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军师吕梁
“就是啊,看着是有功夫的。”
裴环妤听不清众人的言语,有些好奇他们在议论些什么。
“他们在说什么呀?”
萧郁桓不用去听就猜得到几分,沉声说道:“大抵是在议论为何氏家公子有点本领在身上吧。”
裴环妤感觉到他语气中加重了‘有点’二字,抿唇一笑。
确实这词从身边这位萧将军口中说来是不容有他的,他的本领自己是见过的,他在军务上的建树是皇上都认可的。
萧郁桓听见了她低低的笑声,也颇为得意的冲军师扬眉。
军师偷偷比了个大拇指,以示鼓励。
“你,初入军中也是如此?”
台下打的激烈,裴环妤觉着崔刚明应对眼前之人无虞,便想着闲聊一会,多了解一些氏族公子入军之事,以备日后。
萧郁桓措辞着,他担心说的太切实际吓到身边人。
哪怕她不是平常女子,但也没见过很多场面,吓到终是不好的。
“你是说比武入营还是旁人议论?”
“不能都说说吗?”裴环妤眨眨眼,莫非这也和军中要务有关,不可多言?
萧郁桓见这朵娇花勾人不自知的模样,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比武入营可比令弟惨多了,当时没人看得起我。并不是说家兄出事之后他们会对我多加照顾,反而是更看不起我了。毕竟死的人不止家兄一位,却只有家兄被迎接回京,确实会有很多看法。因而我初到之时,并未有人愿意接纳我。”
他眼前浮现出当时的场景。
仗打的节节败退,饿殍满地,粮食战马武器都稀缺。
此前京中来人,只接回了大哥一人的尸体,引得众人心寒且无奈。
心寒的是朝堂之上无人想着这些普通的战士。
无奈的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不少人都是兵役上战场,家中没有这种条件。其余愿意打仗的也是对国有热爱之心,家中条件也不过尔尔。
“那你是如何化解的呢?”
定是很难吧。
闻他单骑就去了石堡城,何等的决心,何等的勇气。
裴环妤有些心疼,当时他才舞象之年,做出的决定却比壮年之时的人都惊人。
萧郁桓淡然一笑,继续说道:“大多都是看在家公以及祖上的份上吧,萧家曾满门皆武将,只是到了家父一代才渐渐遗少。他们给了我机会,我也没有让家公蒙羞,证明了自己,当了个小卒。后来得以圣上蒙恩,封了个将军。”
一句话带过当时的多少血和辛酸泪啊。
军师看着将军此时的风轻云淡,转过身去,泪水瞬间掉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近情时。
裴环妤自然也知道这其中有很多的曲折,只是眼前之人不愿说罢了。
他大多数都说的是承受家族和皇家的雨露,才有现在的成就。
但是听者明白,不是这么简单的。
“那你痛过吗?”
其实裴环妤是想问受伤的次数多吗,话出口之时还是改了。
她还是害怕弟弟受伤的。
她知道,选的路,走到死也要坚持下去。
但是作为一个旁观者,裴环妤想着,多关心一句,这人走的也许不会那么辛苦。
萧郁桓眼光微动。
痛吗?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一个读了无数,阅了无数的将军,面对这样的问题,第一反应就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也应了自己的心意,说了出来,“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小姐。”
“痛,也痛,也不痛。”他补充道。
裴环妤也能理解这话的意思,战场的诗,她读过很多,返回京城的士兵,她也见过一些。
谁流血不痛?
但守卫住家国,立下战勋,风光回京,喜见家人,谁还能说痛呢?
一言一语之间,五位挑战崔刚明的人都已经落败。
崔刚明已然是一身疲惫,走回来的步伐都沉重了些。
“我赢了,我能入军了吗?”他大口喝完茶水后,喘着气问道。
萧郁桓向下扫去,那些士兵脸上的那份看不起已经消散了很多。
剩下的那些,只能在行军途中,慢慢相处之下,才能够完全消散。
“你知道为何要让你与他们比试?”
萧郁桓褐色的瞳孔紧紧的盯住崔刚明的神情,捕捉着他每一个表情。
崔刚明先是看了眼裴姐姐的神色,继而看了看那些士兵的表情,对于这个问题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就是证明我有本事吗?”
“这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在战场上,你的第一位挚友是你的兵器,第二位就是你身后的伙伴。你要得到他们的信任,他们才能够将后背毫不犹豫的交给你,你也才能没有顾虑的去厮杀。”
这是萧郁桓的带兵之道。
勤,恕,廉,明,信。
皆重要。
崔刚明半解半疑的喝着茶。
萧郁桓想着,日后慢慢教他吧。空有一身武艺,却还不懂得人心。
裴环妤思索着萧郁桓的这番话,颇有道理。但撇着崔刚明那副呆傻的模样,看来只得在回去的途中为他多多提点一二,以免日后吃亏。
“那我能入军了吗?”
崔刚明再次问道。
萧郁桓倒是不急着回答他,小口的抿着茶。
士兵们看自家将军这副模样,都憋着笑。
这呀,是他最爱逗人的法子了。
遮荫物只堪堪遮得住裴环妤一人,崔刚明在太阳之下急得坐都坐不住了。
他站起身左右奔走,又不好再问一遍,只能挨着性子等答案。
“当然。”
萧郁桓轻声说道。
“真的吗?姐姐,你听到没?我终于可以入伍了!”崔刚明不可思议的说着,那副样子像极了一个得到糕点的稚子,乐的抓住裴环妤的手来回摆弄。
他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之后,理了理皱乱的衣裳,退回木椅上端坐着。
士兵们也捧腹大笑,太久没出现这种可以逗乐的人了。
但猖狂不到一会,就被将军的一记眼神给吓得禁了声。纷纷拿起武器,继续操练。
“好啦,擦擦额上的汗。”裴环妤柔声道,并为崔刚明添满了水。
萧郁桓忍不得舔了下薄唇,他,挺想喝那杯水的。
“那外祖母那边,将军以为?”
裴环妤念到崔氏一直阻挠此事,担忧会对参与此事的人诸有打击。
萧郁桓修长的手指撑着额,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之下有些微闪,声音依旧是那么温润,“有我在,勿忧。”
崔刚明更加开心了,叽叽喳喳的说起以后的打算。
裴环妤却欣喜不起来。
只因以后在崔刚明的路上,是一条,看得见归途,却不知身死的路。
比自己所走的这条,不见血,只诛心的路,可能更加困难。
但细细品着萧郁桓这话,是否又有其他的含义呢?
裴环妤不知道。
“今日多加叨扰,我们就先告辞了。”
近午时了,军营也看的差不多了。
崔刚明向送到军营外的人请辞。
裴环妤优雅的行礼,并道:“多谢各位,日后刚明还望多加照顾。”
“自然,自然。”军师乐呵呵的笑着
他双手抱袖,神情莫测的向身后那人看去。
萧郁桓站在从军营之中能看到外面,外面却看不见他的地方,深深的凝望着裴环妤离去的背影。
直到裴环妤坐的马车远去后,他才低头擦拭着兵甲。
罕见的,连来人的脚步声都没能听见。
“你真认为崔公子能像你一样?”
军师观看一番,这崔刚明虽本领不凡,却没有将领之才,是不能成为下一个萧将军的。
萧郁桓看了眼军师,平淡的开口:“他有一腔热血,为何不用?”
“不担心崔太保在朝堂之上给你带高帽?”军师轻车熟路的为自己倒着水,玩味的看着萧郁桓的表情。
之前温柔的萧郁桓仿佛是假的似的,现在的他冰冷孤傲,说话时眼皮都不带抬一下。
“按你这么说,所有参军之人,我还要考虑他们的家族?”
他嘲讽的反问。
这话不是针对军师,只是对于这氏族论,颇有不满。
让外界之人对于这些氏族子弟带有过多的看法。
军师也不气,习惯了就好。
他名唤吕明阳,字梁,祖籍房州。自小熟悉各种兵法,只是不被重用。
遇到萧郁桓后,成为了他的军师,在各方面都为他出谋划策。
他第一眼在军中见到萧郁桓时,并未把他当成比自己年幼的人对待,而是把他当成未来的将帅认真对待。
吕梁遗落军中多年,终于由萧郁桓擦干灰尘,发出蒙光。
“只是这崔氏一脉,少有人入伍,说来蹊跷。不过,为何你那木簪还未送出?”吕梁看见昨日就被丝帕包的很好的木簪,有些疑惑。
这二人今日交谈甚欢,是很好的时机啊。
“你可知她今日为何开心?”
“因为她也喜好舞剑?”
“她是因为这里的人是单纯的因为她的文章,她的剑法而恭敬她,她才十分开心,”提到裴小姐之后,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整个人的感觉都变了,“但我此时赠簪,难免她会多想,怕她将这一天的快乐都多想。”
将士们早就知道她要来了。
萧郁桓特派人与他们说过,不要因为她不蒙面出门而疑惑。
大部分的人都不讲究礼节,自不会多问。
有一部分年纪小的,若多言,裴环妤面对这么多男子,怎么回答?
他知道因缴文一事,流言蜚语颇多。
只是希望她能明白,很多人,都会理解她,都会理解世上的女子。
将士们对于她的肯定是发自内心的,这件前无古人的举动,很符合这些大大咧咧的行军人的心。
谁不想自己在外打仗之时,家里人能对自己的女人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