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冷眼
chapter 68
第二天早晨八点钟不到, 许欢喜就已经站在了柳明的病房外。
等护士推着放置着医用药品的推车从病房里走出来后，许欢喜凑上前轻声地问了一句柳明的状况。
“病人已经醒了，刚才我为他检测体温的时候, 他看起来还很正常，您现在应该可以进去。”
许欢喜闻听此言，心中悬着的大石才算稍稍落下。她点头对护士致谢后, 就把手握在了病房的钢制门把手上，犹豫了几秒后, 她的眼神变得坚决，接着, 她就转动门把手，推开了门。
她走到柳明的病床前，把放在一旁的椅子挪了挪, 而后坐下。
“我听说你有话要对我讲。”
许欢喜看着此时正闭着眼睛的柳明, 沉声道。
只见柳明紧闭的眼皮抽动了几下，睫毛微微颤动后, 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转过头，看向一旁的许欢喜。
“有什么话, 你现在就可以对我讲。”许欢喜说道，她顿了顿后又补充道：“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可以放心地说出你想要说的一切。”
柳明闻言没有说话, 他只是又慢慢地把放在许欢喜身上的目光又挪开，转而直愣愣地看着头顶惨白的天花板。
病房里一瞬间安静下来，只余下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这样的情况大概持续了快要一分钟，就在许欢喜快要沉不住气打算再开口说话的时候，柳明却突然开口了。
“我既然要和你说出一切, 也就不怕这件事再被别的人知道。”
许欢喜闻言一愣，而后她问道：“那你在害怕什么？”
柳明的眼眶像是着了火，如同烈火般的红引燃了他的眼角，随后火势便开始极速蔓延，没过多久，他的双眼就已经变得猩红，大颗的眼泪在他红得像是要滴血的眼角淌出来。
“小升的死……可能是我害的。”
许欢喜闻言脑袋里突然像是有火药炸开，她的大脑在一瞬间变得空白，她愣在那里，过了接近十秒才终于回过神，而后她强压着心中的震惊，故作镇静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姝她……”
一提到郑姝颖的名字，柳明的喉咙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似的，他的声音变得模糊起来，令人根本无法分辩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柳明，你如果打算把你知道的东西告诉我，就请你现在冷静一点。”许欢喜说道，“你弟弟死得离奇，杀人凶手手段凶残。这个案子，警方无论如何也不会搁置。所以，哪怕你现在不肯说，有些事情到底还是会被发现的。到那个时候，恐怕局面就会更加难看。”
“我……”柳明抬起还扎着吊针的手抹了一把眼泪，“唉——”他长叹一口气后，才像是终于放弃了挣扎般，低声道：
“我对不起阿姝，也对不起小升。”
意识到柳明似乎终于打算说出真相了，许欢喜把手伸进衣服口袋，悄悄按下了手机的录音键。
“当初徐阿姨会离开我爸……其实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许欢喜追问道。
“而是因为……”柳明缓缓转眸看向许欢喜，通红的眼睛里满溢着悔恨与痛苦。
“而是因为我爸对阿姝……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许欢喜闻言一惊，在听到柳明的这句话后她的后背在一瞬间就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她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睛，震颤的瞳孔中映出柳明涕泗横流的面庞。
“你的意思是……”许欢喜没能把“强|jian”两个字说出口，可柳明还是点了点头。
“发生这件事的时候，阿姝才十五岁。徐阿姨那天晚上上夜班没在家，我没有考上大学，所以早早出门工作，也是要到傍晚九点多钟才会到家，至于小升，他那个时候高三，他又是个努力的孩子，学校十点晚自习下课，他一般都要学到十点半才会回家……所以那天晚上，家里其实一直只有阿姝一个人。”
“你——”许欢喜本想打断他询问一些情况，但是想了想，她还是压抑住了心中的愤怒与震惊，她的喉咙做了好几次吞咽的动作，似乎是打算把已经翻上喉管的怒火压抑下去。
“……你继续说。”她哑着嗓子说道。
“那晚我回家的时候，带了阿姝喜欢吃的咸水鸭，一进门我就喊她出来看看我给她带了什么，可是我喊了几次都没听到她的回应，于是我就好奇去了她的房间，我那时本想敲门，可她的房间门却没有锁，这一点很奇怪，因为阿姝一直都是要锁上自己房门的。我推开门，发现她并不在那里，所以我就打算去问我爸，可是当我推开我爸的房门，我才……”
说到这里时，柳明的眼泪已然决堤，眼泪洇湿了他的枕头，一旁的心电仪上的波纹也变得陡峭。
可许欢喜却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她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当时阿姝在拼命挣扎，在看到我之后，她哭着喊我哥哥，要我救救她，可、可是我……”
“可是你什么？”许欢喜冷声质问道。
“我那时……”柳明通红的脸已经哭得开始变形，他闭上眼睛痛苦地说道：“我那时很害怕……那是我爸啊，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所以你就随他去了？”许欢喜又问道。
柳明闻言像是中枪了一般，他的身体先是突然变得僵直，而后就像是死了般，他不再颤抖，整个人都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般，瘫软在病床上。
“我……我像是什么也没看见一样，关上了门，坐在门外。”
许欢喜紧紧握着双拳，她咬着牙问道：“所以，你就这样任由你父亲对郑姝颖犯罪是吗？”
“我没有办法……”柳明有气无力地说道，“没有办法……”
“然后呢？”
“没多长时间，我听到房间里阿姝挣扎的哭喊声音越来越小了，就打算离开家，等……等一切都结束了，再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回家。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小升却回来了。或许是阿姝听见了小升回家开门的声音，她又开始大声哭喊起来，小升就问我是怎么回事，我那时也很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就只知道推着他往门口走，想带他一起离开家，可、可是小升还是推开了我，他冲进了房间，和爸扭打了起来。”
“结果？”
“我爸的力气本来就大，那天晚上他又不知道喝了多少，撒起酒疯来实在不是小升能控制得住的，小升被打了，而阿姝就在那个时候趁乱跑了出去……我爸他本来还想追，是小升拼命地扯住了他的裤脚才……”
“那这一次，”许欢喜看着柳明，眼神里满是轻蔑。
“这一次，面对着被父亲殴打的亲生弟弟，你又是怎么做的呢？”
柳明紧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许欢喜见状冷冷一笑，“难道又在一旁冷眼旁观了吗？”
柳明就再也没有开口。
而他也无需再开口。
走出病房，许欢喜靠在走廊冰凉的墙上，只觉得自己近乎于虚脱。
这时她才明白为什么郑姝颖会对柳明提到“小时候的时光”，也明白了到底为什么当柳明听到这几个字眼后，甚至会选择自杀。
可是现在新的疑问却又出现在了许欢喜的脑海之中。
当初把郑姝颖从禽兽的魔爪之下救走的人是死者柳淏升，可是为什么郑姝颖却对于柳淏升的死讯如此冷漠？
以及深夜她听到的那份录音，关于郑姝颖与郑虎之间似乎很是复杂的关系。
许欢喜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接着她拿出手机，通知蒋雪和刘弛时刻盯着柳明的动向，绝对不允许他再有任何异状，然后她又让张贺去调查柳明和柳淏升的父亲。
在向张贺传达了命令后没有一刻钟，就在许欢喜刚刚抵达医院的停车场准备开车去找郑虎的秘书刘振轩的时候，张贺已经把一份材料的扫描版发到了她的手机上。
许欢喜坐进车里后点开那份文件，文件里显示柳明与柳淏升的父亲名叫柳建业，在快速阅览过一串信息后，突然，许欢喜的眼睛微微一眯，接着，她就皱起了眉毛。
那份资料上赫然写着柳建业就在徐佩与郑虎结婚后的第二年就因为车祸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