又红了眼眶。
“他,逆子。强抢良家妇女,就连有夫之妇都不肯放过。子不教,父之过。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有责任,但是刑罚管不了他啊!谁都会看在他的身份上而无视他做的一切。我原本没有下定决心,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当娘的怎能不心疼?
但有一晚,他竟然将一刚丧夫丧父的母女都带回他的院子那女人有了身孕啊!最后三条人命都葬送在他手上。我让这女人的弟弟去报官,可是,无功而返,,还害得他挨了三十大板。你说,我能够怎么办?放之任之?我做不到。
我从小蒙受佛祖和方丈们照顾,我的所作所为已是天理难容。”
叶澜断断续续的将这些埋藏在心底的话说出来,她也是缓了口气,终于不用独守这些秘密。
裴环妤看着门外知鱼和女婢守着的背影,又注意着有没有人偷听,消化完这些内容后,她的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先不论真假,这世孙所做之事,天理难容。
“你让我怎么帮你?”裴环妤抿唇道。
叶澜润了润干涩的嘴唇,“我听青儿说,你昨日去了王府?”
裴环妤点点头。
“你也见到了吧,王府上下多么奢靡。我无法去御前讼告,我希望环妤你能面圣,将一切都启禀圣上,我相信他定能给百姓一个公道。但是我希望”叶澜犹豫了一会,还是将这话说了出来,“我希望能留王府里的人一条命,削去王位,我们能务农好好生活就行了。”
裴环妤能够理解她的心思,一方面不希望李望乾借着世孙这个身份为所欲为,另一方面也舍不得自己的孩子。
“对了,世子妃,环妤有个疑惑。这王爷可是重病缠身?”
裴环妤轻声问道。
叶澜拧着眉,摇摇头,“怎么会,公爹的身子可好了,平日里背脊挺得可直了,几乎看不出来乃年事已高的老人。”
她回忆着这么多年来的点点滴滴,再次确定的点头。
裴环妤若有所思的敛眸深思,看来昨日确实是在装病态。
“怎么了吗?他生病了?”叶澜还是颇为关心的,这么些年承受了王府的恩泽,虽然公爹有些事做得太过分了。加上最近她一直往寺庙跑,没能侍奉在老人身边,也担心王府众人多有微词。
裴环妤悠悠道,“没事,问问而已。”
紧接着,她又开口问道,“那空忧,是您的吗?”
叶澜点点头,略带遗憾的叹了口气,“是,不过也不是了。我这双手,已经不再适合爱抚它了。”
叶澜握紧了双手,又对裴环妤笑了笑。
裴环妤能察觉到,这笑容背后的苦涩。
“世子妃,兹事体大,还容好好计划。”
有王族的人牵扯到内,已经算是大事了。这宁远亲王是皇上的皇叔,何况
他是真的一无所知吗?
哎,裴环妤忍不住叹了气。
有些话,大家都心知肚明,却不能说出来。
事情明了,却也愈发复杂。
叶澜也满面愁容,她谈何不知。
“你放心吧,环妤,今日我们的谈话,不会有人知道的。方丈为我选的这处禅房是最僻静的,门外也有青儿守着。你来的也是时候,世子他们已经回府了,不用一直担心。”叶澜也才发现裴环妤有些坐立不安,解释道。
她还要感谢方丈在知道了一切之后,还愿意让自己在佛祖面前忏悔,给自己容身之地。
裴环妤复杂的看了叶澜一眼,这一切都脱离了她的能力掌控之外,她不知道后面的路该怎么走。
尤其是,王府坐实了通外敌的这个事实的话,一切会更加如履薄冰。
并不是说知道王府的把柄越多越好,要的是能够一次性将他们压倒,不能给他们机会翻身。
“世子妃,我也来了一会儿了,我还要去前殿陪着外祖母。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这些话,切勿再说了。”
裴环妤向叶澜深深的鞠了一躬,她感谢她说的这些话。
不论真假。
叶澜布满泪痕的脸上更是愁容深重,她不知道把环妤牵扯进来是对是错。
有些事,不能让他们继续下去了,她要让他们及时止损。
叶澜送走裴环妤后,又继续跪在了佛像前,嘴里念的却已经变了。
“信女叶澜,请求佛祖阻止他们一错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