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不期而遇
在那个足不出户的年代里,甭说相差百二八十里地,哪怕是隔壁邻村住户,你也不一定知道那一家屋里发生什么事。信息相对闭塞,人与人之间交往甚少。除了亲朋好友,大多数人是闭门造车。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互不打搅,各自为生活奔波,是人生百味中的正常状态。能在百里之外,与曾经的车夫二成子相遇,对何晓氏他们仨来说是又惊又喜,喜忧参半。为什么要这么讲?那是因为,何晓氏他们仨始终不忘自己是负案在逃。
稍有官府风声,或者衙役从他们面前路过,三个人情不自禁打起寒颤。作为仆人,偷盗主人家财物,自己又不敢拿出来用,的确有些窝窝囊囊。
见得房间只有二成子一个人,且,见那二成子对他们的到来,也不问个究竟,就自作多情的询问他们仨,是不是要坐他马车回安居来着。心里想:你小子为了赚钱,想得也太美了吧。我们仨如果今天能跟你回安居,还用得着去年来到吴集镇避难吗?
害怕恩德和三狗蛋说漏嘴,何晓氏不得不走上前,抢着话说:“哦,今天在这里遇见你,是因为看到你寄存在祝家庄后大院的马车了。我们也是路过,住一宿明天就离开。你呢?是路过遇到天黑赶不回去呐,还是因为在等什么客人,达剩你的马车顺路而下啊?”
二成子让出房间座椅和床铺,意在邀请何晓氏等人坐下。一边,从床头柜里拿出茶瓶,给三人倒茶。见得二成子脸上荡起欢笑,何晓氏似乎也释疑大半。对二成子是否与官府相勾结,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所谓,见人一笑泯恩仇嘛!“哦,原来是这样!我来吴集镇,当然是为了送客人来的。据说,是祝家庄老板娘的什么亲戚。估计也不是什么嫡系亲戚,要不然,她怎么会宁愿选择先开房住下,也不情愿先找老板叙叙亲。看动静,我估计,绝对不是什么至亲至爱”
说着,二成子走到房门口,将房门关上,神神秘秘的说道:“哎,我告诉你们,那个太太打扮的人啦,是我从怡春院将她接过来的哎!”
恩德和三狗蛋听说怡春院三个字,他们不知道是个什么地方。心里想:怡春院过来的客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呀。你这样在我们面前神神叨叨的,有必要吗?何晓氏一听,心里马上一阵抽搐:“什么?来吴集镇的客人,是你从怡春院把她接过来的呀?她是谁?莫非,你说的是怡春院老鸨十里香?”
二成子摇摇头:“是不是老鸨十里香我不知道,但是我从怡春院把她接过来,那是不假。要不,你去隔壁敲门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反正是个太太打扮的人,穿戴极其时髦。不满你说,出手,和你们一样大方。来吴集镇一趟,同样给我五十两纹银。”
按理说,何晓氏听得是从怡春院带过来的人,应该鞋底抹油,溜之大吉才对。可何晓氏偏偏不这么做,他不认为二成子带过来的人,就是十里香。因为,怡春院那么大家当,十里香怎么可能舍得离开那日进斗金的富裕之地。
除了十里香,从怡春院走出来的人,无非是些烟花女子。否则不然,还能有谁从那地方走出来?
好奇心,迫使何晓氏,急不可待的要见到从怡春院走出来的那个人。他对着二成子甩一下脖颈,指着门外说:“这样吧,怡春院的人,我基本上都能认识。要不,你去叫开门,让我瞧一瞧这个人到底是谁!”
说完,他第一个走出二成子房间。
二成子听得何晓氏的话,脸上笑容刷一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脸上泛起满面愁容。见得何晓氏和恩德、三狗蛋相继走出自己房间,站在自己房门口,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等着他。唉,哪怕有一百个不情愿,见得三个人,如此这般咄咄逼人的眼神,二成子也是骑虎难下啊。
他稍加迟疑,片刻功夫,便硬着头皮,走到隔壁房间门口:“嗒嗒嗒”轻轻地用右手中指的骨折,敲打房门。“喂,是太太吗?天晚了,太太应该起床用晚餐了吧!”
二成子说完,望一望何晓氏三人,嘴唇不免有些挪动。是因为与异性交往引起二成子情绪上有些紧张,还是因为小茴香一副贵妇人的气质,令二成子心里感到亚历山大,得罪不起。我们暂且不知道是哪一种原因所致。或许,两者皆为有之。
小茴香一觉睡到大傍晚,和二成子不一样,来到吴集镇,对小茴香来说,即是安全地带。虽然不知道祝家贵认不认李贵这门亲,对小茴香来说,已经无关紧要。因为李贵已经死去,再提及李贵表妹王玉菊,自己以一种什么身份出现,都难以启齿。
于是,小茴香以住店顾客面貌出现在祝家庄,反倒一身轻松,无拘无束。昨夜,小茴香一路上一惊一吓,沿途一颗心始终悬在嗓子眼。天亮到了祝家庄,小茴香才安下心来。美美的睡上一觉,直到二成子叫醒她,才知道她已经睡了一整天。
正所谓无欲一身轻,她穿着绫罗绸缎。带着黄金万两,还怕养不活自己吗?二成子就不一样了,他将小茴香送到吴集镇,巴不得从吴集镇再带个顺路回安居的客户,或多或少赚得银两几十文。
至少,不至于自己单片放空一趟。因此上,二成子看似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其实,他是翻身打滚睡不着。满脑子想着心事,所以,早早醒来,那是必然。
“噢,我来了啊!”小茴香听到房门外有人敲门,便懒洋洋的从床上坐起。然后,慢悠悠的穿起外套。走到房间梳妆台前,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找出一把木梳子。先从头上解开扎头发的红头绳,慢条斯理的开始梳起头发。
“嗒嗒嗒”二成子有点耐不住性子,第二次站在门口敲门催促。
小茴香听得清楚,但就是不予回应。恩德一气之下,举起拳头,就要上去擂门。何晓氏一把将他举起来的一只手,从空中抓住。“别着急,女人嘛,不是我们男人,衣服一穿,不撂皮不瞭肉,就算完事。她们大早上起床事多,涂脂抹粉,梳妆打扮,灭半个时辰,打发不了。” 他压低声音,摒弃呼吸的对恩德说。
想想也是,恩德想起自己在司马家族大院时,每天起床干了大半天的活,看看太太小茴香还在描眉弄眼,妖里妖气。看上去,就令人心烦。他点点头附和何晓氏的话说:“谁说不是呐,在司马家族大院,小茴香太太每天梳妆打扮就得大半天。”
恩德也就随嘴一说,小茴香在房间里听得有人说出自己名字,她立刻掉转头,直奔房门口:“啪”一声,小茴香急速打开房门,板起面孔。也不管门口站着的是什么人,张口厉声质问:“刚才,是哪位在叫我小茴香名字呐?”
房门刚一打开,小茴香面带怒色,直逼站在房门口的四个人。“太太!”恩德一声惊呼,小茴香整个人像触电一般,抽搐一下。何晓氏见状,转身即走。他一阵小跑,直奔楼下自己房间。
而三狗蛋,侧是惊得呆若木鸡。要说这一刻最为若无其事的人,莫过于马车夫二成子。
“哎呦喂,恩德真滴是我们家太太。绝对没错,没错!”三狗蛋惊呼一声,冲上去一把抓住小茴香的手,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将小茴香全身打量一个遍。何晓氏的仓促离开,吸引小茴香整个人的注意力。
她没有看清何晓氏见到自己,来个急转身。然后,急匆匆的快步走出自己视线。好熟悉的走路姿势啊!小茴香心里想。她望着匆匆离开的何晓氏的背影,嘴里在嘟哝着,吞吞吐吐回答三狗蛋的话:“唉呀,你们俩眼神都不错啊!这么多年没看见太太我了。一见面,第一眼就把我认出来,还真滴是我没想到的结果。怎么啦?你们俩不在司马家族大院呆着,跑到这吴集镇,是干嘛来了啊?。”
恩德张张嘴,刚想说我们是逃难来着。转念一想,不能。尚若太太问我们逃什么难啦,总不能说是自己伙同何晓氏,偷走了司马家族大院的金银珠宝而引起的吧!于是,恩德坑下头避而不答。
见恩德不说话,鼓嘴大闭气,小茴香将目光转向三狗蛋。她知道,在李贵和恩德、三狗蛋之间,他们仨不可能私底下结成死党,守口如瓶。无论三个人如何结盟发誓,只要小茴香太太略施小计,挑拨离间,尔虞我诈一番。互相诋毁的口水仗,立刻会在三个男人之间爆发。
“三狗蛋,恩德不告诉我,你告诉我呗!跟太太说说,在我走后,司马家族大院究竟发生了那些不开心的事,或者,令你们高兴的事?”小茴香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也不告诉恩德和三狗蛋,她是因为什么来到吴集镇。
三狗蛋被问,对小茴香太太的那种恐惧心理,还是根深蒂固的。他知道自己和何晓氏、恩德干的这些挫事,切勿不能说。说出来,凭小茴香太太的那个倔犟劲,绝对大义灭亲,将他们送上官府衙门,兴师问罪。
想到这里,如果自己再像恩德一样的,闭嘴不语,恐怕小茴香太太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既然如此,三狗蛋也不躲不闪,直言相告:“哎呀,是这样的太太:你走后呐,司马家族大院还能发生什么呢?无非是司马涂暾老爷去世了呗!”
说着,三狗蛋一只手拉着恩德,一只手拉着小茴香进得房间。那举动,令小茴香想到,他有什么秘密,要偷偷地告诉自己。
楼下,何晓氏担心极了!
十里香的为人,他又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到现在还不知道的是,那怡春院的小贵子和十里香,便是司马家族大院的太太小茴香,以及她的账房先生李贵的化名。他认识的怡春院十里香,即是恩德和三狗蛋口中的太太小茴香。
被吓得躲进宿舍何晓氏,见恩德和三狗蛋并没有随着自己离开十里香,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他们俩回来,何晓氏那叫个真的坐不住了。他并不知道,小茴香没有将他何晓氏认出来。因为,在打开房门的一刹那,恩德第一个叫一声太太,吓得小茴香真滴是心惊胆落,失魂落魄。
哪里还顾得上去看什么人,小茴香那一瞬间,满脑子在想:在百里以外的吴集镇,碰到两个曾经的家奴,你说我是躲也不是,惹也不是。接下来,怎么应付他们俩,\(o)/~真的不能大意失荆州。
当然,小茴香也不知道,此时此刻比她还有一个魂不着体的人,便是何晓氏。因为,那何晓氏是奉自己之命,去司马家族大院以账房先生名义,藏而不露。其目的即是打探司马涂暾老爷在临终前,将他带回安居的金银珠宝,安放在哪里;又会给谁继承。
不想,那何晓氏辜负了她的殷切希望,居然,在得知珠宝下落以后,先人一步,带领恩德和三狗蛋,将司马家族大院洗劫一空。搞得她和姚向英联手,结果是劳精费神,竹篮打水。根据衙役领班老纪头叙述,盗走司马家族大院珠宝的人,非何晓氏等人不可。
因为,知情人,莫过于何晓氏。得知老纪头来报,县老爷姚向英立刻令老纪头带人捉拿何晓氏。鬼使神差,何晓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来消息,居然赶在老纪头来之前,早已经逃之夭夭。
县老爷姚向英和小茴香联手,其结果确是以屡屡失败而告终,不得不是使茴香对何晓氏恨之入骨。她知道,在姚向英眼里,她小茴香不过是个傀儡。姚向英,从来就没打算和她小茴香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而是在暂时没找到替代她小茴香的,更为合适人的选之前,临时把她小茴香树立起来,作为他县太爷在众人面前,使用的赚钱工具。明知道县太爷是欺上瞒下,不得已,小茴香在李贵协助下,才下定决心,从怡春院出逃。
何晓氏不是不知道十里香见到他,定是罪不可赦。想跑?凭他何晓氏又能跑到哪去。恩德和三狗蛋不走,自己一个人走到哪里也是白搭。凭十里香的心机,恩德和三狗蛋,怎能敌得过小茴香那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的临场发挥能力呢。
他转身从房间走出来,待在下面偷看。见得恩德和三狗蛋都进了十里香房间,何晓氏心里乱成一团麻丝。走,留下恩德和三狗蛋同样不能使他脱身。留,又怕十里香会找自己麻烦。进退两难,踟蹰不前之际,脑海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问题:十里香又不知道是我等偷走司马家族大院的珠宝,我又何必为此而草木皆兵呢?
索性,自己走上楼来,和小茴香面对面,一探究竟!
主意已定,何晓氏快步前来,他“啪啪啪”敲响小茴香房门。屋里,三个人刚刚坐下,三狗蛋转移话题开口便问:“太太,听大小姐从衙门回来说,你和李贵已经被发落到边缘地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徐妈听得也是束手无策啊!自从你离开司马家族大院,到底被官府派到哪里去了啊?”
何晓氏听得三狗蛋说话,唯恐他们俩脑子缺根筋,将事情败露。性起心急,“噗通”一声推开门。小茴香见得何晓氏,一双眼瞪得滴溜溜的质问道:“何晓氏,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言罢,她看一看恩德和三狗蛋狠狠地问道:“刚才,那个走掉的人莫非就是他?”
恩德和三狗蛋毕竟是小茴香手下佣人,见到主人,还是免不了向着自己主子说话。两个人同时点点头,心里想,我们总不能在太太面前,胡编乱造吧?何况,小茴香太太和他们俩,也不是一天交情。
三个人,包括李贵,曾经都为小茴香太太和谁要好,而挣得面红耳赤,心里酸溜溜地。那股醋意,也曾经使得三个人勾心斗角,明争暗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