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个不想当竹匠的明星绝不是好演员
何奕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已经两天一夜了,除开吃喝拉撒外,没出过房门,饭都是外婆留在锅里,饿了时一个人吃的。
外婆很担心,让沈慕乔去看看,哪知,他根本不开门,隔着门说自己忙。
沈慕乔之前接的工作已经交稿,想等外婆生日后再接新的工作,不过也没闲着,在为外婆准备生日礼物。因答应过外婆,每年都要为她画一幅近期画像,于是白天会躲在阁楼里画画,晚上会看点书,休息时间比往常早。
那夜沈慕乔洗漱完回屋正好碰上了开门出来的何奕阳,背着光,但他的眼睛却发着亮。她还没得及说一句话,只见他掉头跑回自己的房间,木地板发出阵阵急促的嘎吱声。
沈慕乔心想,他可能魔怔了,懒得理他,进屋要关门睡觉,门却被何奕阳一把推开,她一个踉跄坐在地上。
沈慕乔怒瞪,不满道:“你干嘛?”
“不好意思,太兴奋了,力度大了点。”何奕阳走上去,用一只手扶人,一手背在身后,“给你看样东西。”
何奕阳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东西搁在桌子上,打开台灯,拉开椅子,示意沈慕乔坐。
一把竹扇子。
沈慕乔抬头看了一眼满脸兴奋的何奕阳,又低头看桌上的竹扇子,可不是外婆那种竹扇,那是一把圆形带竹柄、扇面是用差不多银针那么细的竹丝做经,丝线做纬编织而成的团扇,竹柄低端还有墨绿色的流苏。
“你做的?”
何奕阳得意地点着头。
“扇骨不太圆,也不是个椭圆,看这里有点瘪。”沈慕乔指了指团扇下端近扇柄处,“丝线有几处歪歪倒倒,不整齐,还有竹刺,扎手。竹面上还有胶水,影响美观。”
何奕阳的脸越拉越长,说:“拜托,这是我第一次做竹帘团扇,做这个不容易,比编个筲箕簸箕难多了。李师傅都不会,我在网上看过一些资料,自己又琢磨试验了多次,才有这把扇子,怎么被你批得一文不值?”
“也不知是谁给我讲工匠精神。看到不足,多加练习,才能精益求精。”
“这些我都懂,可我也需要鼓励,毕竟是第一次做团扇,我这是自学成才,光这点是不是也该被表扬?我编这个花了很长时间”
沈慕乔突然站起来,拿起团扇背对何奕阳,步态轻盈,走到墙角,回眸转身,一手执扇柄,一手托扇骨,扇面遮了小半张脸,垂眸浅笑,娇羞美好。
何奕阳愣住了,他从未见过如此温婉动人的沈慕乔。
“一把适合装逼的扇子。”没扮上半分钟娴静样儿的沈慕乔破功大笑,“何奕阳,你以后要开扇子厂吗?这扇子挺适合做影楼道具。”
“没这个打算。”
“可惜了。你好歹也曾是红极一时的明星,虽今非昔比,但名气多少还有些余温,还有剩余价值可以榨取,不管是美名也好,臭名也罢,运用得当的话,凭你的手艺,开个什么弘扬中国古文化的公司也没什么难的。”
“这算表扬吗?”
“你说是就是吧。”
何奕阳满意的笑,沉思了片刻,说:“刚刚经你这么提醒,我突然有个想法,开发一款app,将全中国手艺人的作品都放在里面,一来可以让年轻人了解快要没落的传统工艺,激发他们学习的兴趣,二来也可以为这群手艺人提供一个创收的机会。”
“听上去还不错。如果你在娱乐圈能翻身,到时候靠着你的影响力,推动这个项目,我想效果会更好。”沈慕乔重新回到座位上,拿着扇子继续欣赏。
“沉寂的这段时间,我一直想着重返娱乐圈。但自从来到兰樱园,接触到竹编,还有一群可爱的人,我觉得我的人生开阔了许多。除开演戏,人生还有很多可能。”
沈慕乔只是笑笑,轻摇团扇扇风,说:“还挺结实,还以为只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绷扇方法我琢磨了好久,牢固得很,你放心用。”
何奕阳手臂突然一哆嗦,只见沈慕乔握着他的手腕掰开他的手指,那是被一条条细竹丝划过的痕迹。
沈慕乔抬头浅笑:“这是双手创造奇迹的证明。”
何奕阳不语,跟着笑。
沈慕乔从抽屉里找到几片创可贴,贴在了何奕阳伤口明显的手指上,说:“你的手快赶上李师傅的了,老茧,伤口,粗糙得像树皮一样。”
“没那么夸张,我这才做竹编几天。再说,我又没干什么粗活重活,除开手指,手心手背还是挺细腻的。你摸摸看?”
沈慕乔一顿,连何奕阳的手指都不碰了,重新拿起扇子扇风,说:“我夏天都没扇过风,没想到凉爽的秋天还扇上了扇子。”
“这两天有点闷热,估计要下雨。你知道龚扇吗?”
“宫扇,宫廷御扇?”
“自贡龚扇,是由民间艺术家龚爵五创制的,用非常细的竹丝编织,薄如蝉翼,晶莹光亮,图案精美,被称为中国一绝。”
沈慕乔翻了又翻手中的竹扇,微微抬头,似笑非笑:“就这,龚扇?”
“这当然不是龚扇。”何奕阳讪讪地笑,“龚扇的竹丝很细,在001-002毫米间,比头发丝还细。龚扇到如今才一百多年的历史,经历五代人,以前都不外传,而且传男不传女,好像是在第四代才开始传外人传女的。不过做龚扇最重要的是细致耐心,真正能学得会的没几个。就算是现在的龚扇传承人,一年最多也就编六把,好多想要收藏的人慕名而来,排着长队等。”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有意去拜师学艺?自贡离这里不远,我看行得通。”
“目前还没有那个打算。我凡人一个,还留恋花花世界,若真的有一天看破红尘,也有可能静心学艺。我给你讲龚扇,只是想感叹一下老祖宗留下来的美好万物。老实讲,我可不想百年之后,有人提及我时的关键词是‘诈捐门’。”何奕阳自嘲着。
沈慕乔淡笑:“至少后世的人还能在网上搜索到你这个人。”
“怎么听着像骂人的话,就像犯人的案底,要查总会查得到。”
沈慕乔拍了拍何奕阳的手臂,戏谑着:“兄弟,好好改造,重新做人,十八年后你又是一条好汉。”
何奕阳被逗笑:“我不是罪人。”
“哦,抱歉,说错话了。总之好多事都会淡去,你不要太在意。”
何奕阳越聊越开心,一个时常说话比刀子还快,又不太会安慰别人的姑娘正在卯足劲儿为他打气,好难得。
何奕阳心里痛快,靠着墙双手抱怀,放松身体,问:“你给外婆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
“画,每年外婆生日我都会为她画一幅肖像画。不过最近我学了一项新技能,也会送给外婆。”
“什么技能?”
“秘密。你呢?不会又是”
“没错。”何奕阳会心一笑,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给你看样东西。”
沈慕乔坐着,何奕阳站在身后,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花草味,那味道时而有抚慰作用,时而有安神功能,时而让他陷进柔情里。
“你打算做竹床送给外婆?”
“嗯。外婆的躺椅有点破烂,我想给她做一张竹床,垫一块垫子,躺着更舒服。”何奕阳指着院子里躺在地上的长长短短的东西,“看到没有,就用那几根竹子做,都晾晒几天了。”
沈慕乔双手撑在桌子上,向门外探了探身子,披散的长发调皮晃动着,晃得何奕阳心痒。他伸手想去摸一摸那一头乌黑顺亮的发丝,却碰上她坐回椅子上,她的头撞在了他的手心里。
沈慕乔回头说:“不好意思,没注意你在后面。”
何奕阳回过神来,笑了笑。
“外婆的生日还有两天,你能做好?”
何奕阳很自信:“这个竹床虽然看着工程量很大,但不用像做扇子那般精细,两天时间能做得好。”
沈慕乔感叹:“一个不想当竹匠的明星绝不是好演员。”
何奕阳傻笑着,权当是沈慕乔在表扬自己。
“那行,这两天我有空,我也可以帮忙。”
“好。”
两人商议好事情后,突然没话说了。何奕阳看向门外的黑夜,那一刻,他怕和她直视,怕自己控制不好激动情绪,怕以后两人尴尬。
和何奕阳的目光躲闪不一样,沈慕乔却在仔细打量他。
眼前的男人头发油腻腻的,嘴边、下巴上黑漆漆一片的胡茬,还好没有满脸络腮胡,不然就有点吓人了。不过,他留点胡子也不错,比小鲜肉时多了几分男人味。
“你是不是几天没洗头洗澡了?”
何奕阳回头一愣,看了看自己皱巴巴的体恤,上面还沾着竹屑,扯起衣领闻了闻,一股馊味,囧得很,结结巴巴地说:“我这就去洗漱。”
何奕阳很狼狈,想尽早逃离,一条腿已跨出了门槛。
“等一下。”沈慕乔叫道,指着桌子上的东西,“你的扇子。”
“这把扇子是送给你的。”
“给我的?”
“对。”
“团扇可是传情之物,你送给我恐怕不合适。”
何奕阳一愣,她是知道这其中的意思,而且还点破,明显就是不想收。
“是吗?我倒是知道班婕妤的《怨歌行》,自古好多诗都是借团扇写女子失宠。你我是朋友,谈不上我负你你失宠吧。”
沈慕乔看着团扇,不言不语。
“你别想多了。之前给外婆做了一把扇子,那把蒲扇,我想你一个年轻女孩儿用蒲扇终归不太合适,就想做一把好看一点的扇子,这才有这把竹帘团扇。”
沈慕乔还在思索。
“我先去洗漱。明天早起做竹床,你也早点睡。”何奕阳替沈慕乔关了房门,立在门口,没有马上走。
月色下,微风习习,竹影映在院子里。团扇的寓意除开失宠女子,还有文人失意、祝福新人之意。何奕阳做扇子时想的可不是班婕妤的《怨歌行》,而是沈约的《团扇歌》:青青林中竹,可作白团扇。动摇玉郎手,因风访方便。
公鸡打鸣没多久,何奕阳便醒了。他睡得很满足,值得庆幸的是已有好多天不用借助安眠药入睡了。
就是那天沈慕乔奋不顾身地和他一起对抗两个小偷后,他发现自己不再像以前那么依赖安眠药了。
这些日子,他过得平凡而充实,吃着简单朴素的饭菜,认识了一群热心勤劳的人,还有一个肯为他拼命的女孩儿。
要是实在睡不着,他就跑去找沈慕乔聊会天。不管她态度是好是坏,反正聊过之后就比较容易入睡。
原来,他潜意识里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安眠药了。
美好的一天开始,何奕阳顾不得洗漱就去院子里捣鼓竹子,拿出画好的竹床图,先量好尺寸,再锯竹子,破竹劈篾条,忙得不亦乐乎。
沈慕乔被吵醒,穿着睡衣,披散着微卷的长头发,坐在长凳上撑着下巴呆望着何奕阳。
何奕阳冲着神情恍惚的沈慕乔一笑:“早啊!”
沈慕乔抱怨:“大哥,天才刚亮,你就搞得天翻地覆的,存心不让人睡觉啊。”
何奕阳笑呵呵:“这不是怕时间不够嘛。”
沈慕乔懒得搭理何奕阳,眯着眼头靠在墙上,迷迷糊糊的,还是想睡觉。突然一声巨响,吓得她一个激灵,瞌睡虫全跑了。
何奕阳正聚精会神搭建竹床框架时,没注意到脚下,被还未锯开的长竹拌了一下,一个趔趄向后退了几步,没想到又踩到了锯好的排成排的竹筒上,脚打滑,跟着竹筒滚,最终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惊得树上的鸟儿乱飞。
沈慕乔很不厚道地狂笑。
厨房里的外婆闻声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急问:“啷个了?啷个了?”
何奕阳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裤,囧笑着:“外婆,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没得事吧?”
“没事。”
“那你个人小心点。”外婆叮嘱后又返回厨房。
一道嘎吱声,只见小虎揉着眼睛站在门边,不明所以地望着沈慕乔和何奕阳。
沈慕乔突然想起不久前,小虎喜欢何奕阳给徐凤做的竹风铃,于是提议:“小虎,我们一起做竹风铃,做好多,好不好?”
小虎偏了偏头,思索了片刻后,又点了点头。
“走,穿好衣服,我们开工。”
沈慕乔进小虎的房间,帮他拿了要穿的衣服,自己又回了屋换衣服,扎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