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Chapter 39
chapter 39
时至下午, 墓园清冷萧瑟的氛围更甚。
殷滢站在一块墓碑前，寒风吹起她风衣的下摆，如同一块在海面上飘摇无助的帆。
她凝望着眼前那块年久斑驳的石碑, 双眼里没有一丝光芒。压在贝雷帽下的发丝被风吹起，拂过她的面颊，遮住她的视线, 可她却好似没有觉察般，任由刻刀般的风略过她瘦削的身体。
也不知过了有多久, 如果一定要说时间，那大概就是天空由灰暗变得昏黄的时间, 殷滢上前一步，把手中的一束花撂在了墓碑前。
“去了好地方了吗？”她双手插///进风衣口袋，扬起脸, 看着墓碑轻声问。
回应她的只有呼呼风声。
耳边突然传来细微的声音, 咔嗒咔嗒，那声音细微得如同昆虫咀嚼, 如同雪落, 但殷滢却依旧把这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她抬头，远眺而去, 在墓地的上方，那处通往墓地的山道上，她果然看到了一身黑衣, 步履飞快的许欢喜。
那声音是她的鞋底踩碎了落叶与树枝的声音。
许欢喜很聪明，无论是原来，还是现在，所以对于她会摸查到这里，殷滢并不意外。她伸手拉了拉贝雷帽的帽檐, 在许欢喜还没来到之前，在她还没有发现自己之前，殷滢首先转过了身，由另一侧匆匆离开。
许欢喜到达墓碑前时，周围没有旁人，她环顾四周，而后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墓碑前的那束花。
她弯腰捡起那束花，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花瓣，尚还湿润软嫩，显然是刚放在这里不久的花。她微微皱眉，于是再看了看周围，山里时而会冷不丁地响起一声鸟叫，而后就有黑色的鸟拍打着翅膀飞向远方。
许欢喜盯着那只飞远的鸟看了一会儿，而后又转过头看着手里的花。片刻后，她把花放回原位，而后又看向那块墓碑。
她拿出手机拨通张贺的电话，而后看着那块墓碑上的字问道：“刘瑞刚对刘杰说，他的母亲赵雅兰是死于车祸，是吗？”
“是，可是刘弛那边却一无所获。”张贺在电话中回答道。
“这里是公墓，把赵雅兰安葬在这里，一定是需要死亡证明的。车祸属于非正常死亡，按理说，派出所那边应该会有案底。”许欢喜看着墓碑上赵雅兰三个字，语气低沉，“可联系了辖区派出所，却没有查到这样的案底呢……”
“您的意思是……”
“刘杰母亲去世的时候他才八岁，刘瑞刚没有让他见到赵雅兰的最后一面，只是通知了他赵雅兰死亡的消息。一个人死了，剩下的事情有许多，而这些事情全都是刘瑞刚一个人料理的。”
“二十年前的话，很多事情都还很混乱，在那个时候钻了什么空子办一张死亡证明，其实很简单。”
“是啊。”许欢喜看着墓碑，叹息着说道，“如果赵雅兰并不是车祸而死，而是另一个原因。想想看吧，刘瑞刚为什么不让刘杰去看赵雅兰的最后一面。”
张贺沉默不语，显然，他与许欢喜的想法已然重合。
“张贺，”许欢喜抬起头，远眺似血残阳。
“你读过一本小说吗，《纳///粹高徒》1。”
张贺闻言皱眉，而后对着听筒闷声道：“没有。”
“那不重要，只是那本书里有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许欢喜说罢停顿了一瞬，她抿了抿嘴唇，语气极慎重道：
“或许一个人不可能如此接近这么多的杀戮暴行，而完全不受影响。”
而此时远处的一棵参天大树后，同样能够听到这句话的殷滢，转眸看向许欢喜所站立的方向。
她与她的距离很远，因此许欢喜的身形都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圆点，殷滢盯着那个模糊的点，眼神里闪过一瞬担忧。
许欢喜家里的保险柜里有一把枪，殷滢始终都记得。
殷滢靠在那棵粗壮的树上，缓慢而疲惫地阖上双眼，许欢喜通话的声音还在源源不断地传进她的耳朵，殷滢突然有些怨恨自己拥有这样的能力，这让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小偷。
片刻后，殷滢直起了腰，她转身离开，穿着浅褐色风衣的身影在山林中一闪而过，可她却并不知道，在自己转身的那一刻，风衣的下摆勾到了树枝，草叶颤动的瞬间响起了哗啦的声音，许欢喜也不由得转眸看了过来。
她看到了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可定睛想要看的真切些时，那个身影却又如同蝴蝶，消失在她眼前。她本来还在通话中，可就在刚才，谈话的思绪也被那个身影所打断。
听筒那头的张贺因为许欢喜的突然沉默而有些愕然，等待几秒后就开始试探着呼唤她，喊了好几遍，许欢喜才缓过神。
“您还好吗？”张贺关切道。
“没什么，”许欢喜回答，“大概是看到了一只野兔。”
“嗯……那您的意思是，还要盯着刘杰吗？”
“是要盯着，但是也不能硬来。”许欢喜低头看着脚下的石板路，“他现在还在特调处吗？”
“刘瑞刚认罪，肯定走不了，所以他也还没走。”
“特调处又不是旅店，他也不能赖在这里。”许欢喜说道，“让他立刻离开，但允许他明天再来。”
许欢喜说罢挂断了通话。
她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墓碑前的花束上，看了好一会儿后，才转身缓步离开。
开车回到市局时，许欢喜惦记殷滢的身体，所幸她回来时时间已经很晚，所以食堂的一楼也没什么人，她能够自在地上楼。
她走到殷滢的房间前，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敲了敲门。
她敲完门后就低着头等待，可等了有一分钟，也没有人为她开门。
许欢喜抬头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门，又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晚上八点左右。
“是睡了吗？”她自言自语道。
想了一下，许欢喜再次敲了敲门，这一次，她还开口说话了。
“是我，你还好吗？”
回应许欢喜的依旧是一片静默。
大概是真的睡了吧，许欢喜心想。
她抿了抿唇，耸了一下肩膀后，就转身准备离开。穿过走廊，许欢喜走到楼梯口，临下楼前，她回头又朝着走廊的方向望了过去。
灯光昏暗的走廊更显幽深，周围安静得仿佛这里从未存在过旁人。
许欢喜紧抿着唇，心思蓦然变得沉重，胸口里像是郁结了一团浓雾，无论如何也无法排解。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思，许欢喜转过脸，正准备下楼，却突然看见殷滢不知何时就站在楼梯上，正抬头望着她。
许欢喜的瞳孔微缩，惊愕地睁圆了眼睛。
“喔。”看到许欢喜惊讶的神情，殷滢弯起嘴角玩味地发出一声笑音，然后她伸出手挥了挥，“许处长好呀。”
“你……”许欢喜上下打量着她，见她穿着一身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像是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
这羽绒服本来是许欢喜的，所以对于殷滢来说要更长一些，都到了她的小腿，看起来颇有些有趣。
“真不巧。”殷滢捂着肚子说道，“如果早知道许处长会来找我，我该等一等，然后和您一起去吃饭的。”
“所以你刚才……是出去吃饭了吗？”
“对啊，”殷滢说着几步上楼，最后在许欢喜所在的楼梯台阶的下一阶停下，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被陡然拉近，许欢喜下意识后退，手臂却突然被殷滢拉住。
“小心点。”殷滢笑道，“万一摔了怎么办，模样会变得可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1：《纳粹高徒》是收录于美国小说作家史蒂芬·金的中篇小说集《四季奇谭》中的中篇小说。
今天不太忙，所以更新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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