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毒蛇
chapter 104
对黄子强父亲的审讯持续到了深夜, 等到结束审讯走出审讯室时,许欢喜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要到午夜。
许欢喜站在审讯室外的走廊, 她靠着门,侧过身,而身后黄子强的父亲则是垂头丧气地被警察带走。
许欢喜打了个电话给秦老, 电话接通后,她踌躇了许久, 最终还是问道:“祝向芸……生前,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电话那端的秦老沉默了片刻后, 说道:“欢喜啊,这些细节如果不会影响案件真相的话,你就不需要知道了, 你以后要侦破的案件还有许多, 太沉浸于其中某个案子里,对于你来说不是好事。”
秦老的话正戳中了许欢喜的心事, 她有些自愧地笑了笑, 说了一句我明白了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在结束了和秦老之间的对话后,许欢喜拨通了殷滢的号码。
手机听筒里的忙音响了几声后就被接起, 随即殷滢慵懒的声音响起。
“怎么了?”
“你去哪儿了?”这句话都已经涌上了喉咙,可许欢喜最终却又没有问出口,而是换成了一个陈述句。
“案子好像要破了。”
“好像?许处长这样的人也会用这么模棱两可的词汇吗?”殷滢笑着说道。
“因为……”许欢喜停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盯着头顶上的天花板,目光逐渐放空。
“案子虽然破了,但是总感觉很多事……已经彻底无法解决了。”
殷滢闻言沉默了片刻,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而许欢喜则听到了殷滢那边有沙沙的环境音,时不时的也能够听到有隐约的鸟鸣声。
不知过了有多久,许欢喜听到殷滢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许欢喜闻言苦笑了一声,“是这样吗?”
“那你能找到比你处理得更好的人吗?”殷滢反问。
许欢喜低下头,没作声。
“……所以”殷滢犹豫了一下,她轻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呢?”
“……”许欢喜闻言有些怔愣,是啊,为什么呢?
为什么当她此时茫然无措的时候,会想要和殷滢说话呢?
许欢喜自己都搞不懂这个问题,又或者说,当她把电话拨给殷滢时,她只觉得这是十分理所应当的事情,根本不需要考虑为什么。
“谁知道呢?”许欢喜笑了笑,她到如今也没觉得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或许是因为你不在吧。”
“是……”殷滢有些失望地垂下了眼帘,可很快,她就兀自笑了起来。
“是这样啊。”
“你的假期已经要结束了,快点归队吧。”许欢喜说道,“很晚了,你休息吧,挂了。”她说罢就挂断了电话,而后她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可她刚刚把手机收起来,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缓缓地抬起了头。
许欢喜目光复杂地盯着远处看了一会儿,大约有一分钟左右,她才转身离去。
第二天的凌晨四点,许欢喜就从睡梦中醒来。
她一向觉少,尤其是这几天因为始终挂念着手上的这桩案子,她睡得要比平时更少了许多。起床后,她给自己热了袋牛奶,又吃了半个面包后,就出门跑步。
跑步是许欢喜一直都有的习惯,出门大约跑了两公里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在看到张贺的来电提示后,许欢喜停下了跑步的步伐,接通电话。
“许处,祝向卉要见您。”
“小卉?”许欢喜微微皱眉,她看了一眼时间,现在还不到凌晨六点。
“没错,她不知是从哪儿听说的您已经找到了她的妹妹,所以一大早就在看守所闹腾了起来,哭着喊着要见您。”
“呼……”许欢喜大口喘着气,用手扶额道:“这件事我不是说了要严格保密吗?!怎么会被泄露出去的?”
“我的确已经吩咐了,这件事要对祝向卉保密,但是……”
“算了算了,现在怪你也没有用。”许欢喜叹了口气,说道:“这样,你和看守所的警察们讲好,就说我马上到市局,让她们无论如何先安抚祝向卉的情绪。”
许欢喜说罢就挂断了电话,她双手扶着腰,站在原地一边做着深呼吸,一边开始思考。
她在思考自己应该如何对祝向卉转达祝向芸的情况。
该怎么说呢?是要委婉地说,还是要直接地告诉她呢?
许欢喜纠结了许久,突然,她就变得颓丧起来。
祝向芸已经死亡是客观事实,无论她用什么样的语言去粉饰,这个冰冷的事实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人们总是会把心思放在该如何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那么刺耳上,却总是会忽略,真正刺伤人的不是语言,而是被语言所包裹着的事实本身。
许欢喜匆忙赶到警局,张贺说祝向卉已经在等她了,她也就顾不得放下自己的东西,就直奔审讯室。
她刚打开门,见到祝向卉,对方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情绪激动地问道:“你们找到我妹妹了是吗?她在哪儿?她有没有受伤?”
由于她的情绪过于激动,在她起身时,她身后的椅子都被她绊倒在地,拷在她双手之上的手铐更是叮当作响。看守她的女警见状刚想上前将她按回原位,许欢喜却先摆了摆手表示无妨,而后,她又让女警离开房间,独留她两人。
等房间里没了别的人之后,祝向卉又把刚才的问题问了一遍,许欢喜看着她充满期待的脸,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能把真相说出口,只是让她先坐下再说。
“警察姐姐,你告诉我,我妹妹她现在怎么样?我、我能去见见她吗?你放心,我就只想去看看她,看看她现在情况怎么样,我不会跑的,我既然来自首了,就没有想过逃跑。”
祝向卉说着说着,眼泪就又一次涌了出来,没有一会儿,她已然泪流满面。
许欢喜看着在自己眼前哭成泪人的少女,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犹豫对于祝向卉来说,似乎才是另外一种残忍。
让人永远怀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怎么能不算作是一种残忍呢?
想到这儿,许欢喜咬了咬牙,她这几天实在过于疲劳,以至于她的声音都变得十分沙哑。
开口说出第一个字实际上是最困难的,许欢喜觉得自己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终于能够开口。
“小卉,”
祝向卉抬起头用殷切的目光看着许欢喜,那双眼眸里此时还盈满了泪水,许欢喜觉得鼻腔里一酸,她低下头,说道:“很抱歉。我们发现你妹妹时,她已经去世了。”
“……你说什么?”
祝向卉像是没有听懂许欢喜的这句话似的,微微睁大了眼睛问道。
她的语气并非是悲愤,而是真实的疑问。
许欢喜不敢再去看她的那双泪眼,只能低着头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而这一次,她没有听到祝向卉的回应。
过了有接近一分钟,许欢喜慢慢抬起头,她看见祝向卉用手背捂着嘴,她通红的双眼还在不断地往外涌出泪水,可她却强迫着自己不哭出声音来。
许欢喜本想对她说哭吧,哭出声就好了,可是她却没能说出口。
过了有差不多五分钟,祝向卉用手抹了一把眼泪,问道:“她怎么死的。”
许欢喜没有回答。
“告诉我。”祝向卉抬高了音调,她的声音里还混杂着浓浓的哭腔,许欢喜听着这个声音,觉得这就像是从祝向卉心中的伤口里硬生生挖出来的声音似的,她甚至都能够闻到里面淡淡的血腥味。
“杀害你妹妹的凶手是黄子强,帮凶是他的父亲。你只需要知道这些就够了,其余的那些细节,它们除了会增添你的痛苦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呵,黄子强……”祝向卉冷笑了一声,但很快,她扬起的嘴角又垮了下来,她强忍着哭泣,这使她因为缺乏睡眠与长期哭泣而变得浮肿的脸变了形,看起来十分狰狞。
祝向卉像是念咒般一遍遍地念着黄子强的名字,许欢喜叹了口气,问道:“你呢,你把黄子强弄到哪里去了。”
祝向卉笑了起来,她说道:“我爷爷是个木匠,我爸妈结婚的时候,他送给了我爸妈一张床。那张床既是床,也可以当储物柜,因为它是可以上下打开的,就像是书本一样。”
“你的意思是……”许欢喜一开始还有些发懵,但看着祝向卉的笑脸,许欢喜突然就明白了之前警方在祝向卉自首后曾经去往她家调查,却一无所获的原因。一旦明白了其中的奥秘,许欢喜立刻拨通了刘弛的电话,让他现在就带着人去往祝向卉的家中进行第二次搜查。
等结束通话后,许欢喜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她转身看向祝向卉,皱眉道:“小卉,你父亲呢?”
祝向卉闻言抬眸,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许欢喜,半晌,她突然扑哧笑出了声。
“对啊,我爸爸呢?”祝向卉问道。
仿若是有一条毒蛇沿着许欢喜的脊梁骨爬过,许欢喜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随后,她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已经凝固。
她看着祝向卉那张灿烂的笑脸,突然觉得很不舒服,于是就转身打开了审讯室的门离开。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左右,坐在办公室里放空精神的许欢喜接到了刘弛的电话。
在祝向卉父亲的床里,发现了两具已经腐败的男性尸体,根据尚可辨认的服饰与体表特征,几乎可以判定:
那正是祝向卉的父亲与失踪多日的黄子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