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章妈妈的决定
程东穿着带斑马条的囚衣，站在云城监狱宿舍的窗前，看着外面。
铁网分割的天空阴沉沉的像铅块一样沉重，压在陈东心头；几只鸟儿欢快的从窗前飞过，落在前方的枯枝上。
今天是程东他们监区亲情会见日，不用出工。
程东知道南芳给程诺移植肾的事，是在上个月监狱亲情会见时，南芳告诉他的。
那天开始他就有了一个想法，不想再拖累南芳。今天该不该和南芳提离婚的事呢？
“啪！”
同监室的罪犯拍了一下程东的肩膀，嘴角一扬笑了笑，他知道程东心里在想啥，日常他们聊天时也会聊到家里的事。
他很轻松的说道：“离了吧，没听过一句话吗男人坐牢，女人头一年人等，那个地方也等；第二年，人等那个地方不等；第三年，人和那个地方都不等。你都坐了十多年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程东瞪了眼他，克制着心里的不痛快。
他满脸堆笑：“别生气嘛，开个玩笑了。”
“滚！”
程东黑着脸没再理睬他，出了宿舍到公用卫生间点燃了一支烟。
吐出的烟腾挪到光线里。
他想起了刚入狱那年亲情会餐时南芳和他说的话。
当时他觉得遥遥无期的牢狱生活才刚刚开始，不想拖累南芳，提出了离婚。
可南芳却说：“别说没用的，我等你。今天所经历的痛，你能承受得了，才会让你经历，老天心里有数，所有的磨难都是为了成就你。”
南芳做到了，一直等着他出狱；可南芳越是对程东好，程东越不想拖累她……
“大家都听一下！我念到的人喊‘到’准备会见……”走廊里传出干部的声音。
点到名字的罪犯站成了两排，报过数后，边走边喊着号子去了会见室。
“积极改造，走向新生！”
会见室，巨大的玻璃两侧，座无虚席。
南芳与程东相视一笑，拿起了通话器。
“程诺呢？”程东问道。
“他今天临时有事，不能过来，下月让他来，”南芳解释，之后关切道：“天热了，你照顾好自己，别吃冷的，夏天内寒外热，吃冷的伤胃。”
程东咧嘴一笑，大大咧咧开起了玩笑：“没事，这里24小时空调热水，一日三餐不重样，鸡鸭鱼肉顿顿有，朝九晚五公务员待遇。”
南芳杏眼白他：“要是那样都进去了……”
程东又是一笑，敛笑后，嘴唇翕动几下，几度欲言又止。
他还是开不了口，和南芳提离婚的事。
此时南芳想到她昨晚做出的决定，悲从心生：
“我现在最放不下的就是程诺和你，我给你写了封信，来时从邮局寄了。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我这辈子嫁给你没后悔过。”
“老婆，你放心吧，我都挺好的，就是牵挂你和程诺……外面的事儿，我也帮不上忙，唉！”
“我和程诺这里不用你操心，都挺好，你把自己身体照顾好就行。”
两人彼此心里各有难处，各有苦楚，却怕对方担心，彼此嘴上都说着自己挺好。
幸福的婚姻里，彼此体会对方的难处；不幸的婚姻中，彼此宣泄着自己的苦楚。
会见时间很快结束了，南芳挂上通话器，手贴玻璃，良久看着程东。
程东一手也贴到玻璃上，隔着玻璃与南芳手掌相合。
他另一只手摆摆，喊着：“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玻璃这头的南芳，听不到声音，只能看到唇语。
她点了点头，眼睛红润。
两人各自离开，南芳不断回头顾盼。
玻璃上留下的掌印，渐渐消散。
天边的阴云滚滚而起，像是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一阵风裹杂着沙粒吹来。
程诺抬头看了看天，要下雨了。
他来到市场越急着出手袜子，别人越压价。
好在南芳平时为人不错，熟人接手了剩余的袜子，问道：
“你妈呢？”
“我妈身体不好，得做个手术。”
“不瞒你说呀，早该去看看了，上次摆摊时就晕倒过一次……”
程诺：“……”
处理完袜子，程诺就往家里赶。想到母亲一直瞒着自己，他心里瞬间揪的难受。
路两旁的树叶哗哗作响，逆风的原因，程诺躬起身子吃力前行。
不知道母亲现在回家没，大雨马上就要来了，这么大的风，真不该让她一个人去看父亲。
这样想着，程诺加快了骑车的节奏。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停下车拨通了家里的座机，无人接听。
阴云黑压压的压了下来，天地昏暗，狂风大作，地面的杂物，沙粒乘风而动，席卷而来。
树枝摇摆，工地彩钢屋顶“哗啦哗啦”的响。
路上的行人快速奔跑，衣服伏贴在身上，寻找避雨的地方。
城市里瞬间加快了节奏。
离家越近，程诺心里越乱，明明急着想赶回家，却又害怕赶回家，担心母亲出事。
到了家，刚打开大门一股强风把大门吹开，“咣”一声，撞到了墙壁上。
接着又是“咣咣”两声。
程诺看到家门没锁，悬着的心终于回到了肚子里。
看来南芳回来了。
关大门时，他心里咯噔一下。马上要下雨了，自己还没回家，母亲怎么可能不担心自己，不打电话呢？
程诺匆匆推门而入，终于松了口气，南芳在床上背对自己侧躺着。
他皱鼻一闻，什么怪味？
母亲估计是太累了，回家想睡会儿，所以才没给自己打电话。
一阵风从纱窗窜进来，将窗框推到墙上“咣当”一声。
程诺看到南芳依旧睡得很踏实，便去关窗户。
他余光扫到南芳的的面前一片东西，定睛一看，怪味是从那里传来的，是南芳吐的。
他脑袋“嗡”的一声，过去推推南芳。
“轰隆隆”响彻长空的雷声炸开，程诺呆坐南芳前，这时他看到了门后的农药空瓶，明白怎么回事了。
是母亲不想拖累自己吗？
自己怎么这么傻？昨晚母亲的举动就有些反常啊！
良久一声“妈……”喊了出来！
闷雷炸开，淹没了他的声音，大雨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