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管家
“老爷,是大小姐,是我们家大小姐,从外边抓几条大鲤鱼回来的。啊哟,肉足足的大鲤鱼,既新鲜,又肥大。煮出来肯定香喷喷的。嘿嘿,我都快馋得流口水。要不,让徐姨给您烧一条尝尝鲜怎么样?”
李贵两只手提起一条大鲤鱼,举起,递到老爷面前。司马涂暾,眯虚一双芦柴蔑划开的双眼皮,左看右看,不过瘾。伸手要摸:“我说李贵呀,大小姐从哪弄的呀。这么大的大鲤鱼,可不是大小姐一个人能左右得了的啊!甭说大小姐在水里治不了它,凭三狗蛋一个人,一己之力,也休得揪住。嘿嘿,不会是大小姐花银子买回来的吧?啊”
众人异口同声:“哈,哈哈还是老爷了解大小姐秉性。”
司马昭君一听,可难为情。我去,老爹不愧是朝中三品大员。看到大鲤鱼份量,就知道不是我所为。不像他们,一个个只知道高兴,却不动脑筋仔细揣摩揣摩。
如老爹所说甚是,尚若不是鸬鹚和小哥哥将大鲤鱼从河里捞上来,单凭她和秋菊想在水里逮到几斤重的大鲤鱼,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她走到老爹身边,撒娇道:“还是老爹有眼力,这鱼呀,哪里是什么我和秋菊捞上来的呀,是隔壁邻居家小哥哥送咱们的。是人家送的,老爹,您可听好了,可不是我拿银子买的吆。”
见真相被老爹一语道破,司马昭君自知瞒不过去,索性来个提前告知。众人一听,哄堂大笑。“我说呢,见到老鼠、蟑螂,吓得鬼叫,甭说去抓鱼了。”
小茴香用手绢擦一擦嘴唇,带着几分狭义,扭头就走。好像抓这样的大鲤鱼,别人都是假的,只有她才能做到一样。
在众人的笑声中,老爷想起李贵说的话:“我说李贵啊,今儿个时辰不早了,不麻烦徐姨。养着,明天再炖了它。养在水缸里的鱼,还,还怕他跑了不成。呵,呵呵”
还是老爹体谅人啦!李贵虽说是他们家大管家,里里外外都得他打点。一把算盘,他十个指头,每一个敲得算盘珠啪啪作响。家常过日子,精打细算,李贵算个能手。但纵观全局,未雨绸缪,一览无余者,非老爹司马涂暾不可。
他就像别人肚子里蛔虫,能观察他人五脏六腑。听其言,观其行,察言观色,老爹就能估摸出你心里想的大概。娘亲嫁给老爹这么多年,也只知他皮毛。看来,老爹对社会认知程度,与生活在这间屋子的所有人相比较,相距甚远。
在老父亲看待问题,和处理问题的能力上,对自恃聪明的李贵来说,即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老爹老谋深算,对事物发展方向的预判、感知能力,早甩出李贵十八节田远。司马昭君和秋菊,对老爷的判断能力,不知道领教过多少回。在别人眼皮底下扯谎说假,不费吹灰之力。想在她老爹面前,想随便糊弄过去,除非老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休想得逞。
所以,尽管大小姐在马吉祥面前,给秋菊撑腰,大拍胸脯,愿意承担一切后果。见了老态龙钟的老爹,司马昭君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跳不高,拍不响。
也不怕秋菊笑话,直接告诉老爹:“爹,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还是我主动告诉你吧:嗯,是这样,今儿个想和秋菊出去走走,不想遇到烟雨蒙蒙天气。不得已,想改变主意,只因走出家门,半道上,难去难回。确巧,迎面走来邻居小哥哥划船捕鱼。灵机一动,哄他带我俩上船,那小哥哥欣然答应。回来时,小哥哥顺手送给我四条大鲤鱼,总不能推辞说不要吧。白捡来的大鲤鱼,你闺女岂能做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事吗?老爹,你说对不对?”
听起来,司马昭君言谈举止滴水不漏。只是秋菊心里有数:说的轻巧,差点两人双双毙命,你咋不跟老爷实情相告呢!任凭司马昭君在老爷面前,表演得绘声绘色,秋菊心里明白,大小姐这么做,无非是释放烟幕。鱼目混珠,瞒天过海,也不只是大小姐一个人做得出。
其实,说那么多,不就是为了掩盖落水被邻居小哥哥救起这个事实。重要的是,小哥哥碰到她身子了。哼,做贼心虚。
转念一想,大小姐不这么做,尚若老爷和太太知道大小姐和邻居小哥哥有了纠葛,那还了得。一定会不分青红皂白,和马吉祥他们家闹个天翻地覆。
那一会的人,男女不经过大人允许,私底下两个人发生触碰,大人一旦知道,不打你个皮开肉绽,不算是有家教人家。只要自己有机会站在道德制高点,就不愁施教不了底下偶尔犯错的人。甭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
“嗯,好,好,不花银子,还有鱼吃,一举两得,这主意不错,不错”司马涂暾听得司马昭君之言,依旧哼哼唧唧,吞吞吐吐。看一眼司马昭君,就像刚才看大鲤鱼那样的、既兴奋,又模糊不清。
在海棠搀扶下,老爷笑呵呵向客厅走去!
众人前呼后拥,喜气洋洋进入厨房。每个人啧啧称赞,给大小姐竖起大拇指。秋菊虽然撕坏一只衣袖,没有任何人关注,算是逃过一劫。
特别是太太小茴香,早早退出热闹场面。那倒不是因为小茴香对大鲤鱼、或者众人,不感兴趣。而是每当老爷和李贵同框,小茴香必须离开。为什么?难道小茴香心里有鬼!
也不能诋毁小茴香,丫鬟出身不假,身份卑微也是真。只是要问小茴香,每每见着老爷和账房先生李贵同框,非得离开,其原因得从老爷京城回来时说起。
从京城回到安居,老爷身边只有小茴香和司马昭君。所以,回到安居的第二天,老爷急不可待。住在安居小旅馆,便到处差人张贴招佣告示。
诚招,账房先生一人,年龄四、五十岁最合适;
诚招,长期打长工,内外各一人;诚招,丫鬟两人,芳龄二十春秋以下;
诚招,厨房老妈子一人,待遇从优。
告示,在安居大街小巷贴出。司马涂暾一家三口,外加秋菊居住小旅馆,门庭若市。来来往往应聘人群,远远超出小旅馆居住顾客。幸好,司马涂暾事前和小旅馆老板商量好。但凡来去小旅馆应聘者,小旅馆老板不得私自拒之门外。
否则不然,抱住三月小旅馆当即退租。
应聘人员,由小茴香一个人说了算。三狗蛋、恩德肩宽体壮,五大三粗。身高七尺有余,天庭饱满,地角方圆。虎眉虎眼,高鼻梁,大耳垂。伸掌好似芭蕉扇;握拳犹如铁榔头。是种田,干家务活好人手。难得难得,小茴香以每年三百两纹银,拿下两人。
海棠、冬梅,眉清目秀,穿戴整洁。大眼睛,柳条眉。樱桃小嘴,小嘴薄唇。身材修长,小辫子拖到脚后跟。用小茴香的话来说,与她相比,其貌平平。与安居本地人相比较,海棠和冬梅,虽不算楚楚动人,也谈不上人见人羡。
至少,令小茴香看上去,不讨厌。有一种欣赏兰花之美感:花中君子艳儿香,空谷佳人美名扬。风姿脱俗看钦佩,纵使无人也自芳。小茴香百看不厌,爱不释手。两人一见如故,颇有一种相见恨晚之感。便毫不犹豫,各以二百两纹银,将其拿下。
徐姨,小茴香第一眼看上去并不欣赏。可徐姨一开口,笑盈盈,脆清清发音,听得小茴香打心底羡慕。乍一看徐姨,没什么特别之处。农村妇女,集风尘仆仆,集忙忙碌碌与一生,无非是主持家务,生儿育女,锅头灶脑终其一生。
仔细端详,徐姨脸上有一般女人所不具备的喜气、阳光。
于是,她以三百俩纹银,拿下徐姨,也算是对徐姨的额外嘉奖。要不然,在京城。找个老妈子和丫鬟饷银不分彼此。怎么说呢,老妈子这行职业,相同于现在的家庭保姆阿姨。买菜做饭,拖地板;打扫卫生,洗锅抹碗。等等,等等家务活,纯属老妈子工作范围。
最后一个被小茴香看上的人,即是账房先生李贵。
大明时期,大户人家,人口稠密。人多事多,收入支出,绞尽脑汁。鸡毛蒜皮,经常一家人搞得乱糟糟的,鸡飞狗跳,谁对谁错,一个不放心一个,心情特别糟糕。加之一夫多妻,争风吃醋,很难将一碗水端平的家庭矛盾,雪上加霜。
为了避免矛盾升级,将自家财务交给一个令众人放得下心的外人来管,以示公平合理。防止同室操戈,内斗内耗事件不断发生。
果不其然,同门同族,宁愿相信外人,也不相信身边亲人。于是乎,账房先生一职就此衍生。李贵,只不过是众多账房先生中的一员。他被小茴香看中,乃因当地人都认为他江郎才尽,文通残锦。窝在家里整天不思进取,无所作为的李贵,恨世人不公,目不识丁。对酒当歌,染上好吃懒做,吃喝嫖赌毛病。夫人好言相劝,他倒好,一纸休书,将含辛茹苦贤妻赶走。
衣衫褴褛,流落街头。忽然一天看到小旅馆外边贴着招收佣人告示,如捡拾救命稻草。便找好友叩头借得一套蓝布衣裤,一身行头,包裹饥肠辘辘、骨瘦如柴身躯。硬着头皮,前来应招。
小茴香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药,明知道小旅馆内,有人见得李贵前来,捂嘴背地里偷着乐。那李贵借朋友一身行头,打扮起来,虽不能说仪表堂堂,相貌出众。但水疏长发齐腰,独辫扎着红头绳。四平八稳走路,龙眉大眼挺腰。走路一阵风,脚下蹭着八字步。俨然一副官人模样。还真把个小茴香,忽悠得连连点头称不错。
一份工资,得来不易。小茴香当场收留李贵,令李贵感激涕零。
时隔数日,那好友见李贵迟迟不送还衣服,便找到小旅馆。得知李贵有了着落,好友不声不响,欣然离去。总以为,此次一旦跟他讨回衣服,必令主子对他为人不齿,有所忌惮。坏他好事,等于砸他饭碗。既然迎上去找他讨回自己衣服,损人也不利己,又何苦不选择退避,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岂不是两全其美。
宁愿让人见我无地自容,绝不让己给人以是非口舌。好友选择忍气吞声回避。直到李贵,随司马涂暾回到新居。李贵见时机成熟,不得不于小茴香太太说明事由。奇怪的是,一贯对人尖酸刻薄的小茴香,听得李贵叙说,不但没把他辞退,反倒慷慨解囊。资助李贵速速将朋友衣服送还,并再三嘱咐:给人家带点好酒好菜,送上几分礼物,以示感恩戴德。
李贵如法炮制,回到司马涂暾府上,忠贞不二。对小茴香太太,百依百顺,体贴入微。对老爷,李贵也是无微不至,尽其所能。最大诚意,施以回报,无怨无悔。
既然有家难回,又何必不以此为家。一来二去,逐渐的赢得小茴香芳心。只要小茴香有机会去打麻将,李贵非被她喊着奉陪不可。
但小茴香给自己立下规矩:老爷在场,小茴香绝对不和李贵勾三搭四。所以,佣人眼里,小茴香和账房先生不过是主仆关系。
日久天长,没有不透风的墙。
一日,小茴香一大早从李贵房间遛出。无巧不成书,被三狗蛋起来上茅房撞见。那三狗蛋和恩德同为三十大几光棍,见得小茴香太太从李贵屋里出来,你说,他能想到什么好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