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荔醉目（9）
临近傍晚，原本还是阴阴的天空忽然裂出一道云缝，斜阳浅浅射出一道光亮，照得走廊上金光灿灿。
“朱女士，谢谢您的帮忙。”卓霜然满怀感激。诚如任妍妍所说，若真停了学谣言只会愈演愈烈，即便找到证据就算跑断腿也没人会相信。
多亏朱女士义正辞严的帮忙，避免了这些麻烦。
“别这么说。”朱女士拉过卓霜然的手，拍了又拍，眼中还泛着些泪光，“我就算帮你一万次都抵不过你救我女儿的恩情。”
她说，其实上学期就已经打听到卓霜然和夏之焉就是t大的学生，本来早就想来感谢的。可后来父亲突起病情，一方面是家里走不开，另一方面看他们都不留名，可能也不希望大张旗鼓。便想着以后总有机会。
所以，她偶尔也会关心一下他们的近况。那些小打小闹的流言她也知道，但本人不在意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我必须站出来说话。”朱女士铿锵有力的话语感染力极强。
以她的身份，多少能帮点忙。但是证明自己的清白还是要靠卓霜然自己。
“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吧。我可以帮你找律师。”
卓霜然摇头，还不至于那么大动干戈，况且自己现在也没有十足的证明来反驳那些谣言。
“谢谢您，我想先试着自己解决，有需要再找您帮忙。”
朱女士很是无奈，劝道：“好人是要做，但不能做老好人。一味的忍让只会让暗处的小人得寸进尺，最后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卓霜然语塞，她说的确实有理，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程度，不就是自己对流言的纵容吗？
看卓霜然犹豫，朱女士笑起来：“这样，我的律师会先帮你拟一份律师函，至于怎么用随你。但我希望它可以起到震慑作用。”
送走朱女士，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如此大起大落，虽说还没有胜利，但现原本看似渺茫的事有了足够的时间去对应。
“好人有好报啊。”钱方勾着夏之焉的肩膀感叹起来，“果然平时应该多做好事，关键时候会有福报。”
赵槐也跟着感叹起来，他对卓霜然更是另眼相看。
“所以你们那么早就认识了？”李文卓一句话提醒了众人忽略的东西，酒吧那次并不是卓霜然和夏之焉的第一面。
他们当然不知道。
卓霜然自己也不知道，原来自己和他的相遇还要追溯到更早。原来那天那个帮助自己的男生，就是夏之焉。
那他，知道自己吗？如果知道，为什么不说呢？
卓霜然越过几个人偷偷瞄他的侧脸，除了刚进门时的冲动，他整个人都显得无比淡定。
她看得出神，脑中思考着命运二字，哪知就在这时他也看了过来。眼神相触的一瞬间，平静的水面泛出波澜。
心跳仿佛漏了一拍，然后重重地跳动，咚咚咚咚，占据了所有听觉。
就这么移开目光也太尴尬了，卓霜然，你倒是说些什么呀！
她还指望着夏之焉移开目光，可他不知中了什么邪，就这么定定看着她，毫不退让。
对了！共享单车。
“夏、之焉。”卓霜然忽然开口，谁想一开口就咬到了舌头，只是话语短促，没有人发现。
“我在，慢慢说。”
只有夏之焉发现了。
卓霜然不好意思地清咳两声，继续说道：“你记不记得，那天你把共享单车让给我了。”
夏之焉想了想，点点头。
太好了！
卓霜然眼神亮了几分，激动地走过去。众人也识相，纷纷给她让了道。
“行程记录还在吗？我骑到了楼门口。”
“我看看。”夏之焉毫不犹豫拿出手机，精准地找到了当时的行程记录。
一条蓝色的线段曲折蜿蜒在地图上，好在app的地图支持放大，清晰地记录下了停车的地点就在教学楼门外，再加上还车时间，至少证明了在考试开考没多久，卓霜然就到达了考场外。
“你截图发我一下。”因为过于兴奋开口时没多想，说完才想起他已经把自己拉黑了。
然而，夏之焉完全没有犹豫，截图发送一气呵成。很快，卓霜然手机上就弹出了消息。
她立刻回了句谢谢，消息竟然发送成功了。
他什么时候把自己加回来了？
还在震惊之中，夏之焉已经开口：“不要自己一个人想办法，我、我们都会帮你的。”
卓霜然轻声感谢，可想到还要查谣言的源头，刚放晴的心情又蒙上一层雾霭。
“哎，要从哪里查？”她无奈地扯起嘴角，“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到底什么人要这么诋毁我？”
我是动了谁的蛋糕吗？
她刚转专业也没挤走谁的奖学金名额，力学竞赛也都是报名就能上，更不存在抢名额的事，至于那么大恶意吗？
“难道，是情敌啊？”赵槐不假思索道。
场面忽然一阵尴尬。
夏之焉转头，卓霜然扶额，李文卓用眼神批评他哪壶不开提哪壶。任妍妍和钱方对视一眼，默契地说有事要先走了。
“有什么事啊？”只有赵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李文卓叹气，一把拎起他的后颈：“你也有事，快走吧！”
赵槐终于接受到几人间用眼神传递的信号，夸张地笑起来：“对对对我想起来了，确实有事，你们两个慢慢聊啊！先走一步！”
此地无银三百两怕是被他发挥到了极致了。
一行人匆匆离去，把刚才全都留给了卓霜然和夏之焉。
“你……也有事情吗？”卓霜然摆出台阶，是给他的，也是给自己的。
可夏之焉根本不接。
“我没什么事。”夏之焉取下书包继续说道，“还是像上次一样，我们先从校园网查起来吧。”
眼看着他就要把电脑拿出来了，卓霜然茫然：“在这儿？”
夏之焉手上一顿，很快就没事人似的关好书包重新背上：“ 去湖心亭吧。”
说着就转身离开，完全不给人反驳的机会。
湖心亭？难道是指鸳鸯湖心亭？
那里可是情侣去的地方，现在和他一起去那儿真的合适吗？
卓霜然想开口问可夏之焉越走越远似乎根本不在意她有没有跟上去。她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夏之焉的脚步基本保持匀速，然而，他步子跨得大，仅仅一步便甩开她不少距离。他没有回头，更不存在等一等她，她只好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看着他匆匆的背影，她不禁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只能偷偷打量他的日子。
可如今想来，那次公交车上的帮助会不会是因为他早就认出了自己？酒吧里的赌注是不是接近自己的顺势而为？
那他，现在对自己……真的已经没有感情了吗？
那为什么如此积极地帮忙呢？
卓霜然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看不懂他了。
她很是泄气，一百个问题围绕着脑袋在喧嚣，可没有一个问得出口。
穿过蜿蜒的绿化丛，那里的小树已经没了叶子，稀稀疏疏的枝条显得些许苍凉。再加上天气还冷着，确实没有情侣的影子。
鸳鸯湖的主角也不知所踪，大白鹅更是无从寻找，想必是因为湖水冰凉它们去哪里取暖了吧。
来到这个熟悉的亭子，卓霜然有些恍惚，就好像过了很久一样。而上一次他还坐在她身边，如今自然而然选择了对面而坐。
夏之焉拿出电脑和鼠标，摆在石桌上。石桌表面的坑洼无法完全摆平电脑，加了块硬质的鼠标垫才勉强可以操作。
原来这个桌子那么不平整啊，上次怎么没发现呢？
卓霜然愣愣地盯着桌面，还有他移动鼠标的手、轻点鼠标的手指，不知不觉愁绪又泛起波澜，整个人的情绪又低落不少。
此时，夏之焉似乎感受到了她的低落，终于抬头看向她。
“先查一下源头。”
“啊？”他说得过于干脆利落，反应过来时只知道他要查一点什么。
“我是说，先查一下谣言的源头。”他很耐心，又重复了一遍。
“啊，哦……”卓霜然点头，点着点着又低了下去，手指搅在一起。
她懊恼，竟然不知该和他如何相处了。
“别担心，一切会水落石出的。”
夏之焉的声音轻轻的，他的安慰如一阵春风吹来，抚过焦虑的心房。
“就算网上查不到，还有那么多卷子。我会向文书管理处申请调出试卷作为证据。”
也抚过心底希望的种子，那种子正在萌芽。
卓霜然咬着唇，指尖几乎捏成了白色。
他究竟在想什么呢？
她用力捏了捏拳头，一狠心倏地抬头望过去。夏之焉仿佛没想到她突然抬头，眼神对上的一瞬间，泄露了些许她看不懂的情绪。
“为什么？”她轻轻开口，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为什么要帮我那么多？”
是因为如那锦旗所说，他就爱助人为乐？
亦或是他正义凛然，作为校园论坛管理员看不下去那些谣言。
还是那个她最希望的答案呢？
如果他还在意她，那她就能坦率地和他道歉，坦率地告诉他，不想分手，想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夏之焉的眼中波澜万丈，而表情依旧无比平静，被直勾勾这么问，甚至连一点惊讶或者困扰都没有。
他松开鼠标，朝后靠了靠：“总有人造谣你，多少是因为我。”
“都是因为我，让你被过度关注了。所以，我必须帮你。”
卓霜然微微张了张嘴，想质问他，真的一点点感情的因素都没有了吗？
然而，面对他的满脸歉意，她无法问出口。
原来，他帮她，只是为了赎罪。
她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没有掩盖住心里的失望，她只觉得胸口好冷好冷，比卓子渊不小心把雪球扔进她衣服里的时候还要冷。
“没有的事。我认识你之前就有人喜欢黑我。”卓霜然挺了挺身，笑了起来，连眼角都刻意眯成了细缝，“真的，不管你的事。”
“作为校园网管理员，还是有责任的。”夏之焉移开目光，又专注在电脑屏幕上，手指时不时轻点鼠标。
周围除了风声便只有鼠标的声音，清脆又坚定。
“找到了。”他难得露出真实的笑意，好像松了口气，“帖子是两天前发的，发了没多久就自行删除了。但被人截图截了下来，然后才开始发酵的！”
他的手指在石桌上点了点，思考着接下来应对的方法：“先解密ip地址，有的也不需要解密，多少能定位到一些嫌疑人。”
“但也只能定位到楼层吧，一层楼那么多人……”卓霜然依旧悲观。
“不，现在ip地址能关联到寝室了。”
夏之焉说，学校很早就有过重新排布网络的计划，上学期任妍妍事件更是推动了这项工程的加速。
趁着寒假，紧急施工。如果她回了寝室会发现墙上的路由器已经换掉了。虽然还是做不到定位到人，但也极大程度上缩小了范围。
“再加上李文卓做的工具，很快就能查到ip对应的寝室。然后再查一下入住名单就行了。”
夏之焉简直神通广大，也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名单。
卓霜然感叹，这么一会儿他就能完成那么多事情，也太神奇了吧。
“等我导出ip地址。”夏之焉依旧沉浸在操作电脑中，“你坐过来，我们一起看有没有可疑人物。”
真的可以坐过去吗？卓霜然犹豫，很是扭捏。
“快来，我开始运程序了。”夏之焉没听到动静催促道。
卓霜然起身，小心翼翼坐到他身边，但是为了不碰到他的手臂只能伸直脖子眯着眼睛，姿势相当丑。
可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随着程序的运行，屏幕上七零八落的数字渐渐归整起来，越来越多相似的ip地址滚动起来。
还真有不少是在学校里发的。
解析完ip后，程序并没有停止，而是继续去匹配寝室。
最初关键帖子的对应一片空白，卓霜然还有些失望。然而随着匹配的继续，北苑5023的寝室号密密麻麻越来越多。结果显示，这个5023隔几小时就发个帖子，隔十几分钟又会回复个帖子，就像机器人一样。
“北苑5023，看一下是谁。”夏之焉把名单递给卓霜然。
卓霜然翻了几页，很快就按着顺序找到了名字。
“这……”
“嗯？”夏之焉见她愣住，凑过去，看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时和卓霜然一样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从没想过这事会和他有关系。
夏之焉沉下脸：“走，去找侯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