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是很讨人喜
外婆喊着：“快来吃，包谷泡儿冷了。”
沈慕乔回过神来。
何奕阳走到外婆身旁，拿了一粒爆米花塞进嘴里，嘎嘣脆，唇齿间浓郁的香气，比烤玉米还香。在城里吃到的爆米花，拿在手里粘手，吃在嘴里甜腻，盖住了玉米本身的香气，吃几口味道不错，不过不敢多吃，发胖的风险较大。品完了那粒爆米花，他捧了一捧，在走廊长凳上坐看林间落日。
吃完爆米花，何奕阳又去捣鼓他的竹子。天黑透了，还没完工，拿着竹材进了自己的房间又继续做，出屋时，除开沈慕乔房间的灯还亮着外，没有月亮的夜晚，从那扇窗透出来的一团光线格外耀眼。
何奕阳洗漱完返回房间时恰好沈慕乔开了房门。
“还没睡呀？”
沈慕乔看了他一眼，虽背着光，但那眼神里的嘲讽很明显。
何奕阳明了她的意思，说：“人与人交流大多时候说的都是些废话，不过就是这些废话才会拉近彼此距离。”
“你也知道你的废话很多啊。”
“听话不能听一半。”
沈慕乔懒得搭理，绕过他就要去洗漱。
“等等。”
何奕阳叫住沈慕乔，见她不动，快速跑进自己的屋子，拿了一个东西，又跑向她。
“看。”何奕阳摊开双手，里面是几根用线穿好的小竹筒。
沈慕乔找到绳索的接口，提了起来，被劈成两半的大竹是横梁，横梁下是用线穿起来的八根长短不一的小竹筒。初秋深夜的微风，吹动着小竹筒，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
“竹风铃？”
“对。”
沈慕乔不屑：“做这个需要这么长时间？”
“你再仔细看看。”何奕阳满心期待。
沈慕乔将竹风铃拿到屋子里台灯下，细看发现每根竹筒上都刻有字，工整的小楷，连起来是：莫语常言道知足，万事至终总是空。理想现实一线隔，心无旁骛脚踏实。谁无暴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月明。花开复见却飘零，残憾莫使今生留。
沈慕乔看竹筒上的字时，何奕阳顺手拿起桌子上封面很精致的小本子，里面画的是同一个漫画小人，配有文字，大概是描写沉默女孩儿的丰富内心，比如：不是我不想说话，只是不知如何与人交流。不是我不知错，只是不知如何道歉。不是我古怪，只是我害怕最后一页的文字是：我想，等我长大了，一切都会好的。
原来，沈慕乔和自己一样，深夜不睡都是在为那个可怜的女孩儿准备礼物。
沈慕乔问：“这段文摘自《水浒传》？”
“对。我想写一些鼓励的话，突然想起了小虎念过这段文字。”
沈慕乔嗯了一声。
“你这本小册子要送给徐凤，画得真好。”何奕阳顿了顿，“要不，你在我的竹风铃上也画一个？”
“这都几点了，还要不要睡觉？”
沈慕乔抱怨的话，在何奕阳听来似乎变了味，咽了咽口水，只能嘿嘿傻笑转身回屋。
沈慕乔近乎命令的语气：“把竹风铃放下。”
躺在床上的何奕阳心情不错，想着隔壁那个女孩儿，夜行的刺猬，娇艳却有微毒的蛇莓，刀子嘴豆腐心，不是很讨人喜，但有致命诱惑力。
何奕阳再次见到沈慕乔时，她身穿一套皱巴巴的浅色睡衣，披着卷曲的长发，揉着眼，打着哈欠，从堂屋前飘过。而此时，他正在享用外婆做的营养早餐。
沈慕乔梳洗穿戴后去堂屋吃早饭，其他人都吃好了。
何奕阳跑来，满眼带笑：“你在竹筒上画的小女孩好可爱，和你的漫画册是一个系列。你还给风铃涂了一层油，昨晚实在太困，我都忘了要涂油保护。”
沈慕乔不作回应，耷拉着脑袋，继续喝稀饭。
何奕阳继续说：“我准备多做一些竹风铃，挂在走廊上，风一吹，哗啦啦一片清脆竹音，美妙动听，你说好不好？”
沈慕乔很舍不得地吐出了两个字：“随便。”
“苏东坡说：‘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以前我不知竹子的妙处，在这里生活、做竹编后，我才对这首诗深有体会，怪不得竹子是谦谦君子的象征。我以后也要在自家院子里种很多竹子。”
“听说过‘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吧。你的家不是在北方吗，竹子喜欢温暖湿润的气候，北方干燥寒冷能养得出青翠挺拔的竹林？”
“谁说北方养不活竹子了，我查过，像毛竹、紫竹、青竹这类竹子，耐寒耐旱。”
“那也没法跟南方竹子比。就像人的头发，青年时乌黑浓密，晚年时斑白稀松，北方的竹子就像人晚年时的头发，看着就萧条。”
“我才不信，只要好好养，不比南方的差。”何奕阳转念一想，“大不了我以后定居南方。”
沈慕乔不再接话，扒完了碗里的饭，收拾碗筷。何奕阳为了表示对她的感谢，帮忙收拾，顺便刷了碗。
何奕阳骑车将徐凤送到镇上，进城的大巴车没有固定的停靠地，车子经过时招手示意上车即可。候车时，他把竹风铃和漫画册一并给了徐凤。
徐凤捧着那精心制作的礼物很不适，手微微发颤，眼眶红了，声音也在发颤：“谢谢。”
何奕阳拍了拍徐凤的肩，温和地说：“不用谢，路上小心。”
徐凤点了点头。
何奕阳从口袋里取了两千块钱塞到徐凤手里，“下次去你大姑表哥家，记得买点水果，他们会很高兴的，不是因为他们多么想吃水果，而是因为你有这份心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徐凤木楞了片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后，又将钱还给何奕阳，“我有钱。”
“拿着吧，要坐几个小时的车，路上买点好吃的。外婆和小乔她们都希望以后你能好好的。”
徐凤眼泪在打转，捏紧那一叠钱，低头说：“谢谢。”
何奕阳发动摩托车。
“奕阳哥哥。”徐凤叫住，“我很喜欢你演的戏，你演得很好，我相信以后还能看到你演更好的角色。”
何奕阳一怔，这是徐凤对她说过最长的一段话，简单却有力量。他笑着回头，继续驰骋在山路里。
原本，何奕阳打算跟着周浩然和张海涛进山抓只野兔，但外婆听说山里有人埋电线误伤人后，便极力反对几人进山。为了不让老人担心，他们只得放弃捕猎的计划，改去小溪里捞鱼。
虽是初秋，但白天还是很燥热，几个大男孩儿免不得戏水一番，水里春光乍泄一片。
周浩然称赞：“奕阳，你比刚来那会结实好多。”
张海涛：“那可不，阳哥这身材，连我一个男的都馋，怎么看也看不够，要是有女的在，恐怕要直接扑上去了。”
周浩然：“穿了衣服都有那么多人想扑上去，不穿还得了。”
何奕阳从水里捞出一块大石，站起身来，水流顺着胳膊往下淌，只见他用力往水里一扔，溅起一大片水花，溅了周浩然和张海涛一脸水。
张海涛双手捂住眼睛，提高嗓门嚷嚷：“哎哟，露底了露底了，好羞羞，不敢看。”
“海涛还是个纯情小男生，赶快找个女朋友，让她好好教教你。”周浩然浇了一捧水在张海涛头上，转而又盯着何奕阳，“奕阳，我看你那里不小嘛。”
何奕阳看了看自己的黑色泳裤，看不出什么，懒洋洋道：“你透视？”
周浩然慢慢游近，扑了上去，“摸一摸就晓得了。”
何奕阳及时闪躲，逃过周浩然的反扑。周浩然又发起攻击，何奕阳调头加速手脚滑动，一场水中追击战开始。张海涛见势，一同加入到混战里。水里扑腾声不断，浪花四溅。
游累了，三人泡在水里不动，太阳高照，暖和和的。
周浩然：“奕阳，老实交代，你有多少女朋友？”
张海涛：“那还用说，阳哥这么帅，围着他转的美女那么多，交过女朋友肯定在十位数以上。”
何奕阳又从水里捞出一块石头，扔到另外两人身旁，气急败坏道：“你们当我是什么？身在娱乐圈，我就不能洁身自好了？”
周浩然：“明星恋爱不容易，难道你还没交往过女朋友？”
何奕阳：“拒绝八卦。”
周浩然：“那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
何奕阳沉思，这个问题以前很多人问，在媒体上的答案很一致：开朗善良。其实那时，没有具象的人。不过刚刚他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影。
张海涛急着抢答：“那还用说，好看的，身材好的。”
周浩然：“那是像你这样没见识过美女的人的想法，娱乐圈什么美女都有，奕阳恐怕早就看腻了吧？”
张海涛追问：“阳哥，你倒是说啊？”
何奕阳回过神来，指了指溪边小路上红彤彤的果子，说：“像那样的。”
“哦”周浩然听闻过何奕阳吃大量蛇莓的事，机械地点头，“奕阳对蛇泡儿上瘾了。”
何奕阳笑着，没有任何解释。
玩够了，几人才干起正事，抓鱼。何奕阳环顾四野，跟伙伴们打了声招呼，走进那片沈慕乔带他去过的林子，摘了几个成熟的八月瓜，一些野生猕猴桃带回兰樱园。
外婆见满载而归的孩子们，迎了上去。沈慕乔坐在长凳上没动，手剥着玉米粒，不悲不喜。
周浩然张海涛在杀鱼，准备做饭。
何奕阳将塑料袋子里的八月瓜和猕猴桃放在沈慕乔面前，“八月瓜熟了，我尝了一个，太多籽了，口感一般，你要不要吃一个？”
“等一下再吃。”沈慕乔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
“猕猴桃还有些生，听浩然说，做猕猴桃酒不能用太软的，我们晚一点做酒好不好？”
“没时间。”
“好吧，不做酒的话就放一放，等猕猴桃软了再吃。”
何奕阳见沈慕乔没有聊天的欲望，起身走开。
周浩然抽身开车去镇上接丁苒。
何奕阳闲下来的兴趣就是大大小小粗粗细细的竹筒竹篾。
张海涛十分讶异这个曾经的大明星还有这门手艺，蹲在一旁，专心观摩，那个认真劲儿，除开在麻将桌上有过，其它时候还真看不到。
鲜美的红烧鱼，爽口的酸菜鱼，再加上外婆熏制的腊肉和刚做的豆腐，配上应季新鲜蔬菜，八仙桌七个人吃得热热闹闹。
何奕阳往沈慕乔碗里夹了一块鱼，“你腿伤还没痊愈，多吃点补补。”
沈慕乔拿着筷子的手一滞，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大明星好有爱啊，这么关心小粉丝。”丁苒一阵揶揄后对周浩然说，“小然然，我要吃肉肉。”
“好好说话。”周浩然嘴上嫌弃，但手很诚实，飞快地给丁苒夹了她最喜欢吃的鱼尾，“要汤吗？”
丁苒发嗲：“要的要的，小然然你真好。”
外婆笑得乐不可支，小虎木然，其他人都是一脸嫌弃。
周海涛：“丁老师，你不要教坏学生了。”
丁苒：“你懂什么？像我这么聪明美丽，活泼可爱，灵活教学的老师，哪个学生能碰上是他们的幸运。人人都成了书呆子，那才是误人子弟。”
周浩然揭着丁苒的底：“你就在这里乱吹吧，在学校还不是规规矩矩的，没见你有胆量和领导们对着干。”
“有什么办法，像龙山这个小地方，就业机会本就不多，老师还算一个体面的工作，我总不能去种庄稼吧！再说，当初让你留在城里，你死活不肯，非要回老家，别说你是为了建设新农村回来的。”丁苒数落。
周浩然闷头吃饭不去接话。
“所以当初我和小乔一见如故，一拍即合，才有了现在的陪同班。在陪同班上课，我才觉得自己真正像一个老师。小乔，我敬你。”丁苒举着啤酒，愣了一下，“对哦，你不喝酒。”
张海涛冷哼一声：“不喝酒才怪。”
“海涛。”外婆一改平日里的温和，警告的眼神，“小乔不喝酒，拿这碗汤代酒吧！”
沈慕乔感激又复杂的眼神，双手接过外婆碗里的鱼汤，一饮而尽。
何奕阳嘴边噙着笑，心想：再桀骜不驯的小野猫，在外婆面前也变成一只小奶猫。外婆一句话，她沈慕乔就会毕恭毕敬。像她这般浑身带刺的女子，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心甘情愿对一个老人百依百顺？
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