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万念俱灰

    看一眼天空，黑云飞奔而至。大风刮起渔网，飞在半空。远处轰隆隆雷声，接连不断。见此情景，按理说，司马昭君应该有所领悟。她跟着马吉祥，也快一年时间。长江上游在夏季形成的雷暴雨天气，对司马昭君来说，早在安居就已经层见叠出，见惯司空。

    既然看见天空乌云密布，远处，轰隆隆雷声由远而近，已经到了头顶。雷鸣电闪，萦绕耳畔，余音绕梁。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已经是惯例，司马昭君不能看看不出这一点。可她，还是因为体贴马吉祥身心疲惫，想让他多睡一会。只是想自己一个人解决，不想因此吵醒熟睡的马吉祥。

    眼见得小渔船，被风吹得在水面上左右摇摆晃动，几乎使她站立不稳。她无所顾忌，殊不知小舢板的极力晃动，将会给她带来多大潜在危害。左手扶着插在河里的竹篙，右手从竹篙上卸下一片片渔网。

    一道闪光过后，紧跟着一个炸雷在司马昭君头顶响起。“嘎巴”一声惊雷，将熟睡中的马吉祥惊醒。身体本能的条件反射，他一骨碌从床上坐起，紧接着从船舱蹦出来。“小心大小姐，刮风了，脚下站稳了，切勿摔倒，马上就要下雷阵雨。”

    司马昭君见得马吉祥醒来，对着他就喊：“快，快，起风了，再不收渔网都快被风吹走了。”司马昭君挺着大肚子，急切的招呼马吉祥，艰难的收着渔网。小渔船晃动得越发厉害，眼见着司马昭君站立不稳，马吉祥急忙走过去，扶着司马昭君。

    蓬乱的头发，被风吹得遮住眼睛。司马昭君用手，捋去挡在额头蓬乱头发。马吉祥走过来扶住她，关切的对她说：“你，你还是先到船舱去吧！收渔网的事，就交给我了。挺着大肚子，多危险！”

    马吉祥从大小姐手里接过渔网，另外一只手，扶住司马昭君，强行将她扶入船舱。司马昭君还是不放心，她担心马吉祥一个人忙不过来。意欲帮助马吉祥做点什么，殊不知她这一折腾，倒是给马吉祥多增一份担忧。

    风急浪大，马吉祥收好渔网，见小渔船晃动厉害，为了避免被大水冲走，马吉祥试图将小渔船移至避风的地方。原来是西南风，马吉祥将小渔船船头和船尾，朝向西南和东北。未曾想，一阵黑云过后，风向陡转。

    西南风转向东南风，原来浪打船头，现在浪打船帮。所以，每一阵风带来的巨浪，拍打着船帮，小船即刻大幅度摇晃。横着打过来的巨浪，冲击这小渔船横截面，是驾船之人的大忌。俗话说，顺风船，迎风狼，渔船行驶浪尖上。

    难怪马吉祥担心司马昭君摔倒，连他自己在小舢板上都站立不稳，何况临身足月挺着大肚子的司马昭君？为了使小渔船趋向平稳，马吉祥不得不起锚，将小渔船掉头，使船头迎风。这样，不至于使江面上的大风大浪，横着打向小渔船。

    说到底，还是为了考虑司马昭君在小渔船上安全。马吉祥不是不知道，倘若小渔船不掉头劈风斩浪，小渔船被铁锚固定着，就有被风浪打翻的可能性。像司马昭君这样的大肚子的人，一旦被小渔船倒扣水里，要想救起她，那是九死一生的几率。

    为了不给巨浪掀翻小渔船的机会，马吉祥才冒险起锚调转船头。大风大浪，马吉祥先是拿着竹篙划船。怎奈，那竹篙你在他手上，用尽全身力气，也敌不过来自大自然的大风大浪的推船力量。

    小渔船在他拔起铁锚的一刹那，趁势顺流直下。马吉祥慌了，此时此刻站在船头用竹篙划船也就是事倍功半。他眉头一皱，丢掉竹篙，急忙跑步到船尾。双手拿起木桨，深深地将木桨插入水中控制小渔船，纵向行驶。

    想让小渔船按照他事先想法停靠下来，也是无回天之力。目前他能做到的是：控制不了小渔船停下，但能控制小渔船顺流而下的行驶方向。

    船舱外，雷电交替，暴雨倾盆。洪水暴涨的江面，小舢板，失去控制。它像脱缰野马，奔流而下。马吉祥眼睁睁看着小渔船被水冲走，他只能把舵不至于小渔船撞倒两岸岩石上，人亡船毁。

    马吉祥奋力划桨，小舢板如离弦之箭。在一个个湍急的旋涡边上，穿梭而过。浪尖上颠簸，暴风雨中行走，小渔船显得极其微弱、渺小。带着身孕的司马昭君，一双手捂着自己挺得老高大肚子，平躺在船舱内。

    她不希望自己摔倒，采取平躺姿势，就算是对自己和未出世孩子的保护吧。

    即使躺在船舱内，司马昭君也是左右摇摆不定。小渔船忽高忽低，一会儿被巨浪掀起，一会儿又被巨浪抛下。忽左忽右，忽高忽低。江两岸怪石峻岭，江面上，也不只是他们家一条小鱼船。尚若一不小心，将小舢板与之碰撞，可想而知，哪会是一场什么样的结果。

    经过两天三夜折腾，体力不支的马吉祥，驾驶小渔船，直奔江心黑沉沉的地方。雨不下，风不刮。湍急江水，奔流不息。马吉祥从层层白雾中，影影倬倬看见，江心冒出黑沉沉的小沙丘形状的东西。由小至大，直逼眼前，他想驾船躲避。

    可是，一双手怎么也不听使唤。双桨握在手里，却无力驾驭。一声“不好”刚刚叫出口。小舢板箭也似的，“嘭”一声撞向突然冒出江面的孤岛。司马昭君见得马吉祥飞身落水溅起水花，意欲呼喊。

    怎奈，她也随着小舢板四分五裂，本能的落入湍急江水，悄无声息。

    马吉祥不见了，江面上，司马昭君怀里抱着一块大木板，整个人趴在上面，被江水浮在孤岛的沙滩上。巨浪一高一低拍打着船板， 司马昭君趴在上面一起一伏。“马吉祥，马吉祥，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司马昭君，撕心裂肺的叫喊声，被一阵阵打在沙滩的巨浪发出的哗哗声所淹没。湿漉漉的她，知道发生了什么。看不见马吉祥的身影，听不到他的回应，司马昭君心里立刻明白：他心爱的男人，那个曾经带给她欢乐的男人，已经沉入海底，被江水冲走了。

    眼见得心爱的人，从自己眼前一刹那消失，她却无回天之术。切肤之痛，人醢之恨，一下子涌上司马昭君心头。她无助的哭喊着：“小哥哥，小哥哥马吉祥，马吉祥，你快冒出水面呀，我在这里，在这里呀。”

    船毁人亡，司马昭君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第一次上船，她认为船上太好玩了。不想，和小秋菊双双落水，差点丢掉性命。被马吉祥救上岸，她害怕过。怎奈，还是抵不住马吉祥作为异性对她的诱惑。

    直到今天，她总算明白了，江水带给马吉祥一家人温饱和财富，也能送他上九泉之路。她用手抹一下满脸泪水和江水，泪眼蒙蒙的望着孤岛周围，空无一人，大脑短路一般，空空如也。

    和马吉祥生活在船上，夫唱妇随，在小秋菊面前，两口子是一唱一和。日复一日，两口子算是无忧无虑。离开马吉祥，把她一个人丢在孤岛，司马昭君心无所念，也无所求。但求一死，随马吉祥去也。

    于是，她顾不得多看一眼被江水冲上岸的沙滩，毅然漫步走入波涛汹涌的江水中。一步，两步，三步，江水已经淹没她的肚脐眼，司马昭君没有停下脚步。万念俱灰，死心已决。江水淹没她胸部，司马昭君没有畏缩不前。

    在她的眼前，好像看到马吉祥张开双臂，惊呼着司马昭君的名字，奋力前来拥抱她。

    再往前一步，司马昭君即将被水淹没头顶。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肚子里的孩子，突然动起来

    司马昭君心里抖动一下，脑海里突然冒出这样的一个概念：我死了不要紧，肚子里孩子很无辜。凭什么他还没有出世，就要被我带去阴曹地府？对孩子来说，这也太不公平了吧！对马吉祥来说，如果自己真的带着未出生的孩子一起寻死，怎么对得那全力保护自己的男人马吉祥！

    肚子里孩子，她不属于我司马昭君一个人，是马吉祥唯一留在人世的念想。想到这里，司马昭君迅速转身，快步朝沙滩走去。生怕水里有什么怪物追赶她一样，那没命往岸上奔跑速度，几乎是下水时的几十倍。

    她环顾一下四周，孤岛兽叫鸟鸣，唯独不见人影。举目远望，江北岸，影影绰倬可见；江南岸，灰蒙蒙，黑黪黪，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片片起伏不平的山川和青绿色。求生欲望，即刻迫使她弯腰伸手，从小舢板破碎处，摸出仅剩的铁锅、碗盆、被水浸泡的咸菜罐和米面代。

    漂浮的小马灯，虽然浸泡水中，幸运的是，它还没有破碎。随着波浪，在水面上颠簸起伏，司马昭君走过去将它捡起。可惜，燃火用的火纸捻，已经被水浸泡熄灭。烧火煮饭用的锅炤，司马昭君在水里也摸不到。

    渔网、竹篙，不知道被水冲到什么地方去了。鸬鹚被水冲在沙滩上，正在张开翅膀，迎着太阳“咕咕咕”叫着。看着它们，在沙滩上相互追逐的那股热乎劲，就知道鸬鹚浑然不知它们的主人马吉祥，已经随着江水魂归大海。

    司马昭君从沙滩上找到几块木板，一看便知，那是他们的小渔船受撞击时，形成的碎片。求生的欲望，迫使司马昭君第一考虑的生存要素，即是食物。

    她挺着大肚子，试图从水中摸出更多的东西。可惜了，鸬鹚逮上来的鱼，在小渔船破碎的一瞬间，全部逃走。要不然，有了那些鱼，好歹凑合过些日子。她奋力从水里摸着，小渔船上的东西没有摸到，倒摸了好多河蚌。大的小的，摸了一大堆。

    人们常说，水火无情。可是，现实生活中，水、火、空气、阳光，对动、植物来说，缺一不可。生存最基础要素，除了空气和阳光，还有水和食物。对司马昭君来说，身处荒岛，能填饱肚子，便是活下来基本条件。

    作为大家闺秀，能明白这一点，或许，正是出身平庸的马吉祥，平时对她的循循诱导。如果有人要问，马吉祥带给司马家族有什么好处，除了给他们家天天送鱼、送虾以外，把司马昭君从大家闺秀中解脱出来；将她桀骜不驯的性格，转变为花前月下的小鸟依人；又将一位能文习武的才貌双全女子，打造成剽悍莽妇，倒是功不可没。

    司马昭君，命不该绝。小舢板撞上孤岛，却逢酷暑六月初六。骄阳似火，热日当空。且，恰逢新的一天的晨起。放在大黑夜，将司马昭君一个人送到孤岛，估计不被水淹死，也会被岛上动物怪叫声吓死。

    白天，一个人来到孤岛，或多或少给司马昭君壮壮胆。

    幸亏，有了鸬鹚作伴，司马昭君心灵还算得到些许安慰。她几乎，眼睁睁看着马吉祥一头载入江水。那是因为三天两夜，划桨驾驶小舢板顺流而下，茶水未进，导致体力透支。眼看小舢板即将撞上孤岛，用尽全身力气，为之一搏，算是马吉祥留在人世间最为珍贵印象。

    意在保护临身足月的司马昭君。作为男人，马吉祥对司马昭君也算是尽其所能了！唉，尽管他以洪荒之力，也未能躲过小舢板撞上孤岛的厄运。随着江水滔滔，流入漫无边际的大海。肉体，亦或进入鲨鱼肚子。亦或，被海洋生物啃食殆尽。但能在灵魂出窍的一刹那，目睹司马昭君平安无事，马吉祥走得还算心安。

    只想保住司马昭君，和她肚子里孩子。现在，司马昭君安然无恙，估计马吉祥在天有灵，定会含笑九泉。男人嘛，不能保护自己女人和孩子，那还叫什么男人。

    司马昭君，疯狂的在江水中摸着。她知道身处荒岛，定是孤立无援。尽其所能，寻找丢失食物，是目前司马昭君唯一能做到的事。在汹涌澎湃的急流中，和马吉祥依靠小舢板熬过三天两夜，也算是到了生命极限。

    光靠喝水度日，饥肠辘辘。她来不及脱下自己身上衣服，挤水晾干。大热天，就当自己下河洗澡得了。

    迫在眉睫的是，她必须赶在天黑之前，从荒岛上找到落脚点。这个落脚点，必须是风不透，雨不漏。还要防备任何潜在的，危及自己生命的飞禽猛兽，以及大自然不可逆因素。除此之外，必须抓紧时间给自己生火搞点食物吃下肚，补充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