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014章
眼隼是最先发现不对的。
彼时, 苏教授开着车内小灯，研究尤娜娜的数据资料。
按郁知的说法，如果“刺猬先生”真的存在, 小幼崽的精神能力，就像rpg游戏里的召唤师职业。
召唤出不同“存在”, 再借用它们的能力。
往后，随着神性值增长，小幼崽还会表现出更多不同类型的能力。
绝对不仅限于，绝对闪避和绝对穿刺。
但这种精神能力, 真的存在吗？
苏教授取下眼镜, 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初始神性值38的种子, 苏教授非常看中, 可就是太看中，才不想尤娜娜有任何的意外。
种子幼小, 需要正确、积极的引导, 日后才能成为出色的神选者。
二区已经等待太久，等待这样一颗种子出现了。
“教授，那……那是什么？”眼隼声音都在抖, 他敲了敲车窗。
他仰头看天，眼睛上还蒙着白布, 虽没有直接看到, 可灵魂在颤抖，在控制不住的想要尖叫。
苏教授探头一看, 顿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红月, 邪眼。
他尖叫起来, 宛如疯魔：“邪眼！是祂的邪眼！记录, 快记录下来！”
他冲下车, 踉跄跑进夜色里，张开双臂朝着月亮奔跑，嘴里念叨着模糊不清的呓语，状若疯狂。
“祂苏醒了……苏醒了……”
“谁唤醒的？”
“要完了……一切都完了……”
“不对……找到……找到那个人……”
……
眼隼冲上来，禁锢着苏教授的双臂，适才止住他的疯狂。
“教授，”眼隼也在发抖，但尚有一丝理智，“请冷静下来。”
苏教授痴痴呆呆地望着邪眼，眼瞳逐渐涣散，嘴角往上翘，诡异的嘿嘿笑起来。
眼隼毛骨悚然，果断切断和雄鹰的视线共享，不敢再看天上的邪眼。
他掏出个金属片，贴在教授太阳穴。
“san值50，45，40，30……”
“精神san值持续下跌中，警告，警告，san值跌至25以下，请立刻进行深度感染者的清除处理。”
“警告，san值29，san值28……”
“教授，得罪了。”眼隼立刻掏出管针剂，用嘴扯掉包装袋，飞快扎进苏教授后颈。
教授眼白一翻，四肢抽搐抖动，眨眼就晕厥过去，san值的警报声也戛然而止。
眼隼松了口气，他忍住想解开脸上布条，看一眼邪眼的冲动。
呓语，幻觉，疯癫。
教授只看了一分钟，san值下跌的惊人，险些成为深度感染者。
恶念感染，精神伤害永不可逆。
眼隼正欲将教授扶回车上，冷不丁手腕上的任务器传来剧烈震动。
“紧急任务：凡在二区保育院，方圆五千里的神选者，请立刻放弃手上任务，速度前往保育院增援。”
“所有神选者，立刻前往二区保育院……”
“速度！增援！”
……
眼隼表情一震，眼前不自觉闪过尤娜娜的身影。
保育院出事了！
尤娜娜出事了！
下一刻，他身形化为雄鹰，一声清亮鹰啼，冲天而起，眨眼就消失在云霄里。
郁知，尤娜娜，坚持住！
与此同时，其他收到任务的神选者，也不约而同做出回应。
“二区神选者猎狐收到，正在赶往保育院途中。”
“三区神选者金刚收到。”
“一区神选者，公主收到。”
……
支援正在赶来，保育院众人对此一无所知。
郁知蒙住自己的眼睛，低低喘息着叮嘱尤娜娜：“娜娜，不要看天上……”
但这话，郁知说晚了。
幼崽不安的小奶音传来：“院长，我看到了。”
她看到了天上的红月亮变成了一只眼睛，而且那只眼睛还看着自己。
十分神奇，她躲在铁皮柜里，可那眼睛就是能看到，她也能看到眼睛。
小幼崽眨眼，那只眼睛也眨了一下。
她往左边挪动，赤红如宝石的眼瞳就转向左边。
她往右边藏，眼睛就看向右边。
尤娜娜有种感觉，就是无论她怎么躲藏，眼睛都能看到她。
小崽崽不懂怎么回事，看看手里的陶泥神像，又看看眼睛。
忽的，头顶小呆毛蹭的挺直：“娜娜知道了，你是父父！你是我刚才给父父捏好的那只眼睛！”
赤红的眼瞳转了转，似乎在说小幼崽说的对。
尤娜娜兴奋了，她想起明莱老师和艾蒂的笑容，小小一团的崽崽，食指撑在嘴角，努力把嘴角往上顶。
娜娜：“嘿嘿哈，父父你好呀。”
小娜娜想给父父一个笑脸！
邪眼没动静，只是注视着小幼崽。
郁知听到尤娜娜在说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听不清。
她心头凛然：“尤娜娜，你在跟谁说话？不是让你藏好吗？”
娜娜唔了一声，蹭的又缩回铁皮柜里：“院长，我在跟父父的眼睛说话，有藏好哦。”
闻言，郁知心生不好的预感。
她控制着想抬头看邪眼的欲望，一字一句的道：“尤娜娜听好了，不要看那只眼睛，不要跟祂说话，也不要听祂说话，更不要出来。”
尤娜娜犹豫了，瞄了下眼睛，不说话了。
她想问为什么不能看？为什么不能跟父父说话？
但她又很乖的知道，院长在外面打大老鼠，不能打扰院长。
小崽崽包子脸都皱紧了，简直为难坏了。
她就跟父父说一句，就说最后一句行不行呀？
“父父，”她张了张小嘴，做贼般压低小奶音，“我现在不和你说话了，但你可以跟娜娜说话。”
她捧着陶泥神像，站着等了会，没等来父父的回应，顿时小呆毛都焉哒哒的了。
父父不说话，娜娜也不说话了。
幼崽崽不再看天上的眼睛，那巨大的邪眼转动两下，闭上复又睁开。
于是，停滞消泯，时间和空间的流速恢复正常。
那股叫郁知灵魂颤栗尖叫的压迫感，登时消失无踪。
刚才的一切，仿佛都是幻觉。
然而，当她用余光再次扫过夜空，发现那只巨大的邪眼依旧挂在那里。
只是存在感降的极低，不特别去看，转头就会忽略掉。
轰隆！
卡在半空中的炮弹，终于落地，炸裂开来形成一朵小型的蘑菇云，将鼠王炸的四分五裂。
嗡嗡嗡。
现场所有人都一阵耳鸣，耳朵里发出尖锐的声响，什么都听不到。
郁知发现，除却少数人，其他人完全没察觉到天空中的异常，更没去看那只邪眼。
郁知深呼吸，定了定心神后，重新看向天空。
巨大的邪眼，赤红如血的眼瞳，仿佛是太过巨大，天空都承托不住它的重量，被拖着直直的往下坠落。
于是，邪眼距离地面越发近了，近的能看到眼球上的毛细血管。
对郁知的打量，邪眼不为所动。
它一直注视着尤娜娜的方向，没有刚才的压迫感，也没任何变化。
郁知跟着看了眼旧教学楼，不自觉紧皱眉头。
发生这种变故，对尤娜娜来说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无论好坏，眼下她暂且没心力去深思，因为——
恶种来了！
“院长，”不远处，跛脚保安笑着挥手，“危机解……”
郁知眼瞳骤然一缩：“小心！”
噗嗤！
细长的老鼠尾巴，像一柄尖锐的峨眉刺，轻松洞穿保安的胸口。
“啊啊啊，耗子给我去死！”
“瘸子，撑住！”
……
跛脚保安听到怒吼声，也听到担忧的询问，他愣愣转身回头，就见到又一只的红眼鼠王，从起先那堆碎肉里站起来。
一只，两只，三只……
四面八方，源源不断。
红眼的、身体膨胀如小山的一只只鼠王，从潮水般的鼠群里直立起来。
跛脚保安捂住胸口，鲜血从指缝里往下滴，他表情浮起茫然。
为什么就杀不尽呢？
声音在远去，视野在模糊，保安逐渐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清了，唯有鼠王的红眼睛在眼前晃荡。
他想说点什么，然而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呓语、幻觉、疯癫，深度感染者症状。
体育老师将薄薄的金属片贴到保安太阳穴，滴滴的警报声响个不停。
“精神不稳定，san值40，san值25，san值20……”
“危险！精神san值15，san值10……”
“san值……0……”
“发现重度感染者，重度感染者正在向恶种畸变，请立刻执行清除计划。”
……
短粗的皮毛从保安的四肢长出来，他的下颌骨拉长变尖，后背脊椎骨躬起。
跛脚保安正在变成一只鼠王。
他的表情茫然，意识恍惚不清，视野扭曲旋转，仅有的一点作为人的理智，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瘸子！”食堂阿姨怒吼一声，眼眶都红了，“你给我撑住了！你不是说还要给院长守门吗？”
针剂扎进保安后颈，冰冷的药液推进体内，混杂在血液里流经四肢百骸。
保安翻着白眼，佝偻的四肢抽搐倒地，嘴里吐出白色的泡沫。
司机眼疾手快，捡起一块石头塞保安嘴里，避免他咬到舌头。
恶念感染，精神伤害，永不可逆。
重度感染者，san值将再无恢复的可能。
跛脚保安畸变成恶种，不过时间问题。
一众人神情悲悯，既司空见惯，可永远都没法习惯。
前一刻生死相交的队友，后一刻不死不休的敌人。
永恒的，唯有仇恨！
“杀！杀死这群狗杂种！”食堂阿姨再次冲了上去，精神能力巨力，每一次挥动平底锅，必定是血肉飙飞。
体育老师看着地平线，往手心啐了口唾沫：“大个的来了，要杀就杀大只的才够本。”
夜色昏暗的地平线，在探照灯照射不到的地方，宛如直立蜈蚣的身躯，摇曳着爬动过来。
风带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崽崽……乖崽……在哪……”
“我的崽……娜崽……你在哪……”
“……呜呜呜……我崽……”
……
当那具三米高的身躯踏进探照灯，臃肿如蚕虫的女人身体，顿时叫所有人头皮发麻。
那具身躯主体，是一节一节的女人月匈乳构成，层层叠叠，像直立的人形蜈蚣，畸形又变态。
此时在它身上，挂着无数窒息而亡的幼崽尸体，这些尸体被脐带缠绕相连，共同组成了这只恶种的一部分。
在它身后，则是更多的鼠群。
恶种名称：慈母。
恶种等级：准2级？（召唤0级伴生恶种子鼠群的慈母）。
危险等级：乙级（原甲级）。
恶种特征：场域精神恶念种，捕获的幼崽越多，成长速度越快。
清除方式：未知。
恶种弱点：未知。
……
众人心都沉到了谷底，清除方式未知的恶种，捕获的幼崽越多成长速度越快，
在众人身后，就是保育院的孩子们。
这是一场必输的战斗，但他们却半步都不能退！
轰！
脉振磁场弹，骤然爆炸在慈母面前。
漫天飞溅的泥屑里，传来院长冷寒的声音。
——“你要抢我院里的崽？”
隔着空间的距离，矗立高墙之上的院长，居高临下的睥睨恶种慈母。
物种不同的两个雌性生物，视线在空气里对撞上。
噼里啪啦。
无形的火花四溅，硝烟乍起。
仿佛是两头争夺幼崽的母狼，各不相让，至死方休。
“啊！”慈母尖啸，在它身后的鼠群，登时躁动着冲上来，试图用数量碾压进保育院。
“拦住它们！”食堂阿姨大嗓门一喊，和其他几名神选者非常有默契的组成防线。
呜啦！
厉风呼啸，院长双臂一展，十根细长的手指头，接连舞动如弹钢琴。
邪眼之下，十股细蛛丝的银线，从她的指尖迸发而出。
银线所过之处，数只鼠王动作一僵，接着像被操控的木偶，掉转头就朝慈母撕咬过去。
保育院院长郁知，神性值70，san值70，精神能力——傀儡。
嗤啦。
鼠王撕扯下血肉，血雨喷洒，慈母挥动脐带，将周围的鼠王抽成碎肉。
郁知十指一收，眼瞳变成金色。
她吐出一个字：“控。”
字音落下，两米高的机关人偶出现在她身后。
那人偶穿着考究的黑白西装，身上各处关节连接着银线。
郁知指尖一动，机关人偶就抡起拳头砸向慈母。
慈母双目猩红，她张大嘴巴，露出没有舌头的空洞口腔。
她开始用飘渺的声音喊着：“崽……娜崽崽……我的娜娜……”
“娜娜，你在哪？”
“呜呜呜，我的崽崽们快出来……”
……
这声音落入成年人耳朵里，没有特别的地方。
可传进保育院，钻进一众幼崽的耳膜，立时就成最蛊惑人心的呼唤。
母亲的呼唤，没有幼崽能拒绝！
这是恶念感染！
小礼堂里，已经有幼崽从老师的看护下，茫然的走了出来。
明莱手忙脚乱，她企图用更大的噪音盖过去。
然，恶念无处不在，恶念无孔不入。
郁知面容一怒：“给我闭嘴！”
机关人偶指尖闪过寒光，像闪电划过慈母咽喉。
然而，更大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发出来。
“崽崽……我的乖崽崽……”
“娜娜崽……最乖的娜崽崽……”
……
指名点姓的呼唤，一字不落的萦绕在旧教学楼上空，形成一声接一声的强力回音。
恶种慈母，母性不曾被满足，对小娜娜形成庞大的恶意。
那股恶意像湿黏的苔藓，但凡是不见光的地方，就如瘟疫般蔓延。
小娜娜一个激灵，睁大了眼睛。
她竖起小耳朵，凝神细听。
“……娜……娜崽……”
有人在喊她！
强烈的冲动，让崽崽迫不及待的爬出铁皮柜。
她张嘴就想回应，冷不丁对上天空上的邪眼。
娜娜愣了下，她站到窗户边踮起脚尖往外看，又瞥了几眼邪眼。
她想找刺猬先生问问，可自从有了陶泥神像，刺猬先生就再没出现过了。
于是，小娜娜理所当然朝邪眼问：“父父，外面安全了吗？娜娜可以出去了吗？”
她困惑的挠挠小呆毛：“好像有人在喊我。”
呼唤的声音更大了：“娜……尤……娜……娜……”
尤娜娜一呆，眼神慢慢变的茫然。
好亲切的声音，温柔的让人沉迷。
娜娜木木抬脚，转身就要往外走。
邪眼转动两下，往后瞥了眼，视线再落回尤娜娜身上。
那一瞥，呼唤幼崽的慈母顷刻哑声，无论她怎么用力，就是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想要再喊尤娜娜的名字，喉咙更是针扎般的痛。
慈母骇然，转头看向旧教学楼。
旧教学楼分明矗立在那里，可在慈母的感知里，竟是不存在的。
一座看得到，却感知不到，更无法到达的教学楼！
慈母移开视线，转瞬就将旧教学楼遗忘。
那种遗忘，就像是有双手，刻意的将痕迹从记忆中抹去，抹除的干干净净，不留半点痕迹。
此时此刻，旧教学楼和天上的邪眼一样，毫无存在感。
小娜娜原地站了会，好一会才慢慢转过身，看着邪眼眨了眨黑亮的大眼睛。
邪眼静静的注视着她，随后也学着她的样子眨眼。
可是，小幼崽做来就很软萌的动作，邪眼学来，就只余惊悚。
娜娜刹时就忘了要出去的事，她也不回铁皮柜了，坐到看似离邪眼很近的窗户边。
她朝邪眼伸手，幼细的手指头在空气里抓了抓，似乎是个要牵的举动。
邪眼无动于衷，它依旧高挂在漆黑的幕布上，宛如雕塑一般注视着小幼崽。
尤娜娜噘了噘小嘴：“碰不到父父，父父是在天上看着娜娜吗？”
不过，父父为什么会在天上呢？
邪眼自然无法回答，娜娜盯着祂看了会，就觉得无趣了。
她视线落到保育院外头的高墙，看到很多的鼠群，以及正在和慈母战斗的院长。
小崽崽鼓起腮帮子，握起粉嘟嘟的拳头挥了挥：“院长加油，打跑大老鼠！打跑慈母！”
“院长超厉害！”
“院长最棒啦！”
幼崽崽隔空给院长加油助威，认真到上头还跺脚挥拳。
不为人知的，邪眼赤红的眼瞳，悄悄挪动了一丝，分了微末余光落在院长那处。
手起刀落，一刀子涮掉慈母脐带的郁知身形一僵。
她忍着毛骨悚然的感知，慢慢的抬头看了眼天空。
赤红邪眼，毫无动静。
郁知松了口气，将注意力放回慈母身上。
这只慈母十分难对付，召唤出伴生恶种0级子鼠的慈母，不仅实力大幅度晋升。
况且，慈母身上挂满的幼崽尸体，昭示着在此之前，它已经捕获过无数只幼崽。
慈母的等级，绝对超过2级了。
唰唰唰。
黑白西装的机关人偶，手持寒光冷冽的唐刀，在郁知的操控下，对慈母进行削弱。
“昂！”慈母尖叫一声，身上的幼崽尸体落地，脐带极末端往肚脐眼一扎，密密麻麻的巨婴站立起来。
0级子鼠群，躁动更厉害了。
慈母尖啸，竟是不顾机关人偶的刀光，大步往保育院走去。
三丈高的金属墙，在火力耗尽之后，已经有鼠群突破过去，攀爬上金属墙。
“院长，”食堂阿姨甩甩酸痛的手，又干掉一只鼠王，“这样不行，鼠群源源不断，鼠王就源源不断，这群畜牲想耗死咱们。”
众人全都气喘吁吁，体力接近枯竭。
郁知眉头紧皱，她看了眼依旧黑暗的天际，随后道：“我把慈母引开，你们想办法把鼠王一锅端了。”
慈母和鼠王，属伴生恶种关系，只要消灭其中一个，就能削弱另一个。
话罢，郁知双手一张，密密麻麻的银线散布在空气中，不迎着光根本看不到。
她唇轻启：“困。”
机关人偶咔的一下，陡然浑身颤动变形。
下一刻，巨大的机关战车出现。
郁知手一挥，机关战车轰隆碾压过去，推着慈母硬是不断后退。
“好机会！”清洁工甩动荆棘长鞭，被体育老师抱着，一同化为水雾飘动的飞快。
荆棘虬结缠绕，拖住只鼠王就猛拽到一起。
食堂阿姨和司机分两个方向，一人负责一边，引着鼠王往中间汇聚。
慈母见势不对，张嘴就想要尖啸控制鼠群。
郁知冷笑，手重重一落，银丝卷起一块大石头就砸过去。
不知不觉间，大半的鼠王都被汇聚到一块。
食堂阿姨挥动着平底锅，哈哈大笑着往里跳：“哈哈哈，院里的小崽子们，下回谁在喊我胖子婆，仔细点你们的屁股开花。”
她的嗓门很大，声音很洪亮，清晰的传到小礼堂，落入每一个幼崽的耳朵里。
幼崽们表情茫然，全都不懂食堂阿姨为什么突然说这话。
明莱心头一跳，激动的冲到礼堂门口：“阿姨不要！”
决意以身殉道者，方才如此豁达。
说时迟那时快——
斜刺里，一道黑影急蹿出来，力道凶猛的将食堂阿姨撞飞出去。
那道黑影扑到鼠王群里，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他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半人半鼠的脸，那是——
跛脚保安！
食堂阿姨怔然：“瘸子……”
兴许是那支药剂的作用，跛脚保安还保持了一丝理智。
他尽力张开四肢，用尖牙用尾巴用利爪，控制着鼠王群。
他虽然已经是老鼠的模样了，可那双眼睛却出奇的亮。
“不要眨眼睛……”他嘴唇翕动，嘶哑的喉咙艰难的吐出这样一句话。
几人具是一愣，反应过来后齐齐一震。
食堂阿姨大喝：“小崽们，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着。”
跛脚保安扯动尖嘴，嘶声力竭的呼道：“黎明不至，我即为光！”
随着字音，强烈到刺眼的白光，从跛脚保安眉心迸发出来，产生恐怖的爆炸力。
在那白光中，保育院所有神选者都睁大了眼睛。
即便白光刺激的眼睛流出生理性眼泪水，他们也不眨眼，只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大喊。
“黎明不至，我即为光！”
“黎明不至，我即为光！”
“黎明不至，我即为光！”
……
郁知身躯一颤，她回头看着那烈焰般的白光，痛苦浮现在她眉宇。
她低声道了句：“黎明不至，我即为光。”
那刻，跛脚保安和所有鼠王一同湮灭成灰。
那刻，他即是光。
那耀眼的白光，照亮每一只幼崽稚嫩的脸，即便眼下不懂，可这一幕将永远镌刻在他们心里，在未来会一直指引他们前进。
在这污浊黑暗的世界里，等不到黎明，那就自己成为光！
这一幕，同样落入尤娜娜眼里。
她怔怔看着那道白光，虽然还不懂生离死别，可心口闷闷的难过率先浮了起来。
她轻轻摸着心口，低声问邪眼：“父父，娜娜以后都见不到保安爷爷了吗？”
就像是，上回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黑猫猫一样。
见不到了，那个就叫“死亡”。
邪眼没有转动，不起半分波澜。
娜娜从小包里摸出陶泥盒子，这一次她摸着各色陶泥，却没有想把保安爷爷捏成陶泥人偶的念头。
“好奇怪，”崽崽不解，“保安爷爷变成了光，我就不想捏他了。”
陶泥捏不出来那么亮的光呢。
情绪太过复杂，小娜娜还不会纾解，目下也没人能给她意见。
于是，小崽崽晃晃脑袋，把陶泥盒子收了回去。
她看会窗户外面，又看会天上的邪眼。
忽的，娜娜说：“父父你都不会说话，娜娜给你捏张嘴叭。”
她给父父捏了眼睛，父父就看到自己了。
那再给父父捏张嘴巴，父父一定就可以跟自己说话了。
小幼崽想到便做，边留意院长那边，边开始挑选颜色合适的陶泥。
哎，父父真可怜呢，没有眼睛嘴巴，全都要娜娜捏出来。
她没注意到，邪眼动了动，视线从小幼崽身上，落到了那一盒五彩斑斓的陶泥上。
幼细的小指头点在大红色陶泥上，巨大的邪眼赤红眼珠很细微的动了动。
小指头往前挪动，落在玫红色上时，邪眼动的弧度就更大了。
小礼堂里，唐迟半天反应不过来。
他呆呆的问明莱：“明老师，我也能发出那么亮的白光吗？”
明莱表情沉痛：“你还不可以，等你成为神选者才有资格说那句话。”
唐迟点点头：“我一定会成为神选者的，最厉害的神选者。”
明莱扯了扯嘴角，想要夸他两句，可实在没心力。
她双手握住唐迟的肩，隔了好一会才勉强站起来道：“孩子们，我们来祈祷好不好？跟信仰祈祷帮助。”
这是明莱，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同时也是她唯一能做的。
祈祷！
对信仰、对神明祈祷！
祈祷天快点亮，祈祷救援快点到，祈祷这一切都马上过去。
唐迟看看外面，又看看很崩的明老师，随后站她身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明莱低低念叨：“吾神在上，求您让这噩梦远去……”
没人注意到，靠在角落的里的艾蒂，脸色苍白眼神闪烁。
她手死死揪着衣兜，手心浸润出汗，将衣兜里的木雕神像都给浸出几分湿润。
她仓惶的看看外面，视线触及那些大老鼠时，又惊惧的迅速低下头。
“吾神，”她闭上眼睛，握着木雕神像低低默念，“快让恶种消失，让小娜平安无事……”
另外，请原谅我的行为。
众人的祈祷，吾神不知能否听见。
但小娜娜的嘟囔，祂却是一定听见了的！
奶白的细细小手，三两下就用干玫瑰色捏出个嘴巴的模样。
娜娜比划了下，自顾自嘀咕：“太大了。”
她重新捏下一个，片刻又说：“太小了……”
嘀咕完，她瞥邪眼一眼，软糯糯的道：“我都没见过父父的长相，娜娜捏不出来呢。”
不是太大就是太小，不是太厚就是太薄，总捏不到合适的。
邪眼赤红如宝石的眼瞳转来转去，也不晓得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不过，这时高墙上闪过火光。
轰隆隆！
三丈高的金属墙，猛然倾塌了一隅，子鼠群像潮水一样蔓延过缺口，立时涌进保育院。
尤娜娜手一抖，手上捏好的陶泥嘴巴，全粘成了一团。
她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处。
子鼠群速度快，还擅长挖洞，只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蹿到了小礼堂前。
惊叫，惊慌，恐惧，交织成一片。
明莱护在幼崽们面前，强自镇定的甩出一片薄暮光影。
明莱神性值60，san值75，精神能力蜃楼。
然这精神能力，遇上没有智商可言的子鼠，完全就是形同虚设。
半米高的硕鼠，红眼狰狞的冲到明莱面前，对她露出了恶臭的尖牙。
说时迟那时快——
“唳”清脆的鹰鸣掠起，带起巨大的狂风，鹰爪抓挠向硕鼠，抓上天空又狠狠的砸下来。
下一刻，眼睛上蒙着白布的眼隼，从天而降。
幼崽种子们脸色一喜，齐齐喊道：“眼隼老师！”
眼隼神情冷肃，只骄矜的点点头。
他双手持木仓，不断射击向周围的子鼠。
木仓管喷射出的子弹，不似烈焰般的火色，而是像寒冰般的冰蓝。
恶种清除弹！
他的木仓法很好，和雄鹰共享视力后，几乎是百发百中。
他站在明莱面前，低喝道：“退守小礼堂。”
明莱反应过来，连忙将幼崽们往小礼堂最里面带，并将大门牢牢关上。
如此，眼隼在大门外，她在大门内，形成双重的防御线。
明莱背靠着大门，面对惶恐不安的孩子们，勉强露出个微笑。
“没事，”她既像是安慰孩子又像是安慰自己，“眼隼神性值有65，能力是动物系，他很厉……”
一句话未完，巨大的冲击力从背后传来。
轰隆！
眼隼连带着大门，还有靠门的明莱，一起轰飞了出去。
滴答，滴答。
张牙舞爪的脐带，伸缩挥动着，落下质地如羊水的黏液。
明莱趴地上艰难回头，她就看到，慈母已然突破了所有防线，一条脐带缠着食堂阿姨脖子，正正走进来。
明莱骇然，怎么会这样？
她的视线投向高墙外的院长，在那边，院长正和另一只慈母在战斗。
竟是……两只慈母！
眼隼吐血，木仓管杵地，摇晃着站起来。
他道：“慈母场域，触发随机属性，场域内有两只慈母。”
远处的郁知也正看到这幕，她操控机关人偶，拼命往回赶。
紫红雾气弥漫，场域扩展，整座孤儿院都被囊括其中。
第二只慈母丢开食堂阿姨，双眼放光的走进来。
幼崽！好多幼崽！
它双开三双胳膊，袒露出胸怀，朝所有的幼崽发出无法抗拒的邀约。
“崽崽……抱抱……”
年纪小的幼崽，抵挡不住恶念的侵袭，双目茫然失神，抬脚就朝慈母走去。
眼隼冷喝：“坚守信念，稳定精神！”
唐迟咬紧牙关，他死死捂住眼睛，不敢看慈母，可那股温柔的呼唤无孔不入。
他浑身颤抖，双腿不受控制的往前挪动。
毫无反抗之力！
即便，他已是一枚种子。
但在绝对的实力差面前，一切都是徒劳。
唐迟爆发出绝望的怒吼：“不要！我不听你的！”
神，救我！救救我！
灭顶的恐惧，瞬息淹没唐迟的理智，他的精神san值疯狂下跌 。
他泪流满面的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眼隼焦急的表情，以及他正在说什么，却半个字都听不到。
呓语，幻觉……
恶念感染！
所以，谁能来救救我？
谁？
求求了，谁都可以！
谁能来救我？
我的神明……
……
这一切，原本尤娜娜看不到。
但此时，邪眼不知做了什么，礼堂的情况，像放电影一样在她面前投射出来。
小娜娜握着陶泥神像，包子小脸上没什么表情，木木的宛如一樽精致的陶泥人偶。
邪眼转动起来，冷风从破烂的窗户吹进来，掠起尤娜娜的刘海。
若有如无，在娜娜脑海里，好似有声音在问话。
——“要怎么办呢？”
——“小娜娜，你要怎么办呢？”
那声音又远又近，似男似女，口吻腔调带着奇特的韵律，用词不是尤娜娜认知里的语言，但她能听懂。
可认真去听，又像是她自己在犹豫不定。
她木木的看着小礼堂，又抬头央望邪眼。
她慢吞吞的说：“父父，娜娜可以去小礼堂吗？”
没有声音回答，邪眼赤红的眼瞳，依旧只是注视着矮墩墩的幼崽崽。
尤娜娜似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邪眼对话。
“娜娜还没长大，没有成为厉害的神选者，打不过慈母。”
“但娜娜有刺猬先生、蝴蝶夫人，还有黑猫猫。”
“对，娜娜可以让猫猫捉老鼠！”
那么凶的恶种慈母，肯定要院长来对付的，娜娜让黑猫猫捉老鼠。
黑猫猫捉老鼠最厉害了！
邪眼没有动，像是凝固了。
刺猬先生哆哆嗦嗦从暗影里出来，完全不敢看邪眼。
它虚弱的叫了声：“唧唧，娜宝我在。”
无论她想要做什么，它都会陪着她。
蓝色的蝴蝶，扇动翅膀停靠在刺猬背上，蝴蝶夫人没有说话，但以行动支持。
小幼崽看着小礼堂，黑亮的圆溜眼瞳倒映出火光。
她声音很小的补充了句：“艾艾在那里，我还没有和艾艾在父父见证下结拜。”
她们约定好了，要当只跟彼此最好的姊妹。
她摸出陶泥黑猫猫，邪眼之下的黑猫，那身五彩斑斓的黑，正泛出诡异的色泽，像是随时都能活过来。
……
冰冷滑腻的脐带，缠绕上脖子。
唐迟距离慈母的怀抱，仅有十公分，他嗅到浓烈的奶腥臭味。
绝望没顶，挣扎徒劳。
“san值30，san值29，san值28……”
蓦然间，一根黑色的尖刺飞射而来。
正正扎进脐带里，将之刺穿成两截。
噗通。
唐迟摔地上，他抬起头来。
一缕天光乍现，伴随一道他无比熟悉的小奶音——
“喵呜！猫猫咬它们！”
他心脏狂跳，耀眼的光芒里，熟悉的身影从天而降。
是，尤娜娜！
是尤娜娜！
热泪浮上眼眶，八岁大的小男生很不争气的嚎啕大哭。
他边哭边很大声的喊：“尤娜娜！尤娜娜！”
尤娜娜手握利刺，脚踩翻滚的黑影，低头不解的看过来。
唐迟握紧拳头，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脸脏花了，但眼睛却亮的惊人。
他仰起脑袋，用最虔诚的信仰凝望她。
与绝境之中拯救我的……
尤娜娜，从此刻起就是我要信仰的神！
天空上的邪眼，从尤娜娜身上分出一丝，落到唐迟身上。
但只一瞬，邪眼又再次专注的看着尤娜娜。
赤红的眼瞳清晰倒影出矮墩墩的小幼崽，像是看到了非常有意思的事，眼瞳剧烈的转动起来。
兴奋、期待、迫不及待……
种种情绪，飞快在邪眼里闪过，最后邪眼再次凝视不动。
只有让人发疯的谵语，模糊不清的在空气里传播。
“……小……幼……崽……”
“……呼唤……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