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不思
a字城热闹一些，路上看得到行人，也有嬉戏的孩童。
孩子拥有短暂的童年，起码说明a字城的民众生活水平还是要高一些的。
孩童的嬉笑声多少叫颜清舒服了一些，这是联邦时代见不到的风景。
这可是只停留在文学作品中的美好意象，阳光与空气可以用金钱换得，玩耍的孩童却早已逝去在历史之中。
只是进入现实之后文学作品中的美好便失去了那层美好朦胧的滤镜。
似乎也没那么美好，这样想着，孩童的声音便也渐渐远去了。
牙城内部依然风沙不断，不过在b字城与a字城墙的阻挡下，进入城中的沙尘已经少很多了。
“萧先生，这边这边。”
椋很快找到一家餐馆，看外表神似流传于网络上的“苍蝇馆子”。
据说是上个世纪隐藏着美食的地方，老板都是大隐隐于市的大厨。
只是目前所见牙城的建筑都是这副破败脏乱样子，老板究竟有没有点手艺傍身实在难说。
进了店找个角落坐下，老板递来了菜单。
纸质菜单，颜清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用，只是听说一些很高档的餐厅会用。
不过在电力资源匮乏没有丝毫网络的现在，纸质菜单才是主流吧。
纸质菜单麻烦也带来了不可避免的社交沟通，被取缔不是没有道理。
习惯了不说话不交流就可以完成点餐以及几乎一切社会活动的现代互联模式。
在牙城待了两天属实不太舒服。
努力回想着古装剧中主角向店小二点菜的语气。
“青椒炒肉，鱼香肉丝，凉菜拼一个，两碗米饭，就这些。”
挑了两个极其家常的菜，只要是正常的店就不会难吃。
“好嘞，一共是八块五分。”
十牙分是一牙元，椋倒是讲过，这一顿相当于椋一家一天的花销了。
不过是在a字城，大抵也不算很贵。
刚刚买那果干正好把零钱花掉了，颜清递出一张面值一百的牙币。
“哎哟，这刚开张就来张大钞，实在不好意思哈，昨天刚上完税，剩下的钱也不够找的。钱您先拿着，先给您上菜。等吃完我这儿差不多也结了几桌，够了就给您找。”
纸币也是颜清来了牙城才算用过，这找钱的过程也确乎麻烦。
只是这什么税上这么狠，连给顾客找零的钱都没有了吗？
“有自己生意的店，税都很高的，几乎上完税就只够日常开销。不过也足够叫人羡慕了，起码人家是给自己干活，所谓日常开销的水平也比城里大部分人高的多。”
椋在一旁适时的解释。
颜清不可置否，联邦时代过来的他蛮理解的，这种日子光是想想都叫人喘不过气，却是大部分步入社会之人的常态。
凉菜先上来，一半大概是店里自己腌的腌菜，另一半是几种蔬菜，看起来是焯过水之后凉拌的。
大概都是时蔬，这凉菜的内容随时节轮换。
时蔬一词消失也许久了，农业的高度自动化叫人类种植作物只需要跟随供需关系来选择。
灾难降临摧毁了人类养尊处优的生活，倒也带回了一些东西。
脏乱逼仄的环境，一盘仿佛冒着土气的凉菜，倒也因为时蔬两个字多了些许时序的雅致。
颜清心情好了不少。
热菜也很快齐了，青椒翠绿，萝卜酱红。
颜清瞪大了眼睛，肉呢？
父亲一生从商，走南闯北，尊崇的礼节也多。
严厉的家教之下，颜清是决计不敢翻动盘子里的菜的。
【全视】微开，两个盘子里确实没有肉的存在。
颜清下意识看向椋，这小家伙或许不是合格的向导，但是总能看出自己的疑惑，给予解释。
只是这次椋被盯的一脸茫然。
“先生？”
“菜里的肉呢？”
“啊，是这样，这些菜名都是根据降临前的菜名取的，实际上卫星城还是不太能见到肉菜，不过这些菜都是用动物油做的，很香的。”
这么一说好像是合理的，颜清动了筷子，吃了两口，味道倒是还算可以。
只是总有种被欺骗的感觉，期待高了，又与现实严重不符。
刚高涨一些的情绪又恢复了平静，颜清不会愤怒，平静是常态也是谷底。
勉强吃了两口菜，就着咸菜把碗里的米扒拉干净便作罢。
米很慥，黏糊又显干涩，价格却不低，转念一想牙城这种土壤环境，种水田也确实是强人所难了。
放下了碗才注意身旁的椋一直没动筷子就这么坐着，自己吃饭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在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倒是忽略了椋。
大抵又是不好意思吃吧，颜清没拆穿，只是用平常的语气说：“我饱了，不着急，慢慢吃，老板还没凑齐找零的钱呢。”
椋愣了一下，头一回没有推辞，低着头动起了筷子。
小家伙十三四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平常显然是吃不饱的。
狠狠夹了两大筷子菜，扒口饭，腮帮子微鼓，快速的嚼了几下，刚显出轮廓的喉结上下一动，不消一会儿，盘中菜已经下了一半。
椋的吃相叫颜清想起之前看过的短篇，有一段是描绘北方汉子大嚼肉干的，很快很凶，但并非不雅，反倒有着独特的豪迈狂放。
曾经经过文字在脑中勾勒的大汉形象与小小的椋重合，有些滑稽，颜清不由一笑。
“多吃些，尽量不要浪费。”
“嗯！”
小家伙一面答，一面像是得到了什么准许，端起盘子，把剩下的菜都扒进了碗里。
颜清看着椋吃饭，又不由得想起那篇短文，22世纪是知识付费的时代。
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金钱的基础上。
肖曦晰是有读书念诗的习惯的，上了大学颜清因为家境不错生活费是不少的，便也受恋人影响读了些文字。
肖曦晰涉猎的很杂，各种安利也很多，那篇短文是从上世纪的一刊杂志上看到的。
古早的杂志有着很强的时限性，所以不贵，但是细读是有不少有意思的内容的。
文字语言确实有着不同于图像语言镜头语言的特殊表达，但是要感受研究明白也更需要时间，22世纪最缺的就是时间。
叹了口气，将脑中的杂思甩出，年纪轻轻，怎么还总是念旧了呢。
猛地一震，才想起按照现实时间自己已经四十多了，只是不愿承认，那便推脱于彼交太深，以至于记忆处处都有那人的影子吧。
眼前的椋也已经把两盘菜扫荡了个干净，两盘菜颜清基本没怎么动过，小家伙饭量还真是不小。
已是正午饭点，店里却没上几桌客人，老板大抵还没凑齐那一百牙币的零钱。
颜清也不急，叫椋讲讲a字城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既然能开得了饭店，说明居民就有精神需求，那大抵就会有娱乐场所。
“那，玩女人可以去”
“跳过这个。”
颜清扶额，这么直白的话从一个孩子嘴里说出来多少要扣点功德。
“那斗兽场？赌场？”
“老三样啊，可以，说说吧。”
椋便讲起a01的三大娱乐场所，实际上这仨是一家，江氏的不思。
刨掉风月场，剩下的就是斗兽场赌场。
斗兽场不止斗兽，大抵古时公子哥斗蛐蛐斗公鸡之类的活动是满足不了降临后见过世面的大伙，人也可以下场去斗。
兽兽人兽人人，和角斗场合一了属于是。
赌场自然不必多说，实际上斗兽场收入的大头其实也是赌，靠这些赌资培养更厉害的角斗士角斗兽，吸引更多人来赌。
椋大概知道的也不多，不知怎么的讲着讲着又讲回了贫民窟。
大概从来没人会像颜清一样认真听椋讲话，讲很多话，所以一下子停不住了。
讲到椋的父亲，一个很温和的男人，只是死的太早记不太清了。
讲到椋的妹妹，被冒险者抓了去，那天椋也被打个半死，一个星期动弹不得，只是后来听说第二天垃圾堆里发现了一团小小的依稀能辨认出人形的血肉，大概是妹妹吧。
这种事情隔三岔五就会有，贫民窟的居民见怪不怪，七手八脚的烧掉了，尸体会引发瘟疫。如果贫民窟爆发瘟疫，内城会毫不犹豫杀光烧光阻止瘟疫蔓延。
椋讲这些的时候听不出什么恨意，更多反倒是自责，大抵是认定了弱肉强食的规则。
后来又讲到筱，讲到母亲，筱不是妹妹，但椋也确实把筱当作妹妹一般的亲人。
再之后又讲了姓杨的说书人，讲他说的那些故事，大概是椋生命中不多的开心的时候吧，椋讲的格外起劲。
椋对英雄这个字眼很是在意，几个烂俗的英雄故事在他口中被来来回回的引用，像是了不得的宝贝。
只有这个时候，这小家伙才像个孩子吧。
大概是把积蓄心中的话都吐干净了，椋收了尾，蓦得问了一句。
“萧先生，是人类吧？”
颜清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下子笑了出来。
“我什么时候表现得不像人类了。”
没有明确的回答，但是语言对比文字就多在语气也可以蕴含信息。
椋也笑了，“真的，不像啊。”
颜清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椋不知该怎么形容，大概是，骄傲？
颜清举手投足间都自然地流露着一种傲气，仿佛世界上没什么事情值得担心。
是因为强大带来的底气吗？不尽然，椋见过强大的附势者，那种气质对比起颜清来不如说是飞扬跋扈，虚张声势。
椋见惯了弱肉强食见惯了一人千面，而颜清对待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态度。
如果把颜清带入到兽王的角色中，一个异族的强者面对孱弱的人类有这种傲气，便说得通了。
所以一开始椋愈发确认颜清是兽王，只是几天相处下来椋感觉到不对，颜清对人类熟悉，但又陌生，仿佛是神界养尊处优的神子，到了凡人的地界。
颜清听着椋绞尽脑汁的想着词汇来夸自己，收起了笑容。
“没那么多原因，降临前，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降临这个染缸，如果我也浸上二十年，大概会和你说的那些人一样吧。”
“可是事实是，萧先生救了我和筱，保护了弱者，还会买好吃的分给小孩子。萧先生就是英雄。”
颜清很想说纯粹是因为自己不想吃，但是没说。
想了想椋对英雄很是单纯的定义，这孩子吃了太多苦，自己想象都想象不到的苦，他应该很明白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单纯正义的人。
可是，大概是苦吃多了便喜欢些甜味了吧，再怎么样，也终究还是孩子。
好不容易有了些甜味，谁会忍心抢走孩子手里的糖果，何况这颗糖果可能是他一生中唯一一颗了。
已经过去不少时间，店里没什么客人了，老板到了颜清身前，大概还是没凑齐吧。
一脸不好意思的说道：“不好意思啊，中午生意不太好，我叫我家孩子去隔壁换零钱吧，我还在店里，跑不了。”
颜清不可置否，再次把那张百元大钞递给老板。
老板接过后走到门口喊自家孩子，颜清没听明白喊得什么，只听出来也是一个字，单字名在牙城是什么新风尚吗，姓都不要了。
喊了一阵，一个小脸脏兮兮的小孩跑了过来，看起来也就七八岁的样子吧，和椋之前的脏不一样，这大概率是玩得太疯，给自己整的像泥猴似的。
“哎呀，又整这么脏，快快快，去你梁阿姨那换成零钱。”
老板把那张百元大钞塞进了小孩手里。
“换成什么样的呀？”
“越零越好。”
小孩应了一声，攥着钱一溜烟跑远了。
“哎呀！慢点跑。”
小孩跑的很快，不一会就回来了。
老板看着手里一沓一块的牙币，和着急和伙伴玩耍已经跑远的孩子，笑了。
“这个小兔崽子。”
和手里的钱混了混，老板数出几张钞票找给了颜清。
便也没有什么待的必要了，颜清和椋走出了小饭馆。
向城中心，更繁华的地方去了。
说城中心不准确，卫星城都是越靠近主城越繁华。
城不小，靠走的是需要很久的，不过椋说不思也正是晚上才最繁华最好玩。
那便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