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自相矛盾
宜春院对司马昭君来说，是熟人熟路。
从桃花坞大街到宜春院，也不过区区十多里地。
想当初，那何晓氏和三狗蛋、恩德从这里分手，何晓氏其实对小茴香是恨不得她死。支走三狗蛋和恩德，他分明是让他们俩借机逃走。留下不能自给的小茴香，在这隘口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不出半月，小茴香便自取灭亡。
何晓氏当初是真的有这样的心理，后来见到恩德和三狗蛋带着司马昭君，和他们家两个姑娘相遇，说是要去宜春院找小茴香，何晓氏心里一愣一愣地。
他没想到一直要靠人伺候的小茴香，在那无人不靠的荒郊野外，还能活下来的。惊讶之余，何晓氏并没有放下对小茴香的仇恨。他的司机报复之心，始终掩藏在内心里。
要说何晓氏对小茴香的仇恨，不过是小茴香被姚向英安排在怡春院担任老鸨时，他私底下招来何晓氏，为的是掌握司马涂暾家族的经济大权。
何晓氏也照着做了，只是小茴香没有和他兑现当初的承诺。何晓氏每年只拿了司马涂暾家族的账房先生薪水，另外，帮助小茴香埋伏在司马家族大院侦察财宝藏匿地点，这份劳苦费，小茴香只字不提。
直到小茴香和姚向英决定，大年三十对司马涂暾家财实施盗窃时，何晓氏方才明白了。
自己以前对小茴香所做的一切，什么报酬也没有。自己绞尽脑汁从徐妈那里打探出来的消息，却被小茴香和姚向英利用。所以，何晓氏心里越想越感觉自己被那小茴香和县老爷给耍了。
不如，来个捷足先登，先下手为强。
在李贵和小茴香决定，带着姚向英寄存在怡春院的财宝，两个人双双出逃时，在吴集镇的祝家庄，于小茴香又不期而遇。唉，真是冤家路窄！
这辈子，他何晓氏注定要和小茴香这样的女人，藕断丝连。仇恨，蒙住了何晓氏双眼。如果，他对小茴香放下仇恨，恐怕，也不至于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
当然不会，他自己不但不会死，两个姑娘也不会被郭登杀死。
包括马钊信和苻玉茜，也不可能离开遗腹岛，哪怕他们现在活得很好。
可能是因为小茴香在何晓氏心目中太过强硬，使得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何晓氏怵惕、畏惧。遂对小茴香这个人极其排斥，哪怕小茴香对他毫无防避之心，他也一如既往地按照自己思路去解决问题。
走到今天，知道的人，都说何晓氏是咎由自取。
对五路神仙被神秘人所杀，知道的人无不拍手称快。
只是可惜了祝家贵和秦富贵，赖烟枪和秦三刀白发人送黑发人，老两口是带着小秋菊来到天罡山的坟场，哭得死去活来。最伤心的要数小秋菊，秦富贵走了，丢下她和一个女儿，无非是跟着公公婆婆开着郎中铺，这样的日子，哪有秦富贵对她娘俩关怀备至。
吃住无忧，但小秋菊才四十有余，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成为一个寡妇，做梦也没想到。
唉，这人生啦，有太多的不如意。
生活好了，吃不交穿不愁，正想好好过日子，意外却不请自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追究祸水根源，最坏莫过于人性。包括司马昭君走到这一步，也是人性妄为所致。
跳下马的司马昭君，甩掉手里马缰，直往楼上跑。
三狗蛋挡住她：“大小姐，你可回来了！知道是谁来了吗？”
三狗蛋一直以佣人的身份生活，自然对司马昭君也是喜欢讨好卖情。心焦马狂的司马昭君，被三狗蛋问了，来个急刹车。她止住自己脚步，一只手擦着脸上汗珠，突然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我知道，要不然用不着这么急匆匆往回赶。三狗蛋，你不会告诉我，是我们家儿子马钊信回来了吧！”
与其说是司马昭君投石问路，试探一下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倒不如说是司马昭君更担心自己见到的人，不是他们家马钊信。轰轰烈烈回家来见儿子，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司马昭君一直提醒自己，希望越高，失望越大。
两个孩子失踪至今，她每一次的梦里相见，醒来都是一场空。
白日做梦，司马昭君经常被自己的噩梦惊醒。
现在，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从失望中学着走出来。自我安慰一番，亦或来一个自嘲，算是对自己精神状态处于过敏期的一种释怀。所以，她不想再给自己带来没必要的伤怀。
三狗蛋笑了，笑的同时，露出惊讶。
“啊大小姐，你真的是诸葛亮在世啊！马钊信和他儿子媳妇都回来了，在太太房间呢？你上去看看吧！”三狗蛋笑得合不拢嘴，司马昭君“嗡”的一下，整个人僵硬得笔挺笔挺。接下来，司马昭君眼前突然变黑，“噗通”一声倒地。
“哎哎哎，大小姐，你是怎么回事？人家听说儿子失而复得，高兴都来不及，你怎么，怎么”
三狗蛋急忙上前扶着她。苻乾苕和小南香赶上来，三个人合力将司马昭君扶起。掐人中，拽头发，各尽其能。司马昭君睁开眼，她从众人手里挣脱，猛虎下山般的直冲母亲小茴香房间。
“我要见儿子，我要见儿子。”
司马昭君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蹭蹭蹭，一溜烟跑上楼。
苻乾苕、小南香紧随其后，三狗蛋望着司马昭君一惊一乍，不明白司马昭君玩的是哪一出。他望着司马昭君上楼的背影，用手摸摸自己脑袋。心里想，大小姐疯疯癫癫的好吓人啦！心里想归想，嘴里，三狗蛋是打死也不敢说出口。
守候在秦三刀郎中铺的大清兵，见得司马昭君急匆匆赶到郎中铺，两个人便是紧张起来。
其中一个，急忙上了大木船，将这一重大发现，转告司马昭阳。在苻乾苕和小南香赶到郎中铺期间，司马昭阳怎么可能放过每一个信息呢？管她与马钊信有没有关系，对司马昭阳来说，找到马钊信，就是自己最大心愿。
所以，在司马昭君回到宜春院的那一刻，司马昭阳带人已经分布在宜春院周围。
不过，大清兵都隐藏在灌木丛中。
对宜春院实施全天候监督，包括里面的所有人。
司马昭君哪里知道，他们母子的相见之日，便是一场浩劫的即将开始。
当然，那全副武装的司马昭阳，他根本也没想到，信誓旦旦要对付的人，确原来是自己同父异母的胞妹司马昭君。要抓的人，怀恨在心的人，确原来是自己的亲外甥。
遗腹岛的码头，除了停靠三双和小阳春的大木船以外，还有大清兵十多条浩浩荡荡，彩旗飞舞的大木船。
李连宇的大木船被江北通州码头的将军府扣押之后，赵伟塞为了将自己的铁质工具销往外地。不得不引进造船的木匠师傅，建起了造船厂。三双和小阳春，以及郭登夫妻俩被大将军扣押之后，遗腹岛上的大木船营生生意，非赵伟塞不可。
在遗腹岛，除了他还真的找不出第三个人来。
李连宇失踪，对马钊信来说是个损失。
在何桃何梨他们家的人间蒸发，绝对成了一个谜。任凭马钊信苦苦寻找十多年，却始终在遗腹岛没找着李连宇一个人影子。更奇怪的是，祝家贵和秦富贵被五路神仙杀害，小秋菊和秦三刀、赖烟枪都选择沉默。
祝家贵就更不必说了，他是否活着，在吴集镇的祝家庄，没一个人知道。
在遗腹岛，对祝家贵最了解的人莫过于小南香。
而小南香对祝家贵的死，说是不伤心那真是个假话。说是切肤之痛，那小南香毕竟是个风尘女子。对祝家贵的死，并不影响她的正常生活和收入。痛苦一阵子，快乐对小南香来说，还是占大多数。
不为死人哭，要为活人愁，小南香似呼对这一点刻画得淋漓尽致。
现在，能掌控遗腹岛缸坛瓦罐、以及窑货生意的人，莫过于二成子。
胆小如鼠，见人点头哈腰的二成子，谁也没想到，那遗腹岛所有的窑场，都将是他的天下。海棠既冬梅之后，在遗腹岛的桃花坞大街，开起窑货销售。可遗腹岛销售有限，是因为遗腹岛人口饱和。
所以，二成子免不了要达剩赵伟塞他们家的大木船，出航江南江北。
只是，和以前一样，坐船航行，危险加大。
二成子本人，才不愿意亲自出马。
大多数还是以派出小徒弟为自己出行，将危险系数转嫁给他人，不能不说是二成子的聪明过人之处。千户人家的遗腹岛，二成子是命中注定在这片土地上成为大富豪。因为，他窑场生产出来的窑货，是每家每户必须用到的生活日用品。
没它，行不通！
离开二成子的窑货，你吃饭没得碗；
你腌菜没得缸；
你洗脸没得盆；
你砌屋没得砖。
因为，二成子的窑货涉及千家万户，又是每家每户离不开的产品。所以，二成子在遗腹岛上的生意，是红红火火，蒸蒸日上。赵铁匠，比起二成子，也不算太大。因为，赵铁匠的一件成品，要比二成子价格高出好几倍。
二成子几乎是零成本，赵铁匠每一件铁器工具，都得经过千锤百炼。
从铁矿石练成钢锭，再由钢锭练出成品。
每一步，都得付出成本。所以，赵铁匠的每一件产品，都比二成子要来的珍贵。他们俩在遗腹岛，成为除农耕操着以外的最大两家用人市场。带动遗腹岛上的繁华与贸易，自然是功不可没。
吴三德坐在大木船上，他不知道遗腹岛还有这么多人。
大清兵一统天下，遗腹岛却成了法外之地。
生活在遗腹岛的人，居然随心所欲。但人们自然成习，自我约束，倒不像什么三不管地带。民风民俗，自律成气候。公序良俗，是遗腹岛人一致公认的民间规矩、明目。没有文字记载，但深入遗腹岛人心目。
他不知道，遗腹岛还有像赵铁匠和二成子那样的大户人家。
倘若，在遗腹岛还有这么多好处，估计大将军也不想回到江北的通州码头，进入大本营。“遗腹岛上，能找到我们家马钊信吗？我怎么心里不淡定啦！”
吴汉菊心里这不是滋味。对司马昭阳的大拍胸脯，吴汉菊似呼失望过多，也不怎么信以为真。
“嗯，这个吗你得等你大姑爷回来才知道。如果马钊信真的在遗腹岛，爹爹肯定将他捉拿归案。让他做一辈子你的奴才，绝不给他走出去的机会。至于，至于到时候你是否舍得舍不得，那就不是你说了算了，知道不！对待这小子，不来硬的肯定是不行了。我现在倒觉得，他是在耍咱们大将军府。不听话，索性一刀劈了他。”
吴三德这个人，谁都知道他说一不二。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代表着当时的时代背景。
何况，他吴三德是大将军之口，说出话来更是掷地有声。
绝对不是含糊其辞，口是心非所能达到的效果。
吴汉菊一看父亲的脸色陡变，可能是因为自己长途跋涉，坐在大木船上，父亲长期受困，精神上受到地域限制，活动范围剧减。郁闷、压抑，使得情绪上有了极大变化。见到马钊信，冷不丁给他咔嚓了，自己丈夫没了岂不是成了寡妇命，那多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吴汉菊倒希望司马昭阳这一次出了寻找马钊信的馊主意，尽快得到结束。
找不到，对马钊信来说，反倒最安全。
找到了，凭父亲的大将军脾气，对马钊信大审特审。
搞不好于那马钊信倔犟脾气相抵触，父亲一气之下将他收监法办，那大姑爷找到马钊信，岂不是弄巧成拙。可她又不得不担心司马昭阳真的将马钊信带回，交给大将军的爹爹，到那时自己该怎么办？
“爹爹，您可不能一下子砍了他。因为，因为那么做，你女儿就守寡了！”
吴汉菊喃喃地念叨着，只是为找到马钊信打下埋伏。
“依我看，您不如将这件事交由我自己来处理。马钊信对我，还算是一往情深。我相信他不回大将军府，肯定有他的难言之隐。真的，爹爹，我们家马钊信并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
吴汉菊望着吴三德，她在判断自己爹爹能不能答应自己的要求。
如果答应，她就选择继续在大木船上等。
如果吴三德不答应她的要求，那吴汉菊绝对提前和司马昭阳联系上。以便在司马昭阳找到的马钊信，不被带上大木船，自己随即将其拿下。留他一条性命，或许以后还用得着。
吴三德点点头：“嗯，你想得倒不错。被卖了，还给他数钱是吧？”
吴汉菊摇摇头，“爹爹，你女儿没你说得那么笨找回来了，你得给我一个和他说话的时间。夫妻俩的事，旁人是不好介入的知道不！”
想找到马钊信的是她吴汉菊，不想让马钊信遇到危险，又是她吴汉菊。
十多年了，她的选择，一直在自相矛盾中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