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荔荔醉目(1)
——咚咚咚
“姐,准备出发了。”
此刻,卓子渊敲门的声音就是救她于水火。
今天是除夕夜,爸爸单位领的导得知他的家人都在,特意邀请他们一起到家里做客,感受p市浓厚的过年氛围。
“哎,马上来!”卓霜然夸张地朝门口喊了一句,遗憾地对着手机镜头眨眨眼睛,“我得走了,去我爸领导家吃饭。”
“嗯,多吃点。听说p市的年夜饭特别丰盛。”夏之焉低笑一声,并不在意她刻意略过答案。
“好,拜拜~等我回来!”
嘟,没等他回应,她急急挂了视频。
“西西,晚饭……卓霜然吗?。”
门突然被推开,露出沈嘉惠的脸,她本想走进去,但因为夏之焉凛然的眼神停住了脚步。
“怎么不敲门,你的修养呢?”夏之焉立刻关上手机屏幕,放进裤兜里。
才挂断视频,卓霜然的脸还停留在画面上,他的房门并没有关上,而沈嘉惠也没有敲门,才让她看见了。
“谁让你不关门。”沈嘉惠习惯了似的避着他的不善,身型依旧优雅,一身白色的裙子上缀着婀娜多姿的梅花,“阿姨让我叫你吃饭,就等你了。”
说完,不等他说话自己下了楼。
夏之焉沉下脸来,刚才的好心情一下去了一半。
也不知道夏国青打的什么主意,今年的年夜饭非要在家里吃。以前都是订在外面,有很多他们的朋友和学生参加,而他只要露个面就好。
明明两个月前才聚过,但这次只叫上了伯伯一家,让他避无可避。
“西西,来了啊,还在研究竞赛的事?”夏国蓝一见他下楼,就热情地朝他招呼起来,似乎是因为空调开得大他的整张脸都吹得通红。
“大伯。”夏之焉一边下楼,一边致意,“是的,开学再准备就来不及了。”
“又聪明,又努力,有前途有前途。”大伯连连伸出手指,狠狠夸赞,“哎,可惜了我们惠惠。”
话音刚落,气氛直接降至冰点。
夏之焉不语,从夏国青身后绕过,坐到了妈妈的旁边。
倒是叶颐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帮他添乱副筷子。
“爸爸……都说别提了嘛。”沈嘉惠坐在他身边,挽着他的手撒起娇来,“说好要尊重我们的想法。”
“大伯,今天有您最爱的红烧肉,多吃点。”说着夏之焉便夹了一块放进夏国蓝的碗里。
夏国蓝放声一笑,回夹了个春卷:“西西也多吃点,过年才能尝到你妈的手艺,要珍惜。”
“大哥,谬赞了。”叶颐笑得合不拢嘴。
桌上的气氛渐暖,眼看着就要翻过这一篇了。
“你天天在家没出门?”夏国青抬头,筷子重重拍在了桌子上。
咚一声,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嗯。都说了,在准备方案。”夏之焉瞟了他一眼,继续吃饭。
夏国青深深吐息,强压下一阵怒意,“林锦那儿,没再去?”
夏之焉继续漫不经心地夹菜:“她考得不错,已经不需要我了。”
“你……”
眼看着夏国青要发火,沈嘉惠赶忙插嘴:“林锦已经提前录取了,s大的经济系,也是全国数一数二的。”
“喔唷,那还真不错,我们西西有当老师的天赋啊。”大伯继续从各方位各角度夸,还攒着老婆一起夸。
“是呀,人家名师辅导班都辅导不出来。西西就做到了,厉害!”
夏之焉尴尬地朝着大伯和大伯母笑笑,示意他们赶紧打住。
“那是人林锦本来就优秀,都被臭小子耽误了。哼”夏国青轻哼一声,颇为不屑。
他还想继续说,但被一个凌厉的眼神阻挠。
“怎么又提这事了?”叶颐微愠,冲着夏国青略微提高了声调,“年还过吗?”
作为一个中文系教授,平时总是和和气气优雅娴静的作风,要么不发声,一发声总能把夏国青治得服服帖帖。
可今天的夏国青有些反常,似乎是因为喝了酒,胆子更大了些。
“不都是臭小子干的好事?这么耽误别人总不能潦草收尾,要给人家一个交代。”
酒杯敲在玻璃桌面上,发出尖利的声响。
水面摇晃,暗红色的葡萄酒溢出了几滴,洒在做面上,但很快被纯棉桌布吸收,留下一滩更深的印记。
“什么交代?”夏之焉压紧喉咙,右手已经压抑得颤抖,“一年多了,她也考上了s大,我给的交代还不够吗?”
“她原本去年就……”
夏之焉倏地抬眼,眼中烧着熊熊烈火:“照您这么说,我永远还不清,还是说要我入赘到林家还一辈子您才满意?”
“你……”
“要我说多少遍,您才能明白她抑郁和我拒绝她没有直接关系?”
理智的堤坝一旦有了裂口,遍被压抑多时的委屈冲垮。夏之焉自觉已经按他的要求做到了极致,可不管结果如何都不能让父亲满意。
无论自己按着他的要求做多少,永远都是那句“是你害得人家当初没考上p大”,让他不得不做得更多、更多。
他清楚地记得高三那年,林锦每天都是第一个到教室复习备考,可见高考压力多大。
以至于后来几乎走到了跳楼轻生的地步。
也不知道爸爸到底是被谁灌了个执念,非要说自己拒绝她的表白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为了息事宁人,爸爸主动联系校长放弃了所有学校的推荐,更是不允许他填报外省市的学校。
“叔叔,西西真的已经做了很多了。”沈嘉惠见气氛不妙,插话道,“上次林锦她们自己都说万分感谢了。”
“是啊是啊,孩子大了,他自己有数的。”夏国蓝也帮忙劝说。
“大伯,谢谢。”夏之焉起身,朝妈妈抱歉地递去个眼神,“抱歉我身体不舒服,先回房间了。”
绕过父亲身边,径直朝楼梯走去。
他知道,这夏教授一旦到了气头上,就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还是避开得好。
然而他的退让却被夏国青误读为故意甩脸色,惹得他怒意滔天。
“夏之焉,长辈还在你先离席了?礼貌都不懂了?”
夏之焉脚步一滞,但忍了忍停下,准备上楼。
“近墨者黑,古人诚不我欺。”夏国青怒呵斥一声,杯子重重地拍在了桌面上。
见夏之焉继续上楼没吱声,他的怒意更深了,嘴上根本停不下来。
“和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教养都给我丢了。”
“你想骂我就骂我,关别人什么事。”夏之焉忍无可忍,回头看向他,眼中极其隐忍,“而且,她很优秀,也没有不三不四,烦请夏教授注意措辞。”
“哈。”夏国青像听了个笑话似的,轻蔑道,“转专业靠关系,考高数靠透题的人,还说不得了?”
夏之焉震惊,不知他哪里听来的闲话。他转身,走下楼梯:“血口喷人。您贵为教授还这般轻信谣言。”
“我都听高曾琴说了。”夏国青理直气壮道,“一开始要补课的人期末考拿满分?我看你啊,就是被利用了。”
“你别想当然,我没做过。”夏之焉愤然回声,父亲的意思分明是自己利用补课的便利帮卓霜然偷了期末考试的题,这想当然的联想让他极其愤怒。
他可以当作父亲只是不了解卓霜然,可他实在无法忍受父亲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国青,西西长大了,知道轻重不会再干那么荒唐的事了。”
在场的人纷纷看出了夏之焉情绪不对劲,夏国蓝开始打圆场,拉着夏国青去喝酒,沈嘉惠也在一边帮腔。
“西西,你爸喝多了,别理他。”连母亲都过来劝和,“国青,捕风捉影的事别瞎说,别伤了孩子的心。”
夏国青红着脖子,继续数落:“要是他自己够干净……”
“我说了,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以前、现在、将来都不会做。”夏之焉紧着喉咙一字一顿说话。
“西西……”沈嘉惠想上前阻止他说下去,却因为他一个犀利的瞪视停在了原地。
“我在您心中早已是一块腐朽的刻板。”夏之焉到退一步,声音又冷了一点,“您从未了解过真正的我,您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去了解,既然如此,就散了吧。”
年夜饭是至亲的团聚,是迎接新一年的希冀。
然而他看到的只有不可理喻的父亲那双被人蒙蔽的眼睛里,那令人失望的寒光。
这两年,他也试图扭转这种偏见,可自己不管做了什么,父亲就像被下了蛊似的,坚定地认定着他的不是,永远没有出头之地。
没有结果的事,他不想再努力了。
“妈,大伯、大伯母,吃好喝好。”夏之焉扯了扯嘴角,朝大门走去,“新年快乐。”
“西西!大冷天你去哪儿!”
“外套!外套!”
“臭小子,给我回来!”
//
“啊啾!”
细碎的雪花飘进鼻子里,冰冷一下在鼻腔里炸开了花,又痒又冰。
“停停停停停!我打不过你!”看着卓子渊手捧着一大堆粉雪走过来,卓霜然识相地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都九点多了,屋子里,大人们还热火朝天地聊着天,丝毫没有结束之意。
电视上正播放着春晚的歌舞节目,红红绿绿万分喜庆,只是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硕大的电视上罢了。
饭已经吃得差不多,卓霜然见外面下起了雪就拉着卓子渊去院子里打雪仗。
起初,她靠耍赖浇了卓子渊一头的雪。
可男生动起真格来可不是靠小聪明就能斗得过的,于是在枪林弹雨般得雪球中,她终于败下阵来。
“姐,我都说了,我这半年也没白待。”卓子渊把她从地上捞起来,一脸骄傲,“北方的吃喝玩乐我早就适应了。”
言下之意便是包括这打雪仗也没少玩。
“幼稚。”卓霜然拍了拍屁股上的雪花,走回房间。
大人们见她一脸落寞地回来就知道她输了个惨,纷纷安慰她以后常来玩,精进一下搓雪球的技术。
“老卓,真羡慕你们儿女在身边。而且,都那么有出息。”
老爸的领导是一个年纪大约55岁的大伯,他头发梳得整洁,两鬓稍有些斑白,即便如此依旧看着精神抖擞的。
“哪里,您儿子在美国那学校才是真的牛。听说,还自己创业了吧?”老卓赶紧谦虚起来,使劲夸领导那远在美国的儿子。
提到儿子,老领导显然高兴得很,但眼底还是有些落寞:“他确实优秀,也没有辜负我们的培养。只是好几年没回家过年了。”
气氛少许有些沉默,夫人见状,笑着插话道:“我们也习惯了,反正每年都会回来一次的。”
“只要家人在一起,天天都是过年。”领导开怀大笑一声,示意大家端起酒杯,“来,祝咱明年还能一起过年。”
氛围一下热闹起来,话题又天南海北聊了起来。
卓霜然和卓子渊虽插不上话,但一道道饭后甜点让他们无暇说话。
“霜然是第一次来p市吧?感觉怎么样。”不知怎么,领导话题一转,就来到卓霜然身上。
吃到一半的饺子还没吞下,她只好瞪着眼睛点点头,嚼几下囫囵吞了下去,认真回答起来。
“东西很好吃,古朴的地方很多,过年的氛围也比较浓重。”
她对p市的印象一向不错,毕竟是曾经向往的地方。
“朵筠书店去过了没?听说最近很火。”老领导神秘兮兮地问道。
卓霜然摇头,t市也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书店,不知这书店有什么特别的。
他看向卓子渊,他也摇摇头。也不知道只是没去过,还是压根没听说过。
老领导见他们都不知道,笑得更神秘了:“看,我也有比年轻人时髦的时候。”
大家纷纷夸他与时俱进。
“我这正好多了两张门票,如果明天没有安排,就去玩玩吧。”
卓霜然恭敬地接过,说了声谢谢。
怎么去个书店还要门票,究竟是家过么特别的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