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岁岁
从一楼的微机教室出来，侯思成他们才发现外面下了雨，不算大，但是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从这里回宿舍还有好长一截。
“雨不大，能冲回去，兄弟们上不上？”高天翔第一个用书包挡住脑袋准备“冲锋。”
“我们淋雨倒是没关系，但是卷子是从老师那里拿过来的，还要让奥数班老师批改，卷子湿了怎么办？”侯思成比较细心，问道。
“给我，我带了伞，去楼上拿。”林安年接过装在牛皮纸袋里的卷子，“你们先回宿舍吧。”
带着湿气的风吹过少年的衣角，林安年转身上楼时听到身后高天翔他们嚎叫着冲进大雨里。
此时晚自习已经下课了十几分钟，教学楼里几乎没什么人。
高三十四班教室里的led长管灯散发着白光。
穗禾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
在她面前呈现包围圈的一圈女生将她包围住，为首的就是同宿舍的蔡美翠和王雨琪。
“真不愧是城市里来的，上来我们班就知道装可怜勾引人？”王雨琪冷笑着，踹了一脚地上团成一团的床单。
淡粉色的花纹上满是泥泞和脚印，本来下了雨教室的底就湿漉漉的满是污泥，这下床单蹭在上面，皱皱巴巴脏得不成样子。
“既然那么喜欢装可怜，就在教室睡吧，我们宿舍不欢迎你。”王雨琪抱着臂，后退两步，下巴一扬“教室这么热，可不能热到咱们的新同学，给她败败火。”
高欣早就洗手间打了盆凉水，闻言，一盆水对着穗禾泼过去。
雨天本来就温度冷，这刺骨的地下凉水朝面泼过来，穗禾躲闪不及，被浇了个透心凉，心脏在凉水的刺激下“腾腾腾”直跳。
她无力地闭了闭眼，水珠顺着额头湿了的碎发滴下来。
浑身湿透，却不显得狼狈，反而透着一种脆弱而苍白的美。
王雨琪看得更为怄气，嫉妒地火光熊熊燃烧。
为什么这个转校生能引得林安年都主动为她讲题，明明她都朝宋铁柱打了报告，为什么还能引得高天翔他们几个男生维护她？
王雨琪还欲再发作，教室门被人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吓得教室里的一众女生心中一慌，往门口看过去。
林安年倚靠着门框，不知道看了多久，潋滟的桃花眼虽然弯着，却没有丝毫笑意。
王雨琪几人慌了，不敢再作妖，匆匆离开。
窗外的雨势加大，夹杂着轰鸣地雷声。
林安年走到座位，将卷子放回桌膛里，弯腰，从书包里拿出雨伞。
转眸，不经意一瞥。
穗禾还在教室后面，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哭不闹，睁着乌黑圆润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一方天地。
林安年直起身子。
他本不该管这些事。
女生的恩怨与他无关。
头上一团软塌塌的东西扔过来，罩在脑袋上吗，挡住了教室里的灯光。
淡淡的柠檬洗衣粉的味道。
穗禾有些茫然的将头上的东西拿下来。
是件男生校服。
“擦擦脸。”他低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哦。”
林安年抬腿一勾，踢了张凳子在她面前，点了下下巴：“坐着擦。”
“哦。”
她小小一只，坐在角落乖巧地擦着头发。
男生坐在另一张凳子上，双腿岔开坐着，手肘撑在腿上。
明明都是坐着，他却仍就比她高很多，似乎将她笼罩在这方小小的角落里。
他的影子将她拢住。
教室里安静地只听到隔窗的沙沙雨声。
“为什么转来这里？”
良久，他打破了沉默。
穗禾擦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低着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小巧的下巴尖。
白白嫩嫩，像雨后的竹笋。
小竹笋说话了：“家庭原因。”
林安年挑了下眉，她不想多说，他便也不多问。
忽地，教室里的灯熄了。
黑暗兜头而至。
穗禾被吓了一下，猛地抬头，去看他。
少年还坐在凳子上，面色淡然。
见她被人欺负时眼前全无惧色，反倒是被熄灯吓到了，眼里带了点笑意，抿唇，问道：“擦好了吗？”
她点点头。
“走吧。”他说。
他没问她为什么被欺负，没问她做过什么，也没说要带她走去哪里。
少年撑开伞。
穗禾却深信不疑地，出于一种本来的，自然而然对于灵魂的信任，迈步跟上他。
雨幕铺天盖地，风吹雨丝落在她小腿上。
她步子小而碎，却紧紧跟着他，走进风雨中。
-
穗禾才知道学生宿舍楼后面别有洞天，一条水泥路大道直通家属公寓楼。
家属公寓楼是早些年分发给老教师的，许多老师为了赚些外快，把公寓出租给在这里上学的学生，自己去外面住。
因为学生宿舍的住宿环境她恶劣，即便有出租的公寓楼也是粥少僧多。
所以西水一中公寓楼的租金开的格外的贵。
公寓楼是老式的六层楼房，里面还是水泥台阶，但是楼道里干干净净的，没有杂物和垃圾。
每层的楼道顶都安装着白炽灯泡，听到脚步声，柔和的暖黄色光晕照亮了黑暗。
林安年住在五层，他从口袋里拿了钥匙去开门。
将门打开，后面的小姑娘已经将他的雨伞在楼道里抖干了雨水。
活活一副小管家婆的模样。
“拖鞋，将就穿。”林安年弯腰给她从鞋橱里拿了双拖鞋，扔在她面前。
“谢谢。”穗禾低着头，小声道谢。
林安年换鞋的功夫，看到小姑娘穿着大拖鞋，小小的脚丫，十个脚趾莹白如玉，有几分不自然地蜷缩着，有些拘谨地站在门口处。
他有些好笑，桃花眼一弯：“有胆子跟着我进来，到现在突然怂了？嗯？”
穗禾半分没被他刺激到的样子。
她抬手指了指：“我身上是湿的，会滴水，弄脏地板。”
他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
穗禾站着的地方脚下果然湿漉漉的一滩水。
灯光柔和的投在他的面上，给他纤长的睫毛镀上层暖黄色，林安年没说话，转身走了。
不一会儿，他手里拎着条白色的浴巾，扔过来。
“二楼的卧室是干净的，里面有浴室，自己洗。”林安年弯腰，从她手里拿过雨伞。
少年的身影笼罩下来。
穗禾下意识地收拢了掌心，指尖和他的轻轻一撞，又松开。
他将雨伞靠在门口处，看了眼不动的穗禾一眼，像是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唇角一勾：“阿姨每周都会来收拾屋子，地板脏就脏，去吧。”
-
公寓的五层楼是个复式结构，六层有单独的卧室和小浴室。
水温很热，窗外电闪雷鸣，她在这小小的氤氲着水雾的温暖天地，仿佛心口被不经意地一暖。
洗完澡，她将衣服洗干净放进烘干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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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的客厅灯开着，是温暖的橘黄色。
林安年洗完澡穿着白色的体恤，他额前的黑发湿漉漉的，拿着搭在颈上的毛巾胡乱擦了擦，穿着拖鞋走到冰箱前，打开门，拿出瓶冰镇可乐，修长的手指一用力，拧开瓶盖，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
穗禾穿着烘干的衣服下楼正好看到少年一手随意地搭在冰箱门上，喝可乐微仰着头，喉结上下滚动。
喝完后，不经意用左手大拇指关节将唇间的可乐泡沫一蹭。
满是恣意少年气。
看到穗禾下来，林安年放下手中的瓶子，无声地挑眉。
女生头发洗完发尾还湿漉漉的，穿着蓝白色的校服长裤，校服上衣袖口有几道水笔印。
她乌黑的眸子湿漉漉地望着他，清澈见底。
“请问你这里饮水机在哪里？”她抿了抿唇，有些不太自然。
毕竟在人家家里朝别人要水喝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渴了？”
穗禾点点头。
女生脸颊白皙，这样无端地望着他就显得很乖。
“冰箱里有。”林安年扬着下巴点了下。
他拎着手里的瓶子坐回到沙发上，拿起毛巾擦着头发。
沙发边的落地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地板上。
穗禾上前两步打开冰箱。
她小小一只，被无声笼罩在他的影子里。
窗外电闪雷鸣，白色光闪烁而过。
穗禾盯着冰箱里一排排无糖可乐和无度数鸡尾酒发呆了一下。
雷声轰鸣而至。
她找了一圈没看到水，又默默把冰箱关上。
这个人的冰箱里竟然没有瓶矿泉水。
林安年擦干头发，站起来看了这边一眼，瞧见女生两手空空地准备上头，微蹙眉，出声叫住了她。
“等下。”
他人高腿长，几步走回冰箱前。
“这个，喝不喝？”
暖光色的光线笼罩在他的眉眼。
少年站在不远处，手里拎着瓶白色纯牛奶。
牛奶玻璃瓶因为从冰箱里拿出来，瓶身上沁出薄薄一层水珠。
穗禾很轻的摇了摇头。
行吧，小东西口味还挺挑剔。
林安年无声挑眉，桃花眼微拢，将瓶子放下。
他正准备转身离开，不再管这个“娇气的小公主”。
背后传来轻轻的声音。
咬字清晰。
“太凉了。”
怕他不理解，穗禾乌黑的眸子望着他，又解释了一遍：“刚刚衣服湿了，喝凉的会感冒。”
不是娇气，不是因为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