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杨桃星星（3）
躺在床上并没有什么睡意。
夏之焉点开一个白底头像，上面红褐色的无穷号显得微信的主人似乎有着无穷尽的深邃思想，然而，看着聊天记录里戏谑的后空翻表情包，让他回想起这个有些表里不一的女孩儿。
醉酒后极度的隐忍和安静又极度固执和倔强，她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面貌？
就在想要关上手机继续补觉的时候，卓霜然的名字忽然变化。
“对方正在输入”映入眼帘。
夏之焉一愣，愣是等待着她打完，只是没几分钟又变回了卓霜然的名字，可是画面中没有多出来的文字。
但又没多久，“对方正在输入”再次出现，就这么反反复复了好几次。
夏之焉就这么盯着对话框，终究没能等到新的文字出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后来，他是被钱方的电话吵醒的。
“老夏，下午还来学校吗？”
“不来。”睡得正香时被突然吵醒，夏之焉心情很糟糕。
说着就想挂电话，但听到卓霜然的名字后缓了缓手上的动作。
“还好我没来得及和卓霜然说你下午会来，就知道你要放鸽子。”钱方倒是心情不错，并不在意他的临时变卦。
“她来找我？”想到刚才不断出现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她是真的有事但不知如何开口吗？
“嗯，但我说你不在，她就逃跑了，看到我跟见了鬼似的，我就睡迷糊了睡了个鸡窝头而已，有那么吓人吗……不对，万一她告诉妍妍我的完美形象……”
钱方一旦开始喋喋不休，就能一个人絮叨好久，还能随时变话题。
夏之焉沉着脸听了两分钟便没了耐性：“没事我就挂了。”
“哎哎哎等一下，有正事有正事！“
“快说。”
“我可听说了，女魔头下学期想叫你当助教，你答应了没？”他的语气贱贱的，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经他一提，夏之焉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件事，只是这个消息传了好几个人的口才到达他这里，他也没有太在意。
怪不得这两天夏教授总是欲言又止望着自己，原来是这件事。
“还在考虑，太麻烦了。”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是个香饽饽，但对于他来说答应也麻烦，不答应也麻烦。
钱方的声音忽然变大：“别考虑了，你必须得答应！我跟着你选女魔头的课才挂科的，你得对我负责！下学期重修能不能过全看你了！”
“要被学校开除的事我可做不了。”夏之焉冷冷道。
“老夏，你高中时的反骨！高考前开趴体的魄力！都去哪儿了！”尽管是抱怨，钱方的语气依旧是哀求，“我理解你现在的处境，至少能告诉我复习方向，我不能再挂科了。这是我此生最后的请求了！”
“……”夏之焉无语，照这么说钱方至少活了三生三世了。
“昨天你也听说了，任妍妍她们下学期转过来肯定也要补学高数的，咱作为前辈不得指点指点？”钱方坚持不懈继续游说，他相信总有一个点能打动他，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老夏，哦不，小夏夏！也是为了你早日摆脱如来佛，也是为了我早日修成正果，你就勉为其难答应了吧！”
电话那头依旧没有声音，钱方不禁偷笑起来，看来这事有戏。
果不其然。他并没有把话说死。
“我考虑考虑。”夏之焉一说完就挂了电话，没再给钱方继续说话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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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他不在还好他不在！简直见鬼了！
卓霜然一路捂着脸和头发，窜着小路往自己的寝室楼跑去。
刚才一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那也太吓人了。蓬头垢面，嘴唇干涩，眼中还有不少血丝。和昨晚风情万种的美女形象大相径庭。
平时多多少少是有些不修边幅，但好歹出门时好好捯饬了自己，哪像今天这般吓人？
完了完了，这个钱方好像和夏之焉的关系最好，他不会在背地里说我吧？
一回到寝室，卓霜然立马重新洗漱打扮，对着镜子一番倒腾，才勉强达到了自己满意的模样，和昨天任妍妍帮她画的还是有一定差距。
看着越画越粗的眼线，她不禁感叹，化妆也是门学问，何以精进？练呗！
“然然，伞没还掉？”此时，任妍妍正好进门，顺便夸了夸卓霜然终于愿意化妆了，就是技术还得训练。
哦，对哦，伞！其实给钱方就行了，可冥冥之中就是想亲自还给夏之焉。
卓霜然想了想，毕竟他帮了自己好几次，作为礼貌也应该及时感谢，不该像早上那样抱着杂念。
于是，趁着理智还来不及拦住手上的动作，便发去了微信。
卓霜然：夏同学你好，我是昨天和你们一起玩的卓霜然。好几次受你照顾了，真的非常感谢。
卓霜然：另外，之前你的伞还在我这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方便？
发完才觉得自己傻兮兮的，自己微信名字就是霜然，刻意自我介绍太傻了！
发出去的微信泼出去的水，尽管可以撤回，但又会显得刻意遣词造句似的，而且万一他正好在看，岂不是更尴尬？
她反反复复读了两遍，准备继续输入感谢的内容。
忽然，屏幕一黑。手机开始发出声响。
不仅把卓霜然吓了一跳，还吸引了任妍妍的目光。
“你愣什么，快接啊！”
相比卓霜然的紧张和疑惑，任妍妍显得特别兴奋。
夏之焉突如其来的语音通话请求打得她措手不及，她根本没有做好直接和他对话的准备。以什么语气、音调？说什么内容？脑中简直一片空白。
可她也不想错过同他直接对话的机会，心一横便按下了绿色接通的按钮。
“喂？”语气中则小心翼翼地探究。
“抱歉，我现在不方便打字，语音聊吧。”乘着电波，夏之焉的声音显得更为温润。
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近在咫尺，仿佛在耳边低吟。她觉得左耳周边那一片仿佛在燃烧，炙热的感觉一路达到了心间。
“啊，其实我就是想谢谢你，打字确实不够诚意，还是应该亲自说。”卓霜然的声音也柔柔的，总觉得遇上他声音便不自觉甜美起来。
“当面道谢更有诚意！”
卓霜然立马遮住话筒处，朝任妍妍挤眉弄眼，让她不要捣乱。把夏之焉吓跑了怎么办！
好在他似乎并没有听到刚才的揶揄。
“你没事了？”
“啊？”这是要急着挂电话吗？卓霜然心中一沉，确实除了还伞也没什么重要事。
“你身体没事了吧？”夏之焉意识到了语意中表达的歧义，补充道，“声音不蔫儿。”
卓霜然才理解过来，心中的郁闷全然消散：“完全没事了！活蹦乱跳的。”如果是视频还能给他表演前滚翻。
“我听朋友说了，昨天太麻烦你了，我肯定很重吧……”在任妍妍的只言片语中，她脑补了昨晚发生的事，一般来说就是任妍妍扶不动，夏之焉帮忙一起扶、或者背、甚至抱……想到这儿，她不禁红了脸，想到昨晚片刻的轻盈感，可不就是那回事儿吗？
“举手之劳罢了。”夏之焉很客气并不揽功，“至于重不重，你男朋友应该更清楚。”
男朋友？什么男朋友？
难道欧立昨晚出现了？而且他不是亲眼看着我被甩的吗？天呢，天大的误会！
卓霜然赶忙否认：“我没有男朋友啊？不是你送我回家的？”同时，朝任妍妍丢去一个质问的眼神。
“我只是买了个药。”夏之焉的声音低低的，仿佛还藏着笑意。
完全搞错了！
仔细想来，任妍妍本就没说清楚过程，都是自己擅自认为的。卓霜然的脸更红了，一路红到了脖子根，她感觉热量在脸上炸开，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水。
还好没有视频，不然表情得多尴尬啊。
她赶紧糊弄：“不管怎么说，你都帮了我大忙，前前后后加起来好几次了！作为感谢，我请你吃饭吧？”
“今天？”
卓霜然刚想说好，但想到刚才钱方说夏之焉已经回家了，总不能麻烦别人在出来。而且自己也没准备好，又不能显得太积极。
“你都放假了吧，要不等开学吧。”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也叫上你室友。”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不知在思考什么。不会不想和我再见吧？
但没多久，夏之焉就给了回复，短促而清脆。
“行。”
挂了语音电话，卓霜然有些恍惚。这么简单就和夏之焉建立了联系？那若是努力一把，是不是能更进一步呢？
她几乎忘记了到更进一步间还有很多问题要解决。
“啧啧，看你这一脸荡漾。”看到卓霜然挂了电话任妍妍赶紧凑过来，“这是陷进去了？你和欧立打电话的时候从来没这样细声细气的。”
卓霜然嘿嘿一笑，并没有否认。
“对了，夏之焉说昨天是我男朋友送我们的，怎么回事啊？”
任妍妍一愣，表情犹豫，但终究敌不过卓霜然的死缠烂打，毕竟她可不想让夏之焉误会。
“是子渊，他不让我说的……”任妍妍把昨晚发生的事又具体说了一遍。
一开始大家只是以为卓霜然只是喝醉了，安安静静坐在角落睡觉。还是夏之焉发现她呼吸沉重表情痛苦，一摸额头就发现她发烧了。
本想带她去医院或者直接送回家，奈何在醉酒状态下除了任妍妍无论男女任何人都无法近身，而任妍妍一个人也搬不动她，无奈之下只好联系了卓子渊。
巧的是他也正在外面玩儿，这才没等很久。
“我一遇到难以疏解的压力就容易发烧，从小就是……”只是久违了罢了。
至于不让人近身，或许是因为妈妈从小就一遍遍洗脑，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绝不能让不熟悉的人近身。没想到在交朋友这件事上成了麻烦。
“你弟也是这么说的，所以等他来的时候，夏之焉就帮你去隔壁买退烧药了。你弟送完我们就走了。”任妍妍扯过卓霜然的手臂，朝她眨着眼，“所以，晚上都是我照顾你的，厉害吧。”
卓霜然颇为感动，居然被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照顾了：“最爱你了，么么哒。”
“话说，你不联系一下你弟？他应该挺担心你的。”任妍妍说道。
“嗯。”卓霜然含糊回应。
她看着通话记录里的名字，显然昨晚是他先打来的。
但是，鉴于最近和家里人的那些不愉快，她还是决定假装不知道，毕竟他也不想让她知道。当务之急还是得尽快解除夏之焉的误会。
犹犹豫豫翻了半天微信，突然发现了昨晚玩游戏拉的群。她灵机一动，就打起字来。
首先自我介绍，表明身份。
其次表示歉意，自己喝醉了又发烧了，给大家添麻烦了。
然后解释后来是弟弟来接人，安全到家身体也没有大碍了。
最后表达昨天玩得很开心，等开学后有机会再一块儿玩。
没多久，群里的大家陆陆续续有了回应。
很好，又解释清楚了，又不显得刻意，还真心感谢了大家。她对自己这番操作很满意。
接下来的几天，卓霜然都在忙碌中度过。
除了土木学院的面试之外，任妍妍似乎在她身上发现了新大陆，每天—有空就打扮她。
卓霜然甚至觉得自己成了她的专属芭比娃娃，不过倒是很好地分散了紧张等结果的心情。一起画美美的妆，穿漂亮的衣服，做不一样的自己，原来那么开心。
现在回想起来，那次发烧好像烧掉了霉运，还烧掉了梅雨季节，一切都变得顺利起来，一切也变得顺眼起来。
收到面试结果的时候她正在吃晚饭，高兴得差点喷饭。爸爸问她怎么了，她试探着告诉他转专业成功了，同时也观察着妈妈的脸色。
令人意外的是，赵女士居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叮嘱了一句吃饭别看手机，之前的激烈反对就好像过眼云烟，荡然无存似的。
只要她不明确反，卓霜然觉得他们的母女之情还是能维系下去的。
就这样，在一家人的心照不宣中进入了暑假。
离了校园，和夏之焉仿佛就是陌生人，更别提了解近况。
只有每次看到他更新的朋友圈，或者每次任妍妍发来的小道消息的时候，卓霜然才会觉得原来这个人是真实存在在她身边的。
今年的暑假特别充实。但依旧是平平淡淡。
直到开学前两周，一个雷电交加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