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柳晏儿在宫门口站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是没想明白太后为何拂袖而去。距离开城门还有两三个时辰,她不会要在大街上过夜吧。
“谁在那?1
一声断喝,吓得柳晏儿差点儿飞身上房。她慢慢转过身,看到一队巡逻的执金吾,心说“不好”。
他们迅速将柳晏儿包围起来,为首的见她是个女子,又是在宫门口,语气缓和了两分,“半夜三更,你不在家睡觉,跑宫门口瞎转悠啥?”
“我…”柳晏儿话到嘴边,生生咽了回去,“我出门采买货物,错过了宵禁的时辰,还望大人放民妇一马。”
“要是人人都求我放一马,长安城不成跑马场了?根据禁令,宵禁期间无故外出者,鞭笞二十!你有什么要辩解的?”
“没有。”柳晏儿答的干脆。
巡逻一晚上只抓了个妇女,执金吾都是又饿又困,没什么耐心地说道:“带回去打二十板子,天亮通知家属来领人1
…
紫宸殿。
李珉首次坐上龙椅,心里非常紧张,袍袖被他攥的皱皱巴巴。在他身后挂着一道珠帘,里面坐着沈太后。
朝臣个个低着头,心有不满也只能忍着。先帝在时,沈皇后就坐在大殿之上指点江山;如今新帝登基,她还是不肯放权。
“诸位卿家…可有需在堂上商议的大事?”李珉小心翼翼打破僵局。
宰相裴凌侧目,看了眼刑部尚书。
吴恪立马抱着朝笏上前,告状道:“启禀陛下,几日前,刑部侍郎告假,回乡丁母忧。太后破格提拔人才,任命柳晏继任刑部侍郎一职。只是好几日过去,柳侍郎迟迟未能到任,不知是何缘由?先帝大丧期间,刑部案卷堆积如山,实在是刻不容缓1
李珉对朝堂之事尚不熟悉,官员也根本对不上号,无意问了句:“柳晏何许人?”
此话一出,朝堂寂静。
宰相裴凌抱着朝笏看热闹。其他朝臣,则是面面相觑。
大周选拔官员,主要是通过科举考试。先帝在时加了一条“不历州县不拟台时的基准。因此能在长安做官的,多少都有些名气,不至于一个四品官的名字叫出来,朝堂之上无人知晓。
但这个柳晏,却没人听说。
李珉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回头去看沈太后。
“新任侍郎没有上任,吴尚书应早知会于朕。此事朕会派人查明,吴尚书不必担心。”沈太后又对李珉说,“陛下刚登基,对全国各州县的情况还不清楚,不如让六部做个说明,好让陛下更快的了解国计民生。”
六部尚书:“……”
在沈太后的提议下,朝会立刻变成朝臣们的工作汇报表演。官吏任用、税收多少、人口几何、工程建设,这些事务若是勤政为民,便信手拈来。若是整日摸鱼混日子,几句话就原形毕露了。
新皇帝登基初次上朝,文武百官的“首秀”就以各种下不来台潦草收常都是上了年纪的大人物,不免觉得脸上挂不住,一出紫宸殿便怨声载道。
“入阁见天子,本是商议国家大事的,结果被太后弄成了太子书房,让我们这群老臣给陛下当了回太子三师。”
吏部尚书张庭生好奇地凑过来问:“吴尚书,太后给你指派的刑部侍郎,到底是什么人?”
“查无此人1吴恪吹胡子瞪眼,“要不张尚书替我查查,看看是何方神圣?”
张庭生忙摆摆手,婉言推辞道:“太后给的人,我哪儿查得到呀!某突感不适,先行告辞,告辞1
吏部尚书负责全国官员考核与调动,是个圆滑的主儿。吴恪没指望能从他嘴里听到点什么有用的消息。
下朝之后,沈太后对身边的太监赵炜忠说:“你去一趟平康坊的万福客栈,探望一下柳侍郎,带上太医。”
任赵炜忠一生再聪慧,当时也没理解沈太后这句话的意思。先不说柳侍郎是谁,侍郎级别的官员都有官邸,为何会住在客栈?他也没敢多问,赶紧按太后说的去办。
…
万福客栈。
大厨站了一排,各个心惊胆战。桌上摆着七八道菜,柳晏儿怀里抱着软枕趴在床边,拿着一双银筷子正在尝菜。
“乳酪樱桃太腻,要打死卖糖的了。糖不要花钱的吗?”柳晏儿敲了敲盘子,“冷淘煮这么久,过完井水都碎了。”
柳晏儿对着水盆羊肉吸了一口气,差点儿熏晕过去,“羊肉的膻味儿连邻居的狗都闻见了,拿走拿走。”
说着,她又夹起一块鱼肉晃了晃,“这是脍?切这么厚,放着做烤串呢?”
柳晏儿一激动,扯到了屁股上的伤。她侧着身子狰狞半天,把筷子扔桌上,“你们来万福客栈也都好几年了,怎么这厨艺就不见长进呢?”
大厨们互相看了看,低着头没说话。
柳晏儿疼的一脑门汗,也没什么心情训话,“最近也不开张,都滚去练厨艺。”
大厨个个像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出门。在门外看热闹的小二和丫头,看见厨子挨了批,东一句西一句的开玩笑。
“老虎哥,今儿晚上吃什么呀?”
“老板娘屋里的菜,端出来热热当晚饭。”
“我们在外头可都听见了!羊膻味隔壁的狗都不吃,樱桃打死卖盐的,生鱼片要烤着吃。”
“去去去,什么跟什么呀?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从一楼传来。
“谁在敲门?”
“都闭门歇业了,能有谁上门?许是别人敲错了1
砰砰砰砰!
“有人在吗?”
这回不光是敲门声,还有人在外面吆喝上了。
客栈门开了一道缝。门口站着两个男人。一个阴虚体弱,一个老气横秋。
“你们找谁?”
赵炜忠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问:“柳侍郎是住在这里吗?”
“没看告示吗?全城都歇业了,没有你说的柳侍郎1
店小二正要关门,赵炜忠赶紧抓住门边,“你家老板可是姓柳?”
“是埃”
“那就对了!我们就找柳老板1
店小二眼睛一转,“你等着!我去问问。”
店门重新关上了。
太医看向赵炜忠,小心询问:“公公,咱们没找错地方吧?”
“太后说是这里。刚才也打听了,平康坊只有一家万福客栈,不会错的。”赵炜忠翘着兰花指认真地说道。
吱呀一声,门又开了。这次不是一道门缝,而是开了一整扇门,好几个小二站在两边迎接贵客。
“二位大人,楼上请!我家老板身体不适,不能亲自相迎,实在抱歉1
赵炜忠虽然看着阴气重身子虚,但说起话来特别的和善,“无妨,我们就是专门来探望柳侍郎的。”
店小二引着客人去往柳晏儿房间。一进门,先闻见满屋子的羊膻味。
“老板,二位贵客到了。”
柳晏儿虚弱道:“你先出去,把门关上。”
等小二离开后,柳晏儿才掀开床幔,露出一张病弱憔悴的脸,“请恕我不能起身,茶在桌上,二位随意。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赵炜忠心中直呼“好一个病美人”,嘴上却谦虚道:“老奴赵炜忠,是在太后身边伺候的。这位是太医何进。我们奉太后之命,前来探望柳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柳晏儿叹气,“说来话长。”
赵炜忠忙回身叫太医上前,说:“先让何太医给大人把把脉,如何?”
“有劳。”
柳晏儿伸出手给太医搭脉。
“大人身上有伤,气血不畅,引发炎症。下官给您开一副活血化瘀的方子,保管您五日之后就能下地。”太医让柳晏儿换了一只手搭脉,确认后才说,“大人年纪轻轻,脉象却沉的很,是否身有旧疾?”
柳晏儿笑着收回手,“不是什么大事。”
“大人年轻有为,要保重身体啊!羊肉乃是发物,大人养伤期间,就不要食用了。”太医将脉枕放回箱子,嘱咐了几句才去开方子。
柳晏儿偷偷闻了闻。
这老太医的鼻子可真灵!
柳晏儿从枕头下面取出两个小布包,分别送给赵炜忠和何进,“一点儿心意,请二位喝茶。”
赵炜忠是个聪明人,“柳大人的病,老奴和何太医一定如实向太后禀报。您安心养伤,以后还要为陛下效力呢1
回去的路上,何进忍不住对赵炜忠说:“赵公公,没想到柳侍郎居然是个姑娘?大周可从未有过女人当官的先例。”
赵炜忠收起钱袋子,一脸严肃地说:“何太医,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是泄露半个字,太后那边你我都没法交差1
“这事怎么能瞒得住?”
“那是主子操心的事儿!咱们只管办事,少说话。”
何进看向自己的钱袋子,问:“一会儿见了太后,该怎么说?”
“实话实说。”
…
沈太后正在用膳,何进站在旁边,向她禀报柳晏儿的玻
“怎么会受伤呢?”
“这…臣没有问。柳侍郎伤在身上,不好查看。不过,臣已经开了活血的方子,不出几日柳侍郎的伤定能好转。”
“你下去吧。”
何进走后,赵炜忠接过宫女手中的筷子,为沈太后布菜,“老奴看那柳大人伤的厉害,怕是一时半会都下不了床。”
“金吾卫下手,向来如此。只是她为何不说明缘由,非要挨一顿板子呢?”沈太后抬眼,看着赵炜忠。
赵炜忠露出惊讶地神色,将一块精心烹制的羊肉放入太后碗中,“原来那日入宫的人是柳侍郎…?”
太后笑而不语,朝窗外看了一眼,“这个时辰,城门应该还没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