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五章
什么都不知道的冬云还在忧心忡忡的等杜鹃的回信,但迟迟未等到。她找了信差几次,都没找着人。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起来,总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果然,当天夜里,她在睡梦中被人抓起来,整个院子灯火通明,她被几个小厮按在地上,一路拖行到主屋中,堂中坐着刘员外,大夫人和二夫人都在,三夫人此刻正柔弱无骨的趴在刘员外怀里,哭的泣不成声。
冬云被丢在地上,旁边还被绑了一个男子。搞不清状况的她看见这人竟然是楚均,惊讶不已:“楚均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唔唔唔……”楚均被堵了嘴,此刻急的瞪着眼冲她摇头。
一旁的大夫人开口:“你认识他?”
“回夫人,认识。这位是楚家的大公子,小时候于我有恩,是位大善人。不知何事要将楚公子绑成这样,想必其中有些误会,楚公子他……”冬云虽然被人粗暴的带进来有些害怕,可她自认问心无愧,怎么也想不到祸到了她头上,只当是三夫人与楚均的事可能被知道了,下意识的想帮二人隐瞒。只是话未说完便叫二夫人打断:“哼,既然认识,那你二人之间可有联络?”
“有,楚公子待我有恩,我想报……”
“呵,有恩?你又是如何报的?用你那下贱身子报答到床上去?”
“夫人,我没有!我……”
“还废什么话,直接叫人给我拖出去打死!”刘员外早已气的满脸通红,他安抚着怀里的三夫人,没耐心听这几个夫人在这审问。
“老爷息怒,再怎么说都是一条人命,还是问清楚的好。”大夫人劝道。
“是呀老爷,万一其中有误会呢。”二夫人意有所指的看了眼三夫人。
三夫人哭的更凶了,“老爷……奴家险些造人迫害,这般不清不白,不如死了算了!不能玷污了老爷的名声……”说罢,她作势要去撞墙,刘员外那头连忙去将人拦下,怒道:“胡说,分明是这畜生来私会那丫鬟,见到夫人你貌美心生歹意,竟然妄图玷污夫人你,怎么会是你的错。夫人莫要伤心,为夫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老爷…………”那头三夫人哭着要赴死,这边二夫人却是对着跪在地上的冬云追问:“小丫头,我问你,这楚公子是你偷偷带入府中的,还是另有其人?你们来往有多久了?你可曾受人指使?”
“你说出真相,我们不会为难你。”二夫人尽可能温柔的说。
冬云这会儿才算明白过来,楚均来找三夫人叫人发现了,但三夫人栽赃给了她!她又惊又怕,三夫人平日待她那么好,没想到竟然……
“我没有!不是我!我只在府外见过楚公子几次,都是送些吃食。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来往!”她着急辩解,却也没有像三夫人那样反咬一口,还天真的希望会有人相信她。
“哼,牙尖嘴利,给我把人带上来!”刘员外安抚好三夫人,怒喝道。
飞兰和刘妈妈还有信差都被带了上来,几人跪在地上。
“说说你们看到的。”大夫人吩咐道。
“是,夫人。”飞兰最先开口,她因为之前的事一直对冬云耿耿于怀,此刻落井下石心里快活的很。
“回老爷、夫人,这冬云进府后刘妈妈吩咐让我叫她刺绣,我便一直尽心尽责的教。只是每次出街采买绣线她都要偷偷溜出去一会儿,也不知道去见谁。奴婢还曾好几次撞见她衣衫不整从柴房出来。”
“你胡说!我没有!唔唔……”刚想为自己辩解,两个小厮就将她按在了地上,拿布团堵住了嘴。冬云双手被反压在背上,脸贴在冰冷的地板上,她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的盯着污蔑她的飞兰。
然后是刘妈妈,证实了飞兰的话,说她不检点;最后是信差,说她贿赂他送信给楚公子。随后雪湘带人从她的房间搜出许多信,都是和楚均来往的信,信的内容不堪入目,但没有一个字是她写的。
她百口莫辩,终于明白了这是一场早就设计好的戏,目的就是要将她置于死地。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她瞪着血红的眼一个一个看过去,周围的人在说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她看着他们,刘员外指着她说什么,二夫人一脸妒忌的看着三夫人,飞兰得意洋洋的看着她,楚均在一旁极力挣扎,他跟她一样也是这出戏里的弃子;其他的人漠不关心的看着这场戏,直到冬云听清三夫人说罚她百木刺,冬云这会儿眼泪终于下来,她疯狂的挣扎起来,挣脱双手,扯下嘴里的布哭喊道:“我冤枉!不是我啊!是三夫人!是她……唔唔”很快又被人制止住带了下去。
而楚家的当家带了厚礼来,从刘员外这里赎回了楚均;楚均知道自己被三夫人摆了一道,却敢怒不敢言。到头来,所有人把气都撒在了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儿身上。
……
这一段场景陈遂没跟去看,他只听了个全程。沈星河原本靠着灯柱睡,后来不知什么时候靠到了他肩上,沈星河救过他,陈遂就一直没动,还在对方头点下去的时候扶一扶他的下巴,好叫他睡的舒服些。期间还在想出去之后就别让他还钱了吧,毕竟救了他,也算两清。
此刻听完了主屋内发生的事,他心情难免沉重起来,当时的冬云一定和杜鹃一样绝望。
陆生和吴乌雾是跟过去看了的,此时吴乌雾已经哭肿了眼回来,陆生倒是和去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他镇定的推了推眼镜,对陈遂说道:“他们说去坟地行刑。”
陈遂点点头,指了指蹲在回廊上把头埋在膝盖间的吴乌雾:“他还好吗?”
“就那样吧。”陆生摇摇头,显然毫不关心吴乌雾好不好。
“嗯。”陈遂点点头,转而摇了摇身旁的人:“醒醒,沈星河。”
沈星河很快醒过来,眼色清明的不像是个刚睡醒的人。在他伸懒腰的过程中陈遂简单讲了下经过,跟他说:“他们现在要去行刑了,我们得跟过去。”
沈星河活动完筋骨,低头俯视他给了他一个笑容,戏谑的拍拍他的肩膀:“干得不错!”
唉……还是让他还钱吧,这人不值两千五。再次被打趣儿,陈遂有点无语的想。
“走吧。”沈星河似乎睡了一觉精神好些了,心情也很不错的样子,他难得在走之前叫了其他几人。陆生和沈星河跟上行刑的队伍,陈遂扶起吴乌雾,对方眼睛肿的像个核桃,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能哭的人。
“你还好吗?我们得跟过去,一会儿……应该会看到她死去的过程,你要是不想看,等会儿就在旁边等着。”
“呜呜呜……我跟你们一起过去,刚才……张大哥说这是过去发生的事,我们……我们改变不了,但我还是……”吴乌雾擦着眼泪抽噎着,没有一个人帮冬云的时候他特别想冲进去告诉他们不是那样的,但是张大哥拦下了他。这会儿他一边拿袖子擦着眼泪一边仍然决定跟着人群过去。
整个队伍浩浩荡荡的,走在最前面的是刘员外和几位夫人,后面是镇上开铺子的一些商家,陈遂还看到了之前那个李老爷,正巴结的跟在刘员外身后。几个壮汉抬着绑的死死的冬云,她还穿着当时的白色里衣,披散着头发,头垂下来可能是晕过去了。楚家楚均没在,镇上的百姓都跟在后面,有人边走边吆喝着冬云莫须有的罪名,吸引了更多的人来看。他们四人就混在人群里。
刘员外有艘又大又华丽的画舫,他带着众人过去,陈遂他们也想混进去,陆生学着沈星河直接就穿过群众上去了。那些人从他身体里穿过去,像透明的一样,只是沈星河毫无感觉,陆生却冷得嘴角发白。陈遂和吴乌雾落后了几步,眼睁睁看着船开了,沈星河在船上笑着冲他挥了挥手,然后留给了他俩一个后脑勺。
“怎么办学弟,我们还没上船。”吴乌雾总是下意识的让着人群,陈遂等他,所以他俩慢了一步,这会儿见没跟上去,有些着急。
“没事,我们找找竹筏。”陈遂带着吴乌雾沿着河岸没走多久就找到了他们之前绑在岸边的竹筏。
等他们二人赶到时,前面刘员外一番开场白早已结束,已经到了用刑的阶段。
冬云被绑在一根木棍上,她怔怔的看着围着她的众人,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根细长的光滑树枝,这些人带着兴奋又期待的表情,似乎在等着看一场好戏。
她小时候听过,百木刺,是她们镇上用来惩罚罪大恶极之人的一种残忍的杀人手法。被刑罚的人会在活着的时候被削尖了的树枝插进关节,会一直持续这个过程直到死去。但她怎么就成了罪大恶极之人?“哈哈哈哈哈哈……”冬云大笑起来,她看着众人,声嘶力竭的喊道:“我会记住你们每一个人!我死了也会向你们来讨债的!哈哈哈哈哈!”
回应她的,是刘员外率先刺入肩膀的树枝,接下来是大夫人,二夫人,李老爷,许多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一旦有人开了头,后面的人就会疯狂起来,他们内心会更加没有害怕和愧疚之心,那么多人,他们又不是先动手的那个人。于是这些人,脸上带着狞笑狠狠的将树枝刺进女孩的身体,人声嘈杂,人群沸腾。
“伍……大娘,我爹……身体好的时候,还教过……你儿子念书,你还记得……吗?”冬云奄奄一息,脸上身上糊满了鲜血,她认出眼前拿着树枝的老妇人,那伍大娘听到她的话手一顿,但很快就有别的人夺过她手里的树枝,猛地扎进去。伍大娘怔怔的擦了擦脸上的血,最终什么都没说,退回到人群里。
“我……死后,一定要化成厉鬼……来找你们!我要让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最后一丝希望湮灭,没有任何人为她说一句公道话,用尽最后的力气,冬云咬着牙说道,但疯狂的人群听不到她的声音。
杜鹃……我好疼啊,太…疼了,爹爹说要以德报怨,我…我做不到,我好恨啊…我就快见到爹爹了吧,只是留你一人……在这世上,我于心不忍,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我们活下去的一席之地,好在…你以后……就跟着李师傅好好学艺吧。她到死的最后关头,想见见杜鹃的念头还是比她的恨意大,但很快,三夫人来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脸,轻声说道:“唉,可惜了,我本意是想借你之手将那楚均除去的,不过他有他爹救他,眼下也被他爹禁足,只能苦了你了,呵呵~真想让他看看你现在这般惹人怜的模样~”嘴上说着可惜,手上的树枝却毫不留情的刺入她的心脏。那一瞬间一阵劲风吹过,又伴随着冬云不甘的喊叫消失。
她整个人此刻已被树枝架空,终于在恨与不甘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脖子被人拧断,成陈遂几人在山路上见到的那副模样。滴滴哒哒的
血将地面的青草染红,人群逐渐散去,他们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有说有笑的离开。
只留下了陈遂四人,和之前被冬云认出的伍大娘。
那伍大娘在原地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挖了个很深的坑,将冬云葬了,并在葬她的地方种了一棵杜鹃树。
她离开后,这里就只剩下他们四人了。
吴乌雾肿着眼睛长大了嘴,无声的留着眼泪。
“……”陈遂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就在陆生准备说什么时候,面前的杜鹃树突然疯狂的长起来,又高又大,泛出血光。劲风骤起,他们开始听到惨叫,眼见不断变化场景,不一会儿,周围又安静下去,只是身后多了数不清的坟地,眼前的杜鹃树上挂满了死人。
“这是……?”吴乌雾喃喃自语:“她复仇成功了?”
“应该是,可她既然把镇上的人都杀光了,报了仇,为什么还会形成梦镜?她还有别的比复仇更深的执念?”陆生比吴乌雾清醒的多,他问出自己的不解,说完又发现自己竟然是在问陈遂,又尴尬的推了推眼镜,默默地拉开了点与吴乌雾的距离,果然跟傻子太近会变傻。
他掩饰性的干咳一声,接着说道:“肯定是杜鹃吧,她不知道杜鹃死了,说不定想留在这世上继续保护她。”
陈遂一时也没想明白,但他刚才仔细的看了每一个人用树枝扎冬云的过程,有了新的发现。
他仔细的思考了下,幽黑的眸子看向沈星河:“我知道你要找的东西是什么了。”
“什么?!”另外三人同时开口。沈星河抓住他胳膊:“快说!”因为急切语气很不好,陈遂抽出胳膊,安抚道:“是我的猜想,你们先听我说完。”
“刚才冬云惨死,仇也报了,按理说应该是没有执念不会成梦。因此我们在的这个梦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张大哥所说,她放不下杜鹃;另一种,这是杜鹃的执念所形成的梦。”
陈遂缕了一下思路继续说道:“如果是杜鹃的梦,那么我们得去到镇上,那里有个大广场个,扎完纸马就能出去。但我和沈星河之前在那儿,一无所获。也许我们待会儿可以过去试一试。”
“同样是惨死,心怀不甘,她们死后的力量却差别很大。杜鹃可以回到镇上,却过不了河到大坟地这边。因为这边离竹林远。”
这一点他之前同他们两人说过,所以吴乌雾和陆生都不由自主的点点头,他们在坟地确实没见过杜鹃。
“但是冬云却没有这种限制,所以这是冬云死后成的梦,你是想说这个?”沈星河问,见陈遂点头他继续问道:“这和知道我要找的东西是什么有什么关系?”
吴乌雾和陆生同款疑惑脸又看向陈遂。
“你还记不记得你在镇上跟我说过,你的东西会让成梦之人获得更大的力量?”陈遂看向沈星河,后者终于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什么?什么东西?”吴乌雾还没明白过来。
“获得力量?你究竟是什么人?!”陆生警惕的看向沈星河,手下意识的扶上了后腰,那儿藏着匕首。
但另两人没有看他。沈星河注视着陈遂的眼睛,终于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他俩同时说道:“是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