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嗅到了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草香味
没人救,那就只能自救了。
何奕阳停止呼救,细细观察,在离他不远处的坎上,有一根大树,他可以借助它爬上去。
他拖着受伤的左腿,扒拉着荆棘,小心翼翼地移动到大树下。距离也就百八十米,他却有走了八里路的感觉,累得直喘气。
何奕阳185cm的个子,可以轻松够到那棵树。他闭着眼,咬紧牙关,双手死死扣紧树干,双脚踩着坡,折着身子往上攀。一只脚就要够到小路时,他开心睁眼,眼前一片白。
在这暮色里,那片白更显醒目。
何奕阳抬头,吓了一跳。
突然,身着白衣的女子古怪一笑。
何奕阳瞪大双眼,全身不寒而栗。
“鬼呀!”
一声惨厉的叫声惊动了林子里的鸟儿,顿时一阵翅膀扑腾声响起。
何奕阳再次结结实实地扎进荆棘地里,肉疼,魂也快飞了。
女子先是一愣,而后忍不住轻笑起来。
“你是人是鬼?”何奕阳哆哆嗦嗦地问。
女子一听,笑得更加肆无忌惮,而何奕阳只感到瘆得慌。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女子开口,声音悦耳。
何奕阳嘴巴哆嗦着,恐惧着。
“七月半。”女子停顿,望着木木的何奕阳好一会儿后,继续说,“也叫中元节鬼节你总该知道吧?”
何奕阳一听,嘴巴哆嗦得更厉害,全身也跟着颤抖起来。
“七月半这天,阴曹地府会开门放鬼魂,一年只开这次鬼门,地下的魑魅魍魉会到阳间活动。一年就这一次,兴奋激动是必然。”女子娓娓道来,没有哀怨,没有凌厉,突然蹲下身来,低头笑望着瘫坐在荆棘堆里的人,“天都黑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何奕阳越来越恐惧,感觉周围有大大小小的恶鬼缠着他,口干舌燥,反复吞咽口水,嗓子依旧干哑,战战兢兢地说:“我”
“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何奕阳冷汗冒了一身,女鬼不就是想打着送他回家的名义趁机吸干他的精血,故作镇定道:“不,不用了,我这是在进行野外生存训练。”
女子沉默,看着何奕阳,似笑非笑地说:“你很勇敢,孤身夜宿深山老林,还是在小鬼们出没阳间的这一天。”
何奕阳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听,他们来了。”女子专注聆听着。
忽然起了一阵风,吹得树叶哗啦啦响,令何奕阳毛骨悚然。
女子和颜悦色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如果你的家人找不到你,我要不要告诉他们我见过你?”
“不用。”何奕阳用尽力气和勇气大吼一声,“走开。”
女子起身,偏头笑了笑,迈开步子,留给何奕阳一个曼妙的背影。
何奕阳看着那道越走越远的白影,听着林海风涛,愈发恐惧。
“等一下。”
女子回头,唇角挑了挑。
何奕阳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人,对吧?”
女子讥笑道:“你说呢?”
何奕阳是无神论者,只是这一天过得太过波折,几度摧毁他幼小的心脏,不得不疑神疑鬼。他愿意继续相信,世界上没有鬼怪,全是人心作祟。
何奕阳恳求着:“请你带我出山。”
女子想了想,轻点了点头。
何奕阳双手抓紧树干,左脚疼得使不上力气,只能轻点坡面,用右脚发力,往上蹭,满身是汗。
突然,女子坐下,双腿夹着树干悬空,低头弯腰,将双手夹在何奕阳腋下,使劲往上拉。
抱紧树干的何奕阳双手不断地往上爬,做引体向上般,费尽力气。
两人齐心合力,何奕阳终于脚踏在了小路上,累得靠着大树瘫坐。之前太过专注于上坡,竟没顾得上在他腋下的那双手是否有温度。恍惚间,他猛然抓住女子的手腕,却被她无情用力地打掉。
有温度,肌肤触感细腻柔软。
何奕阳这才放宽了心,喘着气,眯着眼,打量着刚刚弹到一米外站着的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秀气的脸庞,眼尾稍稍上挑,暮色中,那双眼睛格外明亮,又透着疏离,一头乌黑亮丽的长辫子搭在前肩,宽松的白衣白裤,显身体单薄。
这个女孩儿吓了他两回。第一回是在坟墓前跳舞,第二回吓得她摔到荆棘里,还一脸淡然地讲了个鬼故事。
何奕阳很恼,堂堂七尺男儿,还是一个有名的演员,虽然今非昔比,但出入过的地方都当他上宾,认识的人物也会给他几分薄面,没想到,竟被一个黄毛丫头山野村姑整了,想想就来气。再将今日所有的遭遇揉在一起,那火很快就能点燃这片苍翠的森林。
不过,眼下他受了伤,而且完全不知身处何处,有求于人,才不得不压住火气。
何奕阳讨好地笑着:“别激动,我只是想谢谢你。”
女子淡淡地说:“不谢。”
“我叫何奕阳。”
女子有一秒的讶异,很快便恢复平静。
何奕阳都看在眼底,他确定她认识他。
也对,他美少年时,多少女孩儿追着他跑。山村虽比不得大城市,没有追星的机会,但电视总会有吧,认识他一点也不奇怪。
就像刚刚他以为自己碰到了女鬼,而眼前的人碰见了离她生活很远的明星的道理一样,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
想到这里,何奕阳笑了笑,在这糟糕的一天里,总算还有些安慰。
女子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何奕阳简单地将这天的意外讲给女子听,诉苦的同时,想博取同情,毕竟还需要她的帮助。
女子打量着何奕阳左手手腕上的表,奢侈品牌,典雅高贵。
“为了一块表,差点丢了命,值吗?”
“这块表对我很重要。”
女子沉默片刻后问:“你打算去哪里?”
“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我得找个住的地方。”何奕阳碰了碰自己的左脚踝,“还得去医院看看。”
“你还能走?”
何奕阳抬头,扯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你可能要帮帮我。”
女子不说好也没说不好,直直盯着何奕阳良久才开口:“你觉得命重要,还是手表重要?”
何奕阳难以置信,原来这个刚刚出手帮她的女子也是奔着他的财物来的,真瞎了眼了,还把她当成好人。不对,她不是好人,不然之前也不会故意整他。
“这块手表对我真的很重要。如果你想要手表,我给你买一块新的女士专用表。你要是不想手表的话,我可以给你钱。”何奕阳掏出钱包,翻了翻,才想起几个小时前当了散财童子,“没现钱了,你带我去镇上,我取钱给你。”
何奕阳见女子无动于衷,又急着道:“我给你一万,你带我出去,你要是不相信,我把身份证放在你那里。”
何奕阳拿身份证的手悬在半空,她没接。他急了,拿出银行卡给她,“给你,你带我去镇上取现,这总行吧?”
女子接过银行卡,打量了一番后,又归还给何奕阳。
何奕阳急得想单腿跳起来,完全摸不清女子想要干什么,情绪激动了些,用力向背后的大树一靠,震动了树枝,树叶发出声响,把自己吓了一跳。
何奕阳几近哀嚎:“你到底想要什么?”
女子一动也不动,话也不说,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急躁的何奕阳。
何奕阳真想大骂。突然脖子处一阵刺痛,又麻又辣,忍不住去挠。
女子一声令下:“别动。”
何奕阳被女子的气势吓住了,手也停止了活动。
女子两大步走到他面前蹲下,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只见身边有几条绿色带斑点、浑身长满刺还在不停蠕动的虫子。
何奕阳大吃一惊,急忙爬起来单脚跳到路的另一边。
“这这是什么?”何奕阳恐慌,摸了摸被蛰的脖子,肿了,一碰就痛。
“活辣子,一种满身毒刺的毒虫,山里的人都怕被它蜇上一口。刚刚你的动作太大,把树上的活辣子震下来了。”
何奕阳咬唇皱眉忍痛,这次好像是自作孽。
女子说完,从路边小树枝上摘了两片叶子,用小棍将活辣子拨到一片树叶里,然后把另一张树叶盖在上面,再用小棍轻轻碾压,揭开上面的叶子,底下的叶子上躺着死了卷缩成团的活辣子,还有一小滩水,她又用棍子将活辣子尸体挑开。
何奕阳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过来。”女子近乎命令的语气,何奕阳可没那么听话,“不想变成大脖子,就赶快过来。”
何奕阳叹气,单脚跳到女子面前蹲下。
女子又摘了一片树叶,将从活辣子身体里挤压出的液体小心翼翼倒在新叶子上,用手指沾了就要往何奕阳的脖子山抹。
何奕阳本能地后缩着脖子,被女子一瞪,便乖乖不动,任由她涂抹。
还别说,涂抹活辣子水后,脖子真没那么痛痒了。
“谢谢!”何奕阳诚心道谢。
天已黑透,好在东方山林里有光辉,月亮出来了,十五月亮大又圆。
女子沉默片刻后说:“走吧。”
女子走在何奕阳左边,架住他的胳膊,扶着他起身。
眼前的女子偏瘦,何奕阳害怕自己太重压倒他,尽量着力在自己的右腿上,在她的搀扶下,一瘸一拐走一段后,又跳着走一段。
月亮爬上了树梢,光辉洒在林间小路上,地上两个紧挨的影子,朦胧月色下,人的心情变得舒畅。
何奕阳比女子高了大半个头,再加上她要承受他一部分力量,总是垂眉低头,搭在她前肩的长辫子在两人身前甩来甩去,总觉得和之前调皮整人的样子判若两人,是那般温柔善良。
他嗅到了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草香味,还有一股汗臭味。
等等,何奕阳从上到下审视着自己,被刺划破的衣衫,手上腿上到处都是干了的血迹,背上黏糊糊的。原来那令人嫌弃的汗臭味是自己的。
他自认为在女士面前是一个谦和有礼,干净整洁的人。往常的他,可不会这般无礼。
何奕阳暗暗想,女子真不走运,好不容易见到一回明星,好吧,过气明星,竟然是如此邋遢不堪。
他又想了想,不对,好像是自己不走运,人生中糟糕之一的样子被这个陌生女子看到了,还被她无情的挑衅和讥讽。
何奕阳又偷瞄了女子几眼,她低头蹙眉的样子不丑,还有一种别样风采,像是迎面去战斗的战士,无畏,特别是那双眼睛,异常坚定。不过她的五官却很柔和,甚至很精致,回想起刚刚她捉弄时的笑意,竟觉得有几分眼熟。
可能是美女都一个样的那种眼熟吧!
何奕阳自嘲一笑,他倒是很快能调整自己的心境,前一秒身陷困境,这一刻却有心思打量起自己的“救命恩人”,看来这几年磨炼了不少心智。
辫子还在何奕阳眼前晃啊晃,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一首被很多歌手翻唱的老歌,止不住问了句:“你叫小芳吗?”
女子一滞,抬头看着何奕阳,满是不屑。
她肯定听出来了,这一句几分调戏的话。
何奕阳尴尬不已,虽然在山区会遇见村姑,但显然眼前这个不是一般的村姑,不经意间自己在她鄙视链条上留了名。
两人继续前进,因何奕阳的关系,速度很慢。
何奕阳有一种自己的命运被人掌控的感觉,又总想讨好这个女子,想和她说说话,“我刚刚看你在墓前跳舞。”
女子轻笑:“吓到了?”
“有点。你讲了七月半的事后,我是真被吓到了。那时想,没想到我也会活见鬼了,还是一位美丽的女鬼。”
女子不语,只是笑笑。
“你不会是小倩吧?”
女子听到后也不恼,笑得更开怀了些,不过在黑漆漆的荒山野岭里,听起来有些发憷。
何奕阳在心里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真是没事找事,自己吓自己。
“我不是小倩,我叫小乔,倒是认识一个叫小倩的。”
何奕阳一听,心跳都漏了半拍。
女子见何奕阳慌乱的神情,努力克制着笑。
何奕阳想掩饰心中的恐惧,说:“你胆子可真大,大晚上一个女孩儿在荒郊野外,你不怕吗?”
女子仰起头,笑得纯真坦荡,“有什么好怕的,我都死过一回了。”
这次,何奕阳真要魂飞魄散了,不知道眼前有体温的女子到底是人还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