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抓到你了（九）

    其实严陌之所以会选择投魏云玖一票，倒不是真心想要帮助魏云玖做话剧的主角。毕竟是面向全校师生的文艺表演，大小也算个露脸的机会，严陌对魏云玖心怀敌意，自然不想要他太出风头。

    但是，严陌明白自己一个人的反对票，起不了任何作用，反而会引得其他同学胡乱揣测。更何况，虽然在情感上他总是会控制不住地厌恶魏云玖，但是理智上，严陌很清楚，他跟霍亦峥之间的那笔烂帐，并不能完全归咎于魏云玖。

    事实上，直到魏云玖突然失踪的那一天，他都不明白好友对自己抱有着怎样的心意。即便是霍亦峥本人，也是在失去后，才察觉到他对魏云玖的那份与众不同，到底意味着什么……

    严陌食中二指捏着一支圆珠笔，闲闲地转动着，间杂着几分慵懒，几分率性，漫不经心地扫视着讲台上口若悬河的生物老师。他一回头，蓦然发现沈重正在悄然盯着自己看。

    最近这一段时间，沈重表现得有点反常，像这样偷偷摸摸的窥伺行为，严陌已经抓包了许多次。

    上一世，严陌被困在霍亦峥的别墅里，被迫做他豢养的金丝雀时，因着闲极无聊，曾经痴迷于看各种网络小说，以期打发漫漫长夜。

    那些红极一时的言情小说里，都有着相似的套路，霸道总裁爱上贫困农家女的预兆，几乎无一例外地是从觉得她特别开始的。

    想到那句大名鼎鼎的“女人，恭喜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严陌不禁轻轻一笑，这又尬又雷的台词背后，或许还是有那么一两分道理的。

    严陌侧首问沈重：“你腿上的伤，好了没？”

    沈重垂着视线，僵硬点头。

    怎么还是这副半死不活，麻木不仁，毫无朝气的古怪样子？严陌眉尖一蹙。不过，既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捂化这个大冰块自然也不能依靠一日之功，自己总该有点耐心。

    课间休息时，沈重去卫生间，严陌照例往他书桌里塞酸奶和面包，手指却不慎碰触到了一个被巾帕包裹着的条状物。

    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会有人用手帕？还是这种蓝底白花粗制滥造的廉价土味款？

    不过，瞧这细心围拢包掩的样子，明显主人对其十分重视珍爱。然而，真不是严陌看不起沈重，据他所知，沈重全身上下所有东西加一起，也未必能值一百块钱。用得着如此小心翼翼？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沈重动作迟滞笨拙，走路都比同龄人慢上一拍，去个厕所还不知要耽搁多久。严陌往后窗看了看，果然没见到沈重的身影，旁的同学也都各有各的事，他就迅速掀开那巾帕的一角，赫然在里面看到一管十分眼熟的软膏。

    严陌有些讶异，回过神来，仔细辨认了几眼确认没有看错，才忍不住翘着嘴角笑了起来。一颗心更是砰砰砰作响，毫无章法地乱蹦乱跳，也不知是否因为怕被人撞破。

    不错的，他努力了那么久，总该有所收获，眼前的一切不就是最好的佐证吗？至于沈重冷淡的，与对待旁人一般无二的态度，或许只是一种假象罢了。

    早该想到了啊，沈重那种内敛寡淡的性格，怎么可能会把情绪过分外露呢。

    无论如何，他距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沈重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过来，坐下去的一瞬，稍稍停顿，眼神晦暗不明地审视着严陌。严陌冲着他灿烂一笑，“我今天带了蛋黄酥，等会一起吃啊？”

    沈重沉默着，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

    各年级各班有关国庆汇演的排练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据说隔壁高三（六）班打算进行一场规模宏大的小品表演，为了增强观众的代入感和体验感，豪门阔少霍亦峥大手一挥，赞助了全套的服装和道具。

    魏云玖表示看不懂这迷惑操作，“不就是一次校内演出，至于吗？有钱人的快乐我果然想象不到。”

    霍亦峥的兴致倒是挺足，“怎么着，公主殿下，要不我给你整一套维多利亚风的蓬蓬裙，镶满钻石的那种？”

    魏云玖：“……滚。”

    没想到，魏云玖越是抵触，霍亦峥就越是来劲，直接让管家送来了一车的欧式宫廷风复古长裙，还有金光闪闪的配套首饰，就连侍女服武士服也一样不缺。

    班长和文艺委员正为筹措经费的事感到头疼，见状恨不得直接跪下抱霍亦峥大腿，“爸爸你缺儿子女儿吗？跟你差不多大，能帮忙作弊写作业打小抄的那种？”

    霍亦峥挑眉：“老子这么快就儿女双全了？嗤，听说养孩子超麻烦的，我才不要。”

    班长、文艺委员：“……”

    霍亦峥伸脚踢了踢班长：“听说你们的剧本里设计了几个黑袍巫师，唔，给我留一个名额，哈，我要近距离欣赏云玖小公主。”

    班长为难：“可是学校要求我们分班级汇报，不准跨班级参演……”

    霍亦峥不耐烦地瞥他一眼，班长哆嗦了一下，立刻十分机灵地改了口风，“霍少是咱们自家人，不讲究这个，嘿嘿嘿嘿……”

    ……

    很快就到了国庆汇演这一天，五柳高中全体师生浩浩荡荡地来到大礼堂，乌泱泱一群人挤得楼上楼下座无虚席。

    校方要求每个班级至少出一个节目，虽然不算苛刻，但高一至高三所有班级累加起来，足足三十多个节目，少说要持续两个多小时。表演顺序按照抽签决定，高三（七）班的班主任宋老师手气不错，直接抽了个“31”，这也就代表着魏云玖他们的话剧被放置在整场晚会的后面，相当于压轴节目了。

    舞台后方，隔着一层厚厚的酒红色帷幕，众人正兵荒马乱地准备着，换衣服、化妆、复习台词、缓解紧张情绪，个个忙得不亦乐乎，间或传来小女生嘀嘀咕咕的嘈杂声，来往奔走的繁杂脚步声。

    此时此刻，主持人一句又一句的报幕，显然成了敲响在待场演员心尖的重锤。

    试衣间的帘幕哗啦一下被拉开，魏云玖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整个后台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定定地注视着一袭草绿色华服的魏云玖，雪肤乌发，唇红齿白，霞姿月韵，靡颜腻理，宛若上帝遗落在人间的瑰宝，一举一动媚态天成。

    已经有女生控制不住地捂紧嘴巴，发出土拨鼠似的尖叫了。

    霍亦峥前不久还趁着在厕所放水的工夫，跟班长吐槽，痛批他们班的剧本浮夸烂俗，比三流偶像剧还玛丽苏，确定不是来搞笑的吗？

    然而，等真正看到魏云玖全套扮相的那一刻，霍亦峥毫无心理障碍的真香了，众目睽睽之下，打脸打得piapia响，毫不吝啬溢美之词地夸赞道：“……云、云玖，你这也太好看了吧？怪不得那些脑残王子要为了争夺公主发动战争，搁我我也抢。嘿，你别说，就你这张脸比娱乐圈里那个号称‘五千年’花美男的流量小生漂亮多了……”

    虽说山鬼无男女性别之分，但在本世界的设定里，大家都已经默认魏云玖是一个高中男学生，在这种前提下，还要以束腰抹胸的仙女系公主裙见人，简直羞耻感爆表好嘛。

    魏云玖尴尬得脚趾头都蜷缩在一起了，海藻般浓密卷曲的假发，映衬着一张精致瘦削的巴掌小脸，玉润花娇的肌肤上斜飞着两抹薄薄绯色。为了加强舞台表演效果，化妆师给大家统一上了妆，略施粉黛之后，魏云玖本就惊艳绝伦的五官，变得更为秾艳昳丽，出尘谪仙的气度，也美得极具攻击性。

    抽气声此起彼伏，魏云玖在万众瞩目之下，慢慢往舞台上挪动，期间还因为穿不惯女式水晶鞋而踉跄了一下。

    一只过分苍白，难掩病气的单薄手掌，斜伸过来，牢牢搀扶住魏云玖的后腰。

    是沈重。

    他一如既往的静默，唯有手臂似钢铁铸就，支撑起魏云玖全部的重量。

    魏云玖苦恼地揉了下太阳穴，“谢谢你啊。哦，对了，待会麻烦了。”

    沈重在高三（七）班是个彻头彻尾的透明人，分配话剧表演的角色时，几乎没人想起他。最后还是在所有演职员表完全敲定之后，为了面子上不至于太难看，被其他班笑话他们不团结，搞孤立战术，班长才勉勉强强将几个打杂串场的活儿交给了他。

    沈重倒是一点没有被区别对待的不满，任劳任怨地配合着排练。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流程，像这种随侍公主，为公主抱裙尾的琐碎小事，自然也都归了他。

    沈重低垂着毛绒绒的一颗头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样柔和温吞的一个人，活似长在树荫下的绵软小蘑菇，怎么一到了饭点，就变成了狂猛霸王龙了呢？可见老话说“人不可貌相”，果真是至理名言。

    不过，让魏云玖没想到的是，关于沈重其人，他看走眼的地方还不止这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