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区区一个低贱的姨娘
夜色还未褪尽，天幕尚留有一轮残月的孤影。
苏婉青和云雀翻遍了整个屋子，勉强找了几件破旧的冬袄套在身上，两人背上竹篓，乘着浓浓的夜色出了房门。
白雀庵地处半山腰，早晚天气冷得刺骨。这个时辰人们还在熟睡中，庵里一片寂静。
看门的小尼姑孝婴是静安的徒弟，对他们早起出门干活也早已见怪不怪。她对苏婉青主仆向来是不冷不热的，今日当值更是心气不顺，是以见到两人时还冷着脸刻薄了几句。
苏婉青听在耳中，非但不生气，反而笑盈盈地开口：“孝婴师姐，可否听我说几句话？”
孝婴冷笑一声：“别跟我套近乎，我不吃这一套。”
“我想跟师姐聊的，是关于静安师太和你的身世。”苏婉青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孝婴眸光一冷，脸色迅速阴沉下来。
……
从孝婴处离开后，苏婉青与云雀步行到距离白雀庵五里地外的小树林中，静静地等着。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远处传来马蹄哒哒的声音。
来了。
苏婉青轻勾唇角，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拉着云雀躬身躲到一片树丛中。
马蹄声在靠近他们不远处时消失，苏婉青小心地偏头看去，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将马拴在一棵老树上，先是警惕地环顾一周，随即鬼鬼祟祟地向白雀庵的方向走去。
直至那男人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苏婉青才从草丛中出来。她无视云雀一脸诧异的表情，动作麻利地解了马，在晨光熹微中朝着城中赶去。
那个中年男人，唤做王青山，是静安师太多年的姘头，也是眉姨娘今日计划中的关键人物。
不出意外的话，外祖一家打了胜仗的消息应已经传到京都，很快，圣上的封赏便会下来。
从前眉姨娘或许并不将自己这个嫡长女放在眼里，可外祖一旦回京，局势大变，她势必会忌惮自己。
趁自己还未回丞相府时设计毁掉自己，对她来说并非难事。一个失去名节的嫡长女，非但不会对她构成任何威胁，反而会成为一个巨大的笑柄。
她又怎么可能会放弃这样的机会呢？
想到这，苏婉青再无一丝迟疑。
既然如此，今日就是她反击的开始。
苏婉青和云雀从城中回来之时，日头已经高高挂起。
两人风尘仆仆，气色却格外好。
苏婉青感觉身体大好，脚步也轻快不少。
九华门的灵药，果然非同小可。她轻轻摩挲着碧色指环，心中感慨。
末了，她将指环取下仔细收好。又将买来的柴火卸下，余光打量着四周。
不消片刻，远远看到两个小尼向两人的方向走来。走到近前才发现，为首的正是晨间遇到的孝婴。
“喂，你们两个，可有见到静安师傅？”孝婴一双丹凤眼看向苏婉青和云雀，语气带着几分审视和怀疑。
在看不见的地方，她冲着苏婉青点了点头。
“不曾见过，我们一早便起来上山砍柴，那个时候静安师太应当还未起身。”苏婉青会意，笑着答道。
“丞相府来了贵客，点名要见你，且将东西放下，随我来吧。”
她点点头，出言催促一番，领着两人去了前院。
白雀庵是京中有名的佛门圣地，备受京中贵妇贵女的推崇，长久以来香火旺盛。前些年，庵内特辟了一块地，专门用来接待贵客。
前院东厢房内。
苏婉心和柳眉宾正神态自得地品着庵内进奉的香茶。
柳眉宾已年过三十，姿容艳丽，保养得宜，举手投足间满是风情。
“母亲，我真是迫不及待要看到苏婉青如今是一副什么鬼样子。”
苏婉心遗传了柳氏的美貌，她今日穿了一身海棠色百蝶穿花云缎裙，衬得她愈发娇艳动人。
“婉心，娘跟你说了多少次，有些话只可放在心里。”
她这个女儿什么都好，就是被自己娇惯坏了，性子有些太过急躁。
柳眉宾放下手中的茶盏，宠溺地看向苏婉心，终究没舍得责备。
苏婉青是丞相苏寻的原配夫人林氏所出，林氏的父亲也就是苏婉青的外祖父林项是本朝正一品大将军，战功赫赫，在大魏如同守护神一般的存在。
苏婉青在相府的地位自然是极其尊贵的。
反观柳眉宾出身不高，却十分擅长狐媚手段，在生下苏婉心后被苏寻抬进府中，才成了正经的姨娘。
苏婉心的出身便是她最大的痛处，所以她格外嫉妒苏婉青。
直到后来，林氏病逝，林大将军因为直言进谏被言官弹劾，新帝将他发配到西北边陲。
而苏婉青经历一连串的变故，性子越来越孤僻，也越来越不讨喜。
后来，母亲设计让父亲将她送到白雀庵，苏婉心才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
这些年来，因为柳氏颇受苏寻宠爱，他们母女俩日子过的十分体面。
然而柳氏出身实在不高，又未生下男丁，即便苏寻有心想要抬举，也迟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两位施主，惠玉带到了。”
母女俩各怀心思，直到孝婴的声音自门外响起，苏婉心才放下茶盏，端起姿态向门外看去。
“绿荷，你去请二夫人，就说大小姐在此修行，听闻她来，要向她请安。”
林眉宾眉梢一挑，眸中划过一抹算计。
苏婉青抬脚跨进门，正巧看到这一幕。她心底冷哼一声，将视线投向苏婉心。
在看到那张明艳的脸时，她攥紧拳头，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苏婉青，你在白雀庵便是这般学规矩的吗，府中长辈在此，你为何不拜？”
苏婉心上下打量一眼，见她瘦弱单薄，衣衫破烂不堪，知道母亲收买的人定是没给她好果子吃，顿时快意无比。
若是那张脸能毁了，便更好了！
苏婉心嫉妒目光在苏婉青绝美的脸庞上流连，心中暗暗想着。
“我在山上多年，竟是不知道京中的规矩何时变了。”苏婉青站的笔直，清亮的眸子扫向屋内的母女俩。
“区区一个低贱的姨娘，什么时候成了我这个嫡女的长辈？”
此话一出，柳眉宾的面色一僵，涂满丹蔻的手指猛地攥紧手中的帕子。
“你！”苏婉心站起身，指着苏婉青愤愤道：“你竟敢对母亲无礼，来人，给我掌嘴！”
苏婉心身边的嬷嬷冷冷一笑，上前就要动手，显然是对这等差事十分熟悉。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却不是落在苏婉青脸上。
“你，你竟然敢打我的乳娘！娘亲，快替我教训她！”
苏婉青甩了甩微微泛红的掌心。这一巴掌，她可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心儿！”
林眉宾攥紧帕子的手慢慢松开，不过是一瞬间，脸色便恢复如常。
她的女儿太沉不住气，若真打了苏婉青，脸上留了痕迹，一会在贵人面前便难说清楚了。
“大小姐说的对，我不过是姨娘，怎当得起。”
话说到这，她对苏婉心使了个眼色：“婉心，还不快拜见你大姐姐。”
苏婉心脸色难看的不行，可也知道柳氏定然有其他用意，于是不情不愿的屈身行了一礼。
林眉宾点点头，这才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苏婉青，佯装歉意道：“本应是我拜见大小姐，可我如今身子不便，还望大小姐见谅。”
话闭，她一手抚向小腹，脸上带了几分得意之色。
原来这个时候林氏便已经怀孕了吗？
苏婉青眸光一暗，看着她的小腹若有所思。
极好，既然她愿意自己送上门来，那这个孩子保不保得住，可就看她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