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认知
何晓氏一听,有几分得意。
没想到在生意场上跌打滚爬的铁算盘,也有偶尔马失前蹄的时候。
为了稳住赵伟塞,何晓氏假装满不在乎的腔调说:“啊,少要个三十两,那,那你这把铁算盘岂不是空图其名么?明明成本价是三百两,你在少要三十两,岂不是老母猪配种倒贴钱了么!”
赵伟塞刚刚准备举起手中小锤子,听得何晓氏一番质疑的话,心里好似不爽。
他不冷不热的瞥一眼何晓氏,冷冰冰的说道:“我说何老板,你也不过是讶许讶许而已。刚才我说的少要个三二十两,是针对来历不明的陌生人的买家。像你何老板这样的买家,我哪怕送出五十两,那也是我赵伟塞大仁大义之举。要不,你就可怜可怜这批黑煞神,花上个二百五十两,将它带回家呗。反正你们家四匹马是个养,多一匹也是个养。俗话说,虱多不痒,债多不愁么。”
赵伟塞的意思,是杵着何晓氏,激将他不买就不要浪费别人的唾沫腥。
之所以有这种大胆想法,是因为赵伟塞吃定那何晓氏不可能买下他们家黑煞神。
那是因为,何晓氏第一次来李连宇他们家买马,赵伟塞起初和李连宇是合本经营。后来,因为赵伟塞看到遗腹岛上的人是越来越多,用具都是李连宇从江南江北贩运而来。索性,他从内地购得铁盾生铁铸造设备,在遗腹岛升起铁匠炉。
石头垒砌的炼铁炉,内置耐火砖,外敷小青砖。以糯米汁拌上沙土作为混合粘合剂勾缝。
打铁炉,内置耐火瓦锅作为内胆,一锅铁矿石经过千度高温融化成红艳艳的铁水,再用容器倒入事先准备好的模具中,一块生铁就此诞生。将生铁回炉,冶炼打造成自己需要的各种各样用具,便是成品。
要说赵伟塞夫妻俩最忙的时候,莫过于雇人上山采石矿。
赵伟塞这个人,还真的不能小瞧。
祖传铁匠不假,铁算盘也是名不虚传。
开山凿石,寻找铁矿石、石灰石,赵伟塞还真是个奇才。甭管含量多少,只要赵伟塞带着一个尖嘴小铁锤上山,看到石头,他便上去敲打一块,带回家放在炼铁炉里融化,石灰石和铁矿石,在赵伟塞一双犀利的眼睛里,即刻得出来含铁多少,含石灰石多少。
因此,赵伟塞这个人在遗腹岛上,他不单单是铁算盘,赵铁匠。至少,他还有另外一个称呼:那就是声名远扬的地质勘探家。有人要问,那遗腹岛既然有了铁矿石、石灰石,为什么就不能有金矿石呢?
当然不是有没有的事情,至少,至今那赵伟塞在寻找铁矿石和石灰石的过程中,他还没有发现含金矿的石头出现。
还不是因为,含铁矿石是赵伟塞本人作为铁匠铺的不可缺少的生产原料。
每天消耗上百斤生铁,都得靠李连宇的一条大木船从江南江北运回来,那岂不是让李连宇坐地起价么,不赚白不赚么。物稀为贵,但凡岛上没有的东西,李连宇自然要从内地买回来,以此求得差价,使自家获利,赚钱不就是这样的模式么!
欲说精打细算,甭说遗腹岛上所有人家,哪怕在安居或者池州码头,铁算盘赵伟塞绝对算得上地方一大才子。要不然那堂堂的上海滩潮帮帮主刘学优,怎么可能高额聘请他做池州码头大总管的开行人呢?
没有金刚钻,哪敢揽陶瓷活。赵伟塞正是头脑思想超前,举一反三,善于用脑。所以才有放弃回池州码头,继续做池州码头开行生意,自己宁愿在遗腹岛画地为王。
不得不说赵伟塞有先见之明。
不过,赵伟塞来遗腹岛,也不是命中注定,纯净是偶尔遭遇大木船舵把子断裂所赐。比别人不同之处,即是赵伟塞这个人爱动脑筋,擅长观察和发现周围事物的存在与千变万化。你看看,他来遗腹岛初开始,是离不开李连宇他们家的大木船。
驴前马后,忽左忽右陪伴李连宇,只是为了挽得李连宇对他的依赖和信任。
果不其然,在遗腹岛苦熬大半年,待来年发水时节,大木船自然浮出水面。这个时候的赵伟塞,一心想重新回到池州码头。只是一打听,那大木船顺流而下,一泻千里之外,几天几夜就将他们众人送到遗腹岛。
尚若现在随船西进,逆流而上。不但风帆用不上,竹篙、摇橹、划桨都无法抵挡那奔流而下的湍急江水。向上行驶的大木船,百分百靠纤夫在两岸拉纤前行。纤夫一步不动,大木船倒退三丈。
李连宇和赵伟塞计算一下,单凭雇佣纤夫费用,就超过大木船在池州码头一年的收入来开支。
如此一来,李连宇不愿意了。
既然上苍要他来到遗腹岛的下游,那就既来之侧安置。
反正是个以船为家的住户,原本一浪到东一浪到西,在哪里生活对船民来说,到处是家乡。至于是否加入潮帮,那就得看以后的造化了。
离开潮帮,情非得已。原本,来遗腹岛就不是李连宇等人的打算。
所以,李连宇和赵伟塞两个人商量决定,留在遗腹岛,开发这片处女地,以求得自己当家做主,给自己留有一爿空闲地,与世无争,岂不是更好。加入上海滩潮帮,每年得上缴潮帮管理费用上百两银子。
自己选择在遗腹岛单干,赚一个得一个,这是李连宇的想法。
赵伟塞何况不是这样的想法,在池州码头,他铁算盘虽然大名远扬,但始终是打着潮帮买卖的旗号。哪怕自己做得再好,也是离不开潮帮帮主刘学优名号。潮帮帮主对他再好,除非自己永远不会犯错。
给人做佣人,一百次做对,哪怕做错一件事,依旧跑不掉潮帮帮主对自己的责怪。人在廊檐下,谁能不低头啊!虎落平阳被犬欺,失时凤凰不如鸡。唉,世道不太平,有识之士无用武之地,比比皆是!
既然大木船将他带到这遗腹岛,那就是上苍的造化。
造物弄人,赵伟塞还是情愿把这次留在遗腹岛的经历,当作自己人生中的一次难得的机遇。
权衡利弊,他决定留在遗腹岛开荒种地,做自己的主人。
有谁愿意为别人所用,而不情愿自己做自己的主人呢?被人奴役,只是在自己无能为力的情况下,不得已而为之。但凡有一丁点机会,是人,总会跳出别人给自己画地为牢的小圈圈,去开发属于自己的那爿处女地。
于是,赵伟塞和李连宇一拍即合,两个人携手并肩。
李连宇和冬梅夫妻俩毕竟和自家两个姑娘是一家人,在大木船上,自家人没什么忌讳。可是,一旦大木船上来了陌生人,哪怕是雇主,是男是女对他们一家人来说,都得小心谨慎。比如,吃喝拉撒都在大木船上完成,自家人还好说。
有了外人,忌讳自然特别多了起来。
逐渐地,赵伟塞发现李连宇和冬梅看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太带劲。
他们家的两个小姑娘,更是对赵伟塞产生了好奇。
亦或,是因为亲亲姑姑远来香的缘故,人与人的关系哪怕再怎么铁,也比不上亲情的血溶于水的关系。赵伟塞和李连宇兄弟情义,再怎么铁,也不过是因为赵伟塞在池州码头开行时,尽其所能的帮助李连宇他们家的大木船及时出航。
仅此而已!
欲说铁算盘这个人可是个明白人,他知道好兄弟不能同吃同住。
时间久了,反目成仇,那到时候连朋友都做不成。为了不伤和气,赵伟塞刻意从江南江北购得打铁用具,初开始,李连宇以为赵伟塞是为了在遗腹岛上赚点零花钱。再怎么说,买些日常生活日用品,是遗腹岛人求之不得的事。
要想带动遗腹岛人消费,产生利润,必须让更多的人进入遗腹岛。
待桃花坞大街自行有了雏形,赵伟塞支起铁匠炉,李连宇直到这一会才恍然大悟。只是,赵伟塞离开他们家的大木船,也是李连宇和冬梅内心里早就期盼的事。怎么说那赵伟塞随他们家大木船进进出出,对两个姑娘来说,多有不便。
对他们夫妻俩来说,赵伟塞经常和他们家大木船呆在一起,连夫妻俩说说悄悄话的机会,都不是那么顺心如意。因为,害怕赵伟塞引起猜疑。都说做人难,难做人,带个外人和自家人生活在一起,甭说生活在大木船上,原本活动区域具有局限性。
哪怕呆在陆地,也是极为尴尬。
从两个人开始合本做生意,到两个人各自为战,各又各的赚钱手段,赵伟塞和李连宇冥冥之中,两家人达成默契。从此,两家人关系,始终完好如初。这件事赵伟塞和李连宇两个人选择在恰到好处之时,两个人联手赚钱。
又在对的时间,选择对的人,彼此分手单独独当一面。谁也不欠谁,谁也不曾得罪谁。
都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聪明一辈子的赵伟塞,在何晓氏面前,今天算是认栽了。他满以为那何晓氏仅仅是为了买他们家用具,想借机讨价还价,所以才拿他们家的黑煞神没话找话茬开刷。
他哪里知道,那何晓氏在一步一步的张开麻布口袋,就等赵伟塞往里钻。
这不,当赵伟塞说出如果是熟人来买他们家黑煞神,他让价五十两银子决不食言。
何晓氏本以为赵伟塞让利三十俩纹银,自己便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哪知道那赵伟塞不把自己当回事,何晓氏听得他的话“呵呵”发出两声奸笑说道:“啊哟,甭说你这黑煞神瘦的一副弱不禁风样子,让利五十两你以为了不起啊?假如碰到我,人眼再熟悉,我大不了出你一个两百两,多一两,我也不会买!”
赵伟塞一听,笑了:“来来来,既然你何老板说出口,那我赵伟塞今天得给你这个面子。有道是生意不成人意重,这样吧,今儿个我还就人认霉捣,成全你何老板。你只要拿出二百两,我这匹黑煞神现在你就牵走。男子汉大丈夫,一言出齿驷马难追。怎么样,数钱呗?”
此时此刻的赵伟塞,一心想着给这位鸡毛蒜皮的何老板难看。
他哪晓得,狡猾的何晓氏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见时机已经成熟,急忙紧跟着追问赵伟塞一句:“我说铁算盘大哥,不带在小弟面前开这样玩笑的哦。你三百两银子买的黑煞神,我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你宁愿亏本以二百两纹银价格卖出。买回来一年不到,就亏掉一百两纹银,我说你们家不是打铁的,倒像是在专门打造银的银匠铺吧?”
赵伟塞一听急了:“嗨,你甭管我亏本多少。亏再多,是我赵伟塞愿意。想买,你就数银子。不买,该干嘛干嘛去,我忙着呢,没法侍候你请多多担待啊。”赵伟塞摇摇头,冷笑着,对何晓氏报以绝望的眼神。
他知道,和何晓氏谈买他们黑煞神生意,简直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见得何晓氏拿起小铁锤“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和冬梅开打起来,何晓氏不放心的追问一句:“嗨,我说铁算盘,你停一停不行吗?我想问你一句,假如我买了你们家黑煞神,你绝对以二百两价钱卖给我此话当真不?如果是拿兄弟我开玩笑,你就收回你刚才说的话。要不然,一旦我决定买了,你在反悔,岂不是让桃花坞大街的人,嗤笑你铁算盘讲话不算数么!”
赵伟塞头也不抬的对着何晓氏说一句:“谁反悔,谁就是大姑娘家家生的。我铁算盘怎么说也是个大男人,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要你今天拿出两百两纹银,现在就牵走黑煞神,绝不反悔。我只是担心你没事在这寻开心呢,你哪有心思来买我们家黑煞神啊!”
说完,一双手始终没停下来,嘴动手不停,反正也不耽搁自己做生意。
只要你何晓氏大老远骑马来赶街市不着急,我土生土长桃花坞大街,还愁拗不过你何晓氏么。
赵伟塞心里想,在桃花坞大街和我侃大山,你何晓氏算是认栽吧!我陪着你聊天,一双手照常干活。聊天谈闲吹牛皮,打铁买锅我一个时两个档,一箭双雕,两不耽搁。你何晓氏一个砍柴的,和我一个放羊的闲聊,到最后看看是谁赚了,是谁亏了!
嘿嘿!赵伟塞在自己心底里暗自窃喜,表面上继续聚精会神的锻造自己手里的大铁块。
看上去,那赵伟塞和潘梅珍两口子,是在打在一把铁铣的雏形已经展露。何晓氏看着即将成型的铁铣头,他一只手伸进自己怀里,一五一十数出两百俩纹银,往赵伟塞他们家柜台上一放,笑呵呵的对赵伟塞和潘梅珍夫妻俩说道:
“铁算盘啊铁算盘,你明明知道我不想买你们家的黑煞神,却偏偏激将我拿出两百俩纹银。既然如此,我何晓氏再继续退让,那绝对不是哥们所为。好吧,谁让你们俩是咱何晓氏大哥大嫂呢?思前想后,我们家潘梅珍如果不是你和李连宇介绍,我何晓氏至今还是庙门旗杆独一根。放心,我何晓氏这个人知恩图报,绝对给你赵铁匠争脸。唉,回家得一年省吃俭用。要不然,这两百俩纹银花得太怨了唉!”
何晓氏不由分说,丢下两百俩纹银,牵着黑煞神,头也不回的离开桃花坞大街的赵家铁匠铺。这一回,赵伟塞傻眼了。他停下手里活计,数着分毫不差的两百俩纹银。望着何晓氏牵着黑煞神走出去的背影,嘴里嘟哝着:“何晓氏,你、你你他奶奶个鸡大腿的这是要跟我玩真的呀?”
何晓氏才不管赵伟塞气得吐血呢,他牵着黑煞神,三步并作两步往大木桥方向走去。
手里牵着一匹马,身下骑着一匹马,春风得意马蹄疾,十多里地,何晓氏一阵风似的跑回家中。那个高兴劲,看得潘梅珍和两姑娘猜他走路捡回金子一般,始终一双手摸着黑煞神笑得合不拢嘴。
,何晓氏牵来黑煞神,慢悠悠的骑上马。
见着司马昭君和三狗蛋在恭候他多时,何晓氏也不好意思再拖延时间了。他知道,迟走不如早走。看司马昭君今天的趋势,再不答应带她去见小茴香太太,感觉司马昭君绝对和自己大打出手。
凝固的气氛中,何晓氏仿佛闻到火药的味道!
欲说司马昭君的花拳绣腿,对付他何晓氏是易如反掌。
包括恩德和三狗蛋,两个人肚大腰圆的干粗活的人,只要被他们俩掐在手里,他何晓氏便是手无缚鸡之力,乖乖的束手就擒。再说了,人家司马昭君也不是非得要自己吐出偷盗的他们家银子。
如果她一心要讨回银子,就不会被他提到小茴香太太而轻易改变主意。
至少,就目前司马昭君的情况来判断,寻找她母亲,才是她的当务之急。
既然如此,我何不借机大献殷勤,尽快带她去找到她的母亲小茴香。
或许,见到小茴香太太,司马昭君一个高兴,便是忘记他何晓氏,曾经对司马家族大院所犯下的一切罪过。说实在的,当一个人做了亏心事,即使表面上光鲜亮丽,内心里的那份纠结,却始终都在。
罪恶感,来自于与生俱来的的人之初性本善。
我们每一个从出生到死去,其过程演变都是后天因为生存需要,所导致。
有人口含金子出生,有人生下来就是苦大仇深。出生的不同,后天的遭遇不同,导致所有人的生存模式不尽相同。走对了路,你便是青云直上,一步登天;走错了路,你要么剑走偏锋,出奇制胜;要么一蹶不振,流落街头。
三狗蛋和恩德两个人,就目前情况而言,比起何晓氏相差十万八千里。
是何晓氏出生就比恩德和三狗蛋好吗?那倒名正言顺。当然,也不是绝对。除了何晓氏出生比恩德和三狗蛋好之外,关键是那何晓氏会利用天时地利人和。偷盗司马家族大院的金银财宝,何晓氏一个人也能做到。
只是何晓氏这个人认知程度极高,他知道有些财气,不是因为你一个人想得就得到的。
合作和配合,才是关键。恩德和三狗蛋得到金银珠宝来到遗腹岛没什么大用场,不如退给司马昭君以求得平平安安。不能不说是他们俩知错就改,而是因为他们俩心里有种因果报应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