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春香阁之约
初回河东时，村里的人都在裴府门口堵着。
早晨站起，等中午累了，他们便回家都吃饭休息了。
不过多久，又来了，一直站到宵禁时间，才肯罢了。
那段日子，裴环妤因为臀部和后背的伤，难以下地行走。她每日都数着听到了多少句骂语，学习着她没听过的说话方式。
知鱼就在一旁偷偷的抹眼泪，她总是小心翼翼的，就怕被小姐看到，影响她心情。
裴环妤总是笑吟吟地。
比在裴府笑得都多。
知鱼也许永远不明白，其实她笑容的背后，都是对自己的谩骂和对他人的不解。
后来她可以下地行走了，开始到祖祠罚跪。
那群人似乎也累了，来的次数少了。
换成了祖母每日训斥她。
她依旧笑着听。
都让祖母迷糊了，这孩子是不是傻了。
也渐渐的不理她了。
裴环妤也不怎那么出去置办东西，她更多的时候，是默着自己文章。
她想，是不是有些地方，可以再改一下。
终究无法下笔。
她目盲，耳聋，心锁了。
裴环妤想过一了百了，不用让裴府有自己这种人存在。但是很快长安那边来了消息。
说是皇上嘉奖了阿父，养出了如此好的女儿。欲赐个郡主之位，但终究是大逆不道，触犯祖宗留下的规矩，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是她很开心，至少，有一些，不想被规矩束缚的女性，这次可以有办法伸展手脚了。
规矩松了，束缚就少了。
她是真的很开心。
就在要启程离开河东的前几天，她罕见的走出了裴府，就看见了靠在一旁角落的一个穿金戴银的富家女子。
那女子一见到她就蹦了起来，特高兴的说：“我终于见到你了。”
“你也是来骂我的？”
骂我大逆不道。
骂我蔑视天严。
骂我不守妇道。
骂我罔为女身。
骂我不顾伦理。
骂我毁了他们家庭。
骂我让孩子失去了母亲。
骂我她根本没这种想法，只是看了一眼就被官人打了一顿。
裴环妤在心中不断地重复这么些天来，那些人嘴里说的话。
“没有呀，我是来感谢你的，你让我知道了，女孩子并不弱于旁人！所以我没听家里的，让我和一个不爱的男人成亲，我选择多走几个地方看看，想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她的话突然让裴环妤落泪。
女子有些手忙脚乱的解释道：“我真没骂你的意思，裴小姐。原本好久之前我就想感谢你，结果骂你的太多了，我就一直等啊等，终于等到你了。”
裴环妤摇摇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释然了。
女子走之前问了她一个问题。
“他们都骂你，你没想过骂回去吗？”
裴环妤思考了一下，很多时候，她都想骂回去，但是她不行。
“他们朝我扔泥巴，我用泥巴种荷花。但不是我不想扔回去，是我不行，我是裴氏的人，任性一次已然够了。”
裴环妤永远也忘记不了那个女子的眼神。
羡慕中带着悲悯。
悲悯中带着可惜。
崔刚明这个问题无疑和那个小姐的话有些类似，但是裴环妤说出了实话。
裴环妤淡淡的说道：“往日我每天数着他们骂了我几句，我最想做的是，记下这些话，然后站在他们家门口，骂回去。或者更过分一点，跑去他们孩子的学堂，还给他们孩子。我忍着不是为了别的，只是觉得，没必要。”
可笑吧。
一个从小受着氏家规矩熏陶的女子，有如此顽劣的想法。
裴环妤有些想错开崔刚明灼热的眼神。
她知道自己在崔刚明心中是好姐姐的形象，但是她不想再瞒着自己了。
街上人来人往。
零星几人注意到了这两人的对话。
人都是不断向前，忙着自己生活。
崔刚明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为何要被氏族一直管缚。
这也是裴环妤说出当时自己想法的原因。
“下次要是再遇到了有人骂你，我帮你骂回去！”
微光下，男生一脸正义的模样，暖了裴环妤的心。
这世上是有人不顾一切的站在自己身边的吧。
裴环妤冲崔刚明感激一笑。
就像当初对那个女子一样。
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即使她不知道那个女子的名字和以后要走的路，不知道还能不能够遇见，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会不会后悔。
至少话出的当时，都和现在的阳光一样，直照人的心底。裴环妤想到
两人一前一后的慢慢走着，一番沟通之后已经没有了当时的你追我赶。
“你今日怎么去招兵台了。”
回到崔府后，崔老夫人有些严肃的说着。
崔刚明瞅了眼坐在那的阿父，环抱着崔老夫人的胳膊，撒着娇：“祖母，孙儿就是去看看。”
崔老夫人被崔刚明这套先惹事后撒娇这套蒙骗了很久，心里明白，但只要在大事上听自己的安排，也无碍。
“环妤，快让舅舅看看你。”崔震凌依旧是一副吊着半口气的模样，他看着裴环妤的目光中满是慈爱，“不错，真是好孩子。”
崔震凌越看裴环妤越欣赏她，转眼再看看自己不争气的孩子，越看越心烦。
“环妤见过舅舅，舅母。”
裴环妤谦卑的低身行礼。
舅舅倒和之前一样，身上有一股药味。
崔震凌虚扶裴环妤，这一动，他就不停的咳嗽。
“快扶着他回房喝药！”崔老夫人眸子中有些心疼之意，对尹兰的语气有些冲。
尹兰都没来得及和裴环妤说上一句话，就被呵斥回房了。
她走之前深深的望着裴环妤，却被崔老夫人的一记眼神吓得立马扶起自己的郎君起身走出了大厅。
她这是何意？
裴环妤为老夫人示茶，暗自想到。
和舅母见面次数少之又少，不应该有什么寒暄的言语吧。
似乎更像，有话想和自己说。
崔刚明乖巧的为老夫人锤着背，乖顺的模样取悦了老夫人，倒没怎么计较二人回来晚之事。
崔府其余的人也回来的差不多了，都是风尘仆仆的，见到裴环妤之后都是一阵寒暄，没停留多久就回了自己的房。
“外祖母，孙可否先回房休息，有些累了。”
裴环妤见一个长辈，就示茶。这些不应由她来做的事，但让老夫人看的极其顺眼。
“去吧，去吧。吃食待会吩咐他们送去你房里。”
崔老夫人细眼微眯，轻拍崔刚明的手，也让他回自己房间了。
待厅里没有旁人时，她才叫来了一个身姿娇小的仆从。
“禀报老夫人，裴小姐和小公子去了一趟王府，和李世孙交谈了一会。”
崔老夫人命令道：“立马，去将他们所谈之事查清楚。”
仆从诺了一声，顷刻就消失在了崔府中。
崔老夫人静坐在主座，手里摩挲着先皇赐给她的佛珠，心中不禁一阵冷笑。
裴环妤想借自己孙儿之手打倒崔府？
还妄想找上世孙这个高枝。
可惜了，若是她没写那篇缴文降低裴氏在氏族的地位，也许宁远王爷还会看裴氏一眼。
现在，她简直就是一只蝼蚁，想撼动崔氏这个苍天大树。
异想天开！
裴环妤打算先去周叔的房间问问他的伤，还没进房间呢，就听见了三人的交谈声。
内容大概是讲的孙子那时候的事。
苏定回来的早，见女公子还没回来，就先把知鱼叫到了自己和周生住的这个上房，为他们讲着一些比较著名的故事。
由于裴环妤特意说过这二人都是裴府的座上宾，所以安排的都是上房。
“知鱼，好好听先生的！”裴环妤推门就看见昏昏欲睡的知鱼，就差一点就去和周公喝茶了，有人能将这些历史讲的如此津津有味，多听听也是好的。
苏定的想法和裴环妤心中所想大致相似，他想裴环妤身边的人能够理解她一些。
知鱼听到小姐的声音后，立马端庄了坐姿，擦了擦嘴边的哈喇子。
“周叔，你的伤好些没。”裴环妤关切的问道。
周叔不在意的回到：“女公子放心，没啥事了。”他还看着苏定，想继续听这个故事。
苏定笑了笑，没有继续说这个故事了，反而问着裴环妤今日经历了什么。
听完之后，他面色如会，“女公子，可愿老夫一言？”
“请说。”
“明日去之前，选一处看得到卖簪子的地方坐下。若有何变故，向他求助即可。”
苏定只能简单的算到走向，但是那人是谁，他也不知道。
裴环妤眉眼中都是拒绝，“若我不向他求助呢？”
“自然是会经历一些波折。”苏定捋了捋胡子，神色自若的说到。
裴环妤饮完茶后，就返回了自己房间。虽离得不远，但弯弯绕绕，还是问了仆从，才找到了房间。
知鱼问道苏定：“老爷爷，那我明日要跟小姐去吗？”
苏定点点头，这小丫头咋这么
呆呢！
知鱼将桌上的糕点揣进袖子里，冲二人嘿嘿一笑，也走了。
周生倒没问明日之事，他相信女公子自己能够化凶为吉，但依旧计划着明日跟远点保护女公子的安全。
苏定知道周生心中所想，也不出声阻止，因为他也要跟着看看。
可不能让自己等了这么久的小羊羔落入李家那歪门邪道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