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归去来兮

    巫师葬礼前一夜，暴雨如注。

    一夜之间，兽人世界的藤蔓上绽放了无数雪白色的花朵。兽人们说，那是关于悼念的花，每一个故去亲友的兽人，都会亲采这样一朵花，戴在兽耳上，或者尾巴上。

    表示思念与不舍。

    而苏若酒说，每一个心中有天地，有万物的巫师死去，大自然都会赠一场世人眼中的奇迹与惊艳，送他的魂灵，走完最后的路。

    最终，大家都会在彼岸相逢。

    “在我幼时，我也曾向神灵祈祷，若有一日，我命陨落，但求三日夜雨，为我奏一生歌。”

    “那时我尚未修习火术，最贪爱的不过檐边雨落，奏石成乐……后来我知道，我爱雨不过爱屋及乌，真正心心念念的，其实是暴雨前夕的琉璃电火，震耳惊雷，那是真正的宿命。”

    苏若酒鲜少如此端庄优雅地说完这么一长串话。

    “后来我寻到所爱，但与天地的约定未曾消弭，我想……巫师也曾深爱着藤蔓白花，也曾许下过什么契约，所以他走时，花都开了。”

    乐景，哀情。

    那一晚，滇未济给兽人与人类的孩子上的是文学课。

    那是一首来自人类世界的古老诗词，叫《归去来兮辞》。

    “归去来兮，与旁人而言是离去，与自身而言，却是归家。”滇未济念着念着，莫名泪如雨下，“归去来兮，是离去，亦是归来。”

    当晚，天狼星和乾在兽人世界采了一夜的白花。

    第二日巫师的葬礼，苏若酒一朵一朵给兽人们系上。

    而且这一次，她没有趁机抚玩兽人的耳朵与尾巴。

    天狼星和滇未济也给乾送来了一朵白花，他拒绝了。因为他并不懂人类的思念与哀悼是什么滋味？

    他并不悲伤，甚至可以说是冷漠。

    看着许许多多的兽人与人聚集在藤蔓做成的棺木前，哭天抢地，哀嚎遍野。

    满眼都是白，通透的白，刺目的白。

    他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尽管眼角有生理盐水落下，他仍这么觉得。

    因为他面无表情，像个呆呆的木偶。所以他选择远远站着，准备他们穿越回去的程序。

    他没有检测到巫师的能量体，这对他来说就是不存在了，没有魂灵。但苏若酒坚信有，还固执地用白花抹掉他眼角的生理盐水。

    “你只是感受悲伤的方式与我们不同罢了。仅此而已。没有人定义过悲伤是什么样子。面无表情，也可以是悲伤。”

    苏若酒最终还是把白花硬塞给了他。但出于对白花还有生命力的判断，乾选择把花种了回去。

    葬礼结束后，众人按照惯例处理了学校事务，确认接手的老师们可以保证这里的正常运行，便离开了。

    进入穿越平台的时候，苏若酒强大的共情能力察觉到了一瞬的哀伤。

    来自于身边的乾。

    他哭了。

    “某人还真是迟钝的情感反应啊。”她在心里笑了笑，拔掉了滇未济发簪上的白花，放到了乾的掌心，然后用更调笑的语气对身体里复苏的恶魔说，“巫师恶魔先生，又见面了。”

    一抹幽绿色的游魂绅士地鞠躬道歉：“多谢了，我的朋友们。”

    苏若酒抬脚一把把游魂踹散：“你说说你，好歹也曾是巫师贵胄，怎么沦落到当恶魔的境地，啧啧啧。”

    “拥有预言书的你的占卜工作室不仍旧一贫如洗吗？”恶魔一针见血地嘲讽。

    “但我从未背叛身为巫者，敬天地之心。”苏若酒咬牙切齿地反驳。

    恶魔绅士微笑：“我也不曾背弃我身为巫师时与你的契约，纵然此刻，我已身处炼狱之下。”

    这场无意义的争吵在众人抵达无效占卜工作室后结束了。

    天狼星和滇未济去休息了，苏若酒也是。只不过她走之前，强行把乾关机了。

    尽管乾说他并不需要休息。但苏若酒说：“睡眠，能治疗人百分之九十的悲伤，虽然你不是人，但——你也需要好好休息。”

    “这样醒来后，才能更好地为无效占卜工作室创收啊！哈哈哈哈哈！”

    乾最后的记忆，是苏若酒发出了反派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