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大年29，到处都喜气洋洋，阿姨们排了班，有些回老家过年与家人团聚，有些坚守岗位，风雨无阻。
陈遂这几天都有班，今天要沿街挂红灯笼，他这边完成的早，就去帮阿姨们。
“遂遂今年过年在哪里过？要不上我家去吧，我家人多热闹，玲玲她们正好要过来拜年。你俩还可以聊聊。”蔡阿姨在下面给他递灯笼，顺便邀他上自己家过年去。
“没关系蔡姨，我都排了班的。”陈遂挂好灯笼从梯子上爬下来，又搬着梯子去挂另一个。
“那也行，自己过年多做点好吃的。”蔡阿姨手脚麻利，很快又整理好一串灯笼，她手上不停嘴上也没闲着：“你年货都买好了吗？明天年三十开到中午超市就要关门啦，你得多备点。”
“嗯，等下下班就去买。”
“不要去商场那家超市买瓜子，他家瓜子没炒好，我听说有好多霉的。”陈遂点点头，不过他平常也不买瓜子。
“就你们小区边上那个杂货店，他家的瓜子就不错，我年年在他那儿买。”
“好。”陈遂乖乖应下。
“你鸡杀了吗？过年不得炖只鸡吃啊？姨姨教你，你把那鸡拿姜片先在锅里炒干水气，再盛出来蒸，可香了，可以放点板栗。”
“啊？鸡还没买。”听蔡阿姨说好像确实很香的样子，不过他以往过年吃的也和平常一样，还真没买过鸡。
“没鸡肉怎么得行，怪不得你瘦，一看就没好好吃饭！”蔡阿姨咂咂嘴，责怪的看着他。
“等下下班你跟我走，我带你去菜市场买只鸡去。过年不吃胖点怎么行，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下巴都能将这灯笼戳个洞了！”
所以下班的时候陈遂提了一只处理好的鸡，一袋瓜子花生回了家。才放下吴乌雾就打电话来要他上他家过年去，被陈遂拒绝了，他那头吵得很，没说两句就被家长叫去干活了。
陈遂放了东西，换了厚一点的衣服，决定去超市一趟，按蔡姨姨说的多买一点。其实大年初一还是他的生日。
他不知道自己哪天出生的，福利院的人也不知道，办理证件的时候他就说自己是初一生的，因为新年伊始，代表着一切都有新的开始。不过福利院过的生日和平常差不多，他自己长大了也不在意。
但多买点吃的还是有必要的，因为接下来几天许多店铺都会关门。
去了超市买好菜和水果，路过零食区的时候看到一个巧克力货架，琳琅满目，他过去看了看，都好贵，就去散称区称了一点他常吃的那种金币巧克力。再次路过货架的时候没忍住又去看了看，他实在好奇同样是巧克力，这个一颗的价格都快够他买一斤的了。他在货架前认真的挑选了好久，最后忍痛买了两颗装的巧克力，花了他五十多。
买齐东西回家的时候他们那栋楼正鸡飞狗跳的，不断的有东西从楼上扔下来，有个妇人声音特别大声的在骂，五楼窗户开着，好像就是她扔的，二楼有人拉开窗户冲楼上喊：“大晚上的吵什么吵！你家死人了吗？！”
那妇女伸出脑袋冲楼下破口大骂起来：“你家才死人了！嘴这么缺德！”
一时间吵得不可开交。他看着地上的东西有些眼熟，有件衣服好像是之前遇见的那个女生的。
陈遂回家放了东西，拿了个纸盒出去把东西捡起来，有衣服，摔断的口红，包包。
见他在捡东西楼上那女人又不乐意了，矛头转向他：“诶！那个捡垃圾的！东西给我放下！我还要拿去卖钱的！”
“卖什么卖！那都是我的东西！我说扔了就扔了！”一个女生尖着嗓子吼道，果然是之前那个女生。她吼完又扔了一些东西下来，二楼的人连忙把头缩回去，然后又伸出来冲楼上大喊：“高空坠物是犯法的啊！你们再扔我就报警了啊！”
“关你屁事！”那女人吼回来，但还是被报警吓到，啪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二楼那人也骂骂咧咧关了窗户。
陈遂把东西捡好后就放在电梯旁，心想等下那女生可以下来拿，刚想着电梯门就开了，一个中年妇女要出来，那女生拽着她不让。两个人的五官有几分肖似。
不过这女孩瘦，根本抵不过她，直接被这中年妇女拖出了电梯。
女孩没去看陈遂，只是对那妇女喊道：“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我拿你的东西怎么丢人了，总不能便宜了这些捡破烂的吧！”那妇女蹲下身去翻盒子里的东西，看有没有少，一边翻一边说：“我生你养你到这么大，你的东西就是我的！”
“你不是说在城里谈了个男朋友吗？家里还很有钱？让你去找他要十万块钱怎么了？你弟在老家盖房子还差钱呢。你就这样要死要活，都不顾你弟弟。”
她翻翻捡捡的挑出一支口红：“你看看你，净买些这种没有用的东西浪费钱！”
女孩一把抢过口红，死死的攥在手里，她睁着发红的眼眶死死的盯着她妈，一字一顿的说：“我自己挣得钱，买一支口红怎么了？我每个月工资都打给你，身上只有不到一千块钱，我还要交房租还要吃饭，你看看我住在什么地方！我上哪儿拿十万给你！！”
“你不是也生活的挺好吗？我们当年一年开销都要不了一千……”
“那是十几年前！不是现在！我生病了都不敢去医院，你每次来都是为了跟我要钱，你只顾着弟弟你有没有想过我！”女生打断她，发红的眼眶眼泪一滴滴落下，那妇女似乎知道自己理亏，声音小了下去：“那还不是你弟弟得修房子好取老婆吗，你将来要嫁出去，当姐姐的可不得多帮帮他嘛……”
“我拿什么帮！谁来帮我！”她抢过女人手里的盒子，把里面的东西拿给她看：“这个包包，几十块钱的地摊货！这个衣服也是，这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我在网上买的假货！你以为很值钱吗？”
她把所有的东西扔在地上，“我不穿这些，就融不进公司的圈子！但我买不起，我只能买这种假货！她们还是一样看不起我！所有的人都看不起我！你也一样！”她指着自己的母亲，咬牙切齿的说：“你生我养我长大！每一天都在吸我的血！你知道为什么我出来工作后就不再回去过年了吗？我终于能逃离那个让我窒息的地方吗？哈哈哈哈哈……我以为我终于逃离了……”
“你怎么能这样说妈妈，我一把屎一把尿……”
“那是我选择的吗！！”女孩撕心裂肺的对她吼道，喉咙都喊哑了，
她发疯般捂着自己的头说：“你不如不生我！！你不如不生我！我根本没法选择来到这世上！！我把命还给你行不行！行不行！啊？”
后面还吵了什么陈遂不得而知，他其实在她们出电梯时就回自己房间了，只是整栋楼隔音效果都不好，他听了个全部。
后来他从窗户那看到那个中年妇女似乎走了，门外也没什么动静，他打开门看了一眼，地上的衣服都被收走了，就是打碎的粉底液口红那些东西散在地上没人收拾。
陈遂拿了扫帚出去，把碎渣都扫干净，又洗了拖把来拖地。
“喂，扫大街的。”
突然出现的声音把陈遂吓了一跳，他以为这里没人了，走了几步才发现那个女孩蹲在柱子后面。
“你明天还上班吗？”那女孩问。
“嗯，上班。”陈遂点点头。
那女孩似乎筋疲力尽了，说话也提不起劲：“这样啊……这片区都归你负责吗？”
“是。”
“你这么年轻，能打扫干净吗？”
这话陈遂不知道怎么回，他隐约觉得女孩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他对女孩说：“你等我一下。”说完就回家里，翻出来今天刚买的最贵的那个巧克力，这个东西甜，听说女孩子都爱吃。
他拿出去递给女生。
那女孩接过来，看着上面的标志：“这个牌子啊，可贵了……我一次都没有吃过呢……”
“明天要过年，所以买了，你吃吧。”
她剥开糖纸，一整颗塞进嘴里：“明天就过年了吗？这么快……”
过了一会儿，她捂着嘴强忍着泪水，但眼泪还是不断的流下，她哽咽着喃喃自语：“原来是这个味道……真的很好吃啊……”
“给你的，你都吃了吧。”
女孩却摇摇头，把剩下的那颗递还回来，她疲惫的站起身，脸上还挂满泪水，但她笑着对陈遂说：“谢谢你。”这还是她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和他说话。
“还有，明天见。”女孩说完后就进了电梯，门关的时候还对他笑了笑。
陈遂到第二天上午才明白，她那句明天见的意思。
大年三十的早上，她从顶楼纵身一跃，结束了她短暂的人生，永久的停留在了25岁。
而只差一天就是新年。
她却永久的停留在了这一天。
这一天，陈遂家的厨房上还蒸着鸡，他原本打算给女孩盛一碗上去。
这一天，二楼的于健家子女，来接他过年。
这一天，到处喜气洋洋，人们互相祝福着期待新年。
陈遂在接到通知后赶过来打扫时，调查取证的人都走了，连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有些人嫌晦气，看都没过来看。陈遂不知道女孩的家人知不知道，但是他看着面前这一摊血迹，险些握不住手里的清扫工具。
他心里又悲伤又有些自责。
他明明都发觉女孩不对劲了，如果当时……再多做点什么就好了。
或许她就不会……
明明只要再坚持一天就好了，再坚持一天，就是新年了，新年说不定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他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陈遂一语不发的蹲在地上一边刷一边冲地上的血迹，冬天的冷水把手指冻得通红，一滴小水珠滚落进血水里，他吸吸鼻子把脸埋进围巾里，埋头干活。
血迹很快就被清洗掉，人们的记忆也很快就会翻过这一篇，但年轻的生命永远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