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想想就觉抬不起头来
何奕阳坐在长凳一端,靠近沈慕乔房间,背靠着墙,双手环抱,双腿伸直,凝视黑夜,突然有一只不小的东西扑闪着翅膀从廊前飞过,吓得他跳了起来,惊叫:“什么东西?”
正好沈慕乔也看到了那个在院子里盘旋,有一对大翅膀的东西,淡淡地问:“你相信因果报应吗?”
何奕阳后背发凉,“你可不要乱说,我们今天抓的是鱼。”
“难道它们就不是生灵?”
何奕阳没做过饭,更别提杀鸡杀鱼,看不得它们挣扎求生样,所以白天周浩然张海涛杀鱼时才跑来和沈慕乔聊天。可这丫头倒好,一天都没给他好脸色瞧,都不知哪里又惹到她了。虽在山里待了好一段时间,可依旧还是不习惯深夜里的怪叫,一见那不明飞行物更觉恐慌。
突然,那只消失的飞行物又折返回来,正朝着何奕阳的方向飞过来,他反应迅速,拔腿就冲向沈慕乔的房间,“哐当”一声,快速关上门,人抵在门后,就怕它有怪力闯进来。
沈慕乔不悦,“干什么?”
“那个东西又飞回来了,我怕它飞进来吓着你。”
沈慕乔嫌弃地说:“我不怕,你出去。”
何奕阳内心的潜台词:可是我怕啊。急忙转移话题:“小乔妹妹,其实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有事说事,先把门打开。”
“好。”何奕阳打开了一道门缝,虽看不见,但还能听见那不明飞行物在空气里扑腾翅膀的声音,没敢把门大大敞开,“是这样的,白天去小溪边我拍了一张蛇莓的图,我想请你画下来。”
“浩然他们学校里有打印机,让他们帮你打印就是。”
“可是我觉得把它们画下来更有意义。”
“那你自己画吧!”沈慕乔专心工作,不再理他。
这不是何奕阳第一次进沈慕乔房间,不过以前都只是双腿跨进门槛几步,立在靠窗的桌子边,逗留时间也短,从未好好打量过。身在房间中央,发现有很多细微处能抓人眼球。
房间四壁是木板墙,没有绚烂的色彩,只有原木的古朴,墙上挂了很多画,不是名作,几乎都是风景画,有些画很熟悉,和他从院子里的某个角落远眺时所看到的风景差不多。三门橱后面的床也是简约的木床,挂着蚊帐。床侧面的墙角,倚靠着一大幅画,光线太暗看不清到底画了什么,隐约感觉是一幅人物像,他想上前仔细看,但却没那胆儿。
沈慕乔思维有点短路,抱头揉搓头发,这才想起屋里还有人,回头问:“你怎么还不出去?”
“呃我这就出去。”何奕阳小心翼翼地拉开木门,心里还是忐忑,“小乔,刚刚那个不明飞行物的翅膀好大,那是什么?”
“盐老鼠。”
“盐老鼠?会飞的老鼠?”何奕阳怎么也不敢相信,老鼠也能飞上天。
“是一种蝙蝠。”
“原来是蝙蝠啊,虚惊一场。”
何奕阳一只脚踏出房门,另一只脚悬在半空久久没落地,突然有种血液倒灌的恐慌,看了看手臂上几道被荆棘划破还有血印子的皮肤,暗叫不妙,又用力关上门,哐当一声划破寂静的夜空。
“何奕阳,你有病啊。”沈慕乔非常不满,“出去,赶快出去。”
何奕阳神情慌乱,“小乔,我手上有伤口。”
沈慕乔瞟了何奕阳的手臂,轻蔑道:“这也叫伤口?这点伤也至于大呼小叫,能死人吗?”
“不是啊,蝙蝠是闻到血腥味飞来的,它想要吸我血啊。”何奕阳面部扭曲到快要抽搐。
“何奕阳,你恐怖片看多了,还是亏心事做多了,或者是有被害妄想症?你是人,你有脑子,能使用工具,身强力壮,那么一只小东西就把你吓尿了,丢不丢人?”沈慕乔损起人来毫不客气。
“不是,你不知道有吸血蝠吗?很恐怖的。”
何奕阳突然身体发凉,就像进了一个黑漆漆阴森森冰凉凉的洞穴,成群结队的吸血蝠向自己袭来,啄开他的皮肤,吸着他的血,自己就成了个漏血的筛子,一双手根本堵不完那么多的血窟窿,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血尽而亡。
“何奕阳,你是不是戏瘾犯了?大晚上的,别自己吓自己,好不好?”
沈慕乔的声音把他拉回到现实,语速很快:“全球的蝙蝠种类有一千多种,有些蝙蝠会吸牲畜鸟类的血,而这类蝙蝠基本都生活在美洲。蝙蝠个头就那么大点,嘴能大到哪里去?难道它们还会张开血盆大口深夜到处去吸人血不成?它们要是能吸干你的血,和蛇吞象有什么区别?别把自己弄得像只惊弓之鸟。”
何奕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沈慕乔继续说:“还有,你作为一个中国演员,你的职责是要弘扬中国文化,别一天到晚崇洋媚外,以为自己多看了几部外国电影,就认为只有欧美影片才能配得上自己的品位。蝙蝠在中国文化里的寓意是‘遍福’,如意幸福绵延无边。最后忠告你一句,别被西方文化毒害,少看烂片多读书。”
说完,沈慕乔将何奕阳推出门外,紧闭木门。
何奕阳面对木门发愣,又被那个女孩儿狠狠数落了一顿,自己也成了崇洋媚外的胆小鬼。还好没其他人,不然糗大了。
突然起了一阵凉风,他急忙跑回自己的房间。
何奕阳被沈慕乔奚落的次数不少,要是以前,他大可将她的话自动过滤,左耳进右耳出,全然不放在心上。可这次不一样,在她面前,他不仅展露了自己胆小怯弱的一面,还将无知愚蠢的那一面放大了,他是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面前如此不堪,想想就觉抬不起头来。
于是,之后的几天,何奕阳见了沈慕乔就绕着走,同在一桌吃饭不能回避时,他也一反常态,不似之前那般开朗活泼,变得沉默寡言,让外婆很不适,再三催着他看医生吃药。
这日,何奕阳正在专心编他的竹宝贝,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眼前那双笔直长腿,直到听到熟悉的声音,才抬起头。
“给你,熟了。”沈慕乔递给何奕阳几个比鸡蛋还小的猕猴桃。
何奕阳一时没敢接,印象里沈慕乔对他可没有这般暖心。
“尝尝。”沈慕乔手一直伸着。
何奕阳这才道谢接过猕猴桃,本想先去洗个手,想想还是算了吧,竹子可是干净的东西。野生猕猴桃的毛又浓又密,摸上去可不是毛茸茸的触感,有点扎手,剥开外皮,里面绿得像翡翠一样的果肉看着就诱人,尝一口,甜软多汁带着果酸,唇齿间满满果香。好吃,比他吃过的任何高档的奇异果都好吃,吃完一个又剥了一个,不到两分钟就消灭掉了那几个小果子。
“还有吗?”
“擦擦嘴。”沈慕乔从口袋里拿了纸巾递给何奕阳,“你就带回来几个,差不多都被小虎吃了,这几个还是他给我的。”
“要不,我们再去摘,多摘点,也可以酿酒喝?”
“今天太晚了,明早去,顺便采点蘑菇。”
“好啊。”何奕阳很兴奋,“就我们两个?”
“外婆和小虎都会去。”
“外婆也去?山路难行,她方便吗?”
“什么话,外婆生在山里长在山里,就算七十了,精气神也不比年轻人差,一进山,估计你都追不上她。”沈慕乔称赞外婆时,不忘数落何奕阳,“再说,蘑菇的种类那么多,万一捡到毒蘑菇,还不要人小命。外婆有几十年采蘑菇经验,她知道哪些地方有,哪种蘑菇能吃好吃。记住,跟着外婆有好吃的。”
何奕阳傻笑着,不可否认,在这座老屋,外婆就是一本厚厚的书,从她身上能学到很多东西。他笑,还因为和沈慕乔的关系缓和了。
翌日清晨吃过饭,四人背着小背篼挎着篮子拿了砍刀带了干粮和水进了山。
采蘑菇,虽然听上去很好玩,不过在深山老林里穿梭,可不是一件有趣的事,被刺扎是常事,要是没好好走路,摔下山也不一定。
这天他们运气好,捡了不少蘑菇,像什么珊瑚菌、青头菌等,还捡到了好几朵大脚菌,外婆兴奋得很。
后来,他们绕道要去采了不少野生猕猴桃。
猕猴桃藤蔓缠在树上,矮一点的果实何奕阳可以够得着摘得到,可挂在树上的却没有办法。
只见沈慕乔爬上树趴在树干上摘猕猴桃。
外婆叮嘱:“小乔,你小心点哦,当心腿。”
“好的,外婆。”
何奕阳看傻了眼。他见过无数漂漂亮亮花枝招展的女孩儿,却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像猴一样爬树像树懒一样挂在树上悠闲摘果子的美丽姑娘,止不住拿出手机拍照录像。
沈慕乔喊:“何奕阳,要不要上来感受一下?”
何奕阳虽常健身,肌肉也比较发达,但还从没有过上树的经验。不过,他很想试一试。虽然爬树笨拙不够灵活,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还是上了树,趴在沈慕乔旁边的一根较大的树枝上,试了试还算结实,这才放心大胆摘猕猴桃。
沈慕乔说:“还不错,这么快就学会爬树了。”
摘猕猴桃虽然危险,可比采蘑菇快得多,不一会儿就有一篮子。收获满满,几人下山回兰樱园。
一到兰樱园,外婆就忙着处理蘑菇,先洗净,再倒进开水里焯,切点大蒜姜丝辣椒在油锅里煸炒出香味,倒入焯水后的野菌爆炒,一盘素炒野菌就能上桌。然后是一碗野生杂菌汤,汤里丢一些肉片,撒点葱末,热气腾腾,香气撩人。再来一盘腊肉腊肠、新鲜小菜,配上大米饭,绝了。
何奕阳吃了三碗米饭,他特别喜欢吃素炒野生杂菌,微辣鲜美,非常下饭。他注意到,平时吃得不算多的沈慕乔也吃了两碗米饭,再加上还在长身体的小虎,饭菜很快被扫光。
城里人都在搞光盘行动,何奕阳觉得,其实不用那么被动和复杂,让人们自觉珍惜粮食,吃光盘子里的食物的方法很简单,食材好,味道好。呃好像这个并不简单,城里人能吃到新鲜食材本就不易,更何况是如此诱人的山珍美味。想想,现在都市人向往农村生活也不是没道理,就拿这吃吧,应季食材,绿色无公害,还新鲜,吃得放心,人也就安心。
何奕阳突然有一种想法,等他老了,他要归隐山林,盖一间竹楼,开一片地,种上应季蔬菜瓜果,置身于绿色氧吧,那才是向往的老年生活。
“山鸡野菌汤,想起来就流口水。”吃撑了的何奕阳向往着。
沈慕乔一听,眼里充满杀气。
何奕阳讪讪地笑:“开玩笑,我也就是想想,哪会去抓山鸡。”
“人都是有了邪恶的想法后才有不计后果的行动。我记得谁以前还是保护野生动物的爱心大使。”沈慕乔顿了顿,加深语气,“说一套,做一套。”
何奕阳大红大紫时,做过一段保护野生动物的爱心大使。刚刚也就随口一提,就被沈慕乔抓了小辫拽着不放,他很不服气,“那我说要把星星摘下来,我就真的能摘星星?”
“看嘛,表里不一、伪君子的秉性暴露了吧。”沈慕乔阴阳怪气,“演员啊,果然是演员。”
“沈慕乔,我就一句玩笑话,你就给我带上了不道德的高帽,至于吗?”
“你两个动不动就吵嘴,这么大的人了,好意思不?”外婆笑眯眯地说,“小何别见外,小乔就这脾气。你是个好娃娃,外婆晓得。”
外婆一句话平息了一场小风波,也把何奕阳逗得眉开眼笑,嘴也切换到甜蜜模式:“谢谢外婆,你也是好外婆,这世上最好最好的外婆。”
沈慕乔低头扒饭,意识到最近的古怪行为,很不爽。她瞄了一眼何奕阳,正好两人视线碰上,彼此的眼里都有怒气,两人又同时撇开了头。
何奕阳在厨房里洗碗。外婆将剩下的野生菌用盐腌制放在坛子里保存,那几朵大脚菌切片放在太阳底下晒干在存储起来,想吃时就能做。沈慕乔在一边没事干,倒显得自己多余,便出了厨房。
何奕阳洗好碗后,见沈慕乔坐在走廊长凳上,将不软不硬的猕猴桃挑选出来洗净晾干,然后用小刀将猕猴桃划成两半,再用小勺轻轻一转,将果肉掏出来,放到坛子里。
“这是要干嘛?”
“做猕猴桃酒。”
“我也来。”
何奕阳欣喜万分,跑到厨房里拿了个勺子照着沈慕乔的样子做。两人一起干,速度快了不少,很快就取完了果肉。不过,因两人都没带手套,被猕猴桃毛和果酸沾染后的四只手,又痒又疼。沈慕乔用了肥皂洗手,痛痒感稍稍减退,何奕阳照着做。之后,她拿了一根像擀面杖一样的木棒,在坛子里搅拌猕猴桃果肉。
何奕阳问:“将它们捣碎?”
“对。”沈慕乔专心搅拌着猕猴桃。
“然后呢?”
“密封发酵五六天。”
“五六天后就可以喝猕猴桃酒了?”
“哪有那么快。”沈慕乔停顿,注意力全在手上和坛子里,“之后加入冰糖,冰糖和果肉的比例在1:5,先加入一半冰糖,发酵三四天后再加入剩下的一半,发酵20天后过滤残渣后再度发酵20天以上,就可以喝了。”
“这么简单。”何奕阳感慨,“也就是说10月底我就可以喝上自己做的猕猴桃酒了。”
“是不复杂,酿酒最主要是掌握时间和温度。”
“那温度是多少?”
“20-25度,这种天气刚刚好。”
“原来如此。我来吧。”何奕阳接过沈慕乔手里的木棒,带着节奏和使命感捣着果肉。
其实,猕猴桃酒有一个很简单的做法。”
“说说看。”
“将猕猴桃直接放进粮食酒里加点冰糖泡。”
“懒人版猕猴桃酒。我觉得还是咱们这种做法纯粹,一定会很好吃的。”何奕阳嗅着果香,陶醉着。
沈慕乔看坛里的果肉已捣碎,便拿了保鲜膜封住坛子,并在上面扎了几个空透气,之后又拿了一块布盖在坛口系好,准备将坛子抱进堂屋。
“我来。”何奕阳抱起坛子起身,发力时胳膊上明显绷紧的肌肉,线条流畅,“别说,还挺沉,加上坛子至少有三十斤,这都出多少酒啊?”
“到时候看不就知道了。”
“好,到时候我们一起品尝我们自己制作的佳酿。”
“我不喝酒。”
何奕阳惋惜:“一个知道做酒而不能喝酒的人,太遗憾了。”
“没什么遗憾的,闻一闻还是可以,看着别人喝酒也不错。”
何奕阳顿了顿,他想表达的重点是不能和沈慕乔一起喝酒,就像自己心爱的玩具想要和最好的朋友一起分享的心情。可是,话在嘴边却说不出口,有些话没说好,会引起很多误会。
“看你对这猕猴桃酒喜欢得很,你走的时候可以带点走,反正后面只是时间问题,你拿回去后也不用管它,注意存放温度就行。”
何奕阳一时愣住。走?去哪里?什么时候走?在兰樱园的这段日子太过舒坦,他都快忘了他不属于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