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颗星星
云沉走过去一坐下,玉清和抬眸看他,隐去眸中那点惊讶。他早就知道云沉考入书院了,既然如此,那么他们迟早会见到。
他用那修长手指点点棋局:“下么?”
“不会。”云沉道。
玉清和笑了笑,是真的不会还是云沉不屑和他下?那日目睹兰家惨状,后来他到处搜集消息,复盘整个的来龙去脉,最终虽未知全貌但也从只言片语中窥到了云沉的手段。
“既然不下棋,你来做什么?”玉清和语气冷淡,他原本对云沉也没什么好感。
“聊聊。”云沉道。
“咱们之间有什么可聊的?”
“聊聊你的修行,还有未来。”云沉道。
玉清和脸色微变:“你究竟想说什么?”
“世人皆知儒道难修,文字是有力量的,可那股力量从何处追寻又要如何使出?”云沉道:“听闻玉家是修儒道有传承的大家族,你自幼受熏陶至今,可曾追寻到书中的力量?”
玉清和看着云沉,神色几经变换,最终貌似不在意般道:“自然,书中道理便是我儒道之力。”
“这自然也算。”云沉道:“可你若是遇上不讲理的人呢?”
“那我便以暴制暴。”
“若是打不过呢?”
玉清和似是有些怒了:“那我便以命捍卫我心中道理!”
他搬出了一堆典故,儒道先辈以命践道的并不在少数,况且儒家君子自来有佩剑习俗,读书人并不代表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之人。
“值得敬佩。”云沉道:“但这是下下策。”
玉清和对此不置可否,只是看着云沉,要看看他能讲出什么万全之策。
“你读过《浮黎圣人论》吗?”云沉问。
玉清和先是一惊,下意识看向南边,随即立刻摇头,但眸中却带着渴望的光芒。
自千年前鹤心大天尊掌管上意神宫,便将世间所有《浮黎圣人论》收集销毁,并禁止人族流通此书,据说那其中记录着圣人真言,从前修儒道者几乎人手一本,但因大天尊言“其中蛊惑意味甚重,并非真的圣人之言”,唯恐民众被愚弄走上邪道,便禁了。
只是如今某些儒道典籍中,仍有关于“圣人真言”的只言片语,只那几句便已足够体会良久,心澈神悟。
“我读过,可以给你讲讲。”云沉道。
玉清和神色复杂:“你要什么?”
“不要什么。”云沉起身:“每日午后来寻我便是。”
“等等!”玉清和也起身,一步跨到他身前:“我怎知你所言非虚?”
云沉看着他:“你为何修道?”
为何修道?玉清和也说不上来,玉家自来修儒道,传承至此他和玉清如自然也修儒道,只是玉清如修神道天赋甚佳,便兼修两道,而他资质平平虽然天性好读书,也只是读书而已。家里有人说,他有些像他二叔,一样的好读书一样的平庸,但玉清和从未觉得自己二叔平庸,甚至他觉得像二叔一样天天读书挺好的。
但无论读过多少大道理,他都没办法完全变成圣人,还是会根据自己的喜好对待人事物,分明读书时告诫自己要成为完人,或许才能得道,或许就能成圣。
可回归现实,终究还是个有私心的凡人,回顾他的修行路,玉清和忽然有些迷茫了,再回过神云沉却已经消失了。
他出走小亭,有同窗上来搭话,也被他心不在焉的拒绝了。
云家。
没了云沉,云府一切照旧,该修行的修行,该经商的经商,该干活的干活。
砍柴间隙,若是觉得累了,林疏便会停下然后抬头看看天,看看流动的云。
他知道以后大概是见不上云沉了,很庆幸那日及时送出了竹片,云沉教他刻竹片教了大半年,这便也勉强算是他谢师恩吧。
他真的很感激云沉,那种无以为报的恩情,若是云沉需要,他一定舍命去还,他曾无数次这样想过。
“木头,快来吃饭了。”远处有人喊道。
林疏大声回道:“来了!”
大家还是叫他木头,林疏也没有反驳,不过是个称谓罢了,知道是指他就好了,竹园的一切他都不愿再想。
现在他也没空去想。
他放下斧头,揉着发酸的肩膀,拔腿朝厨房跑,下人们吃饭就这样的,若慢了便只能捡些汤喝。
只是他刚跑出柴房范围,便迎面撞上一人,林疏早就用余光看到他了,反射性便刹住脚,只是那人却故意撞了上来。
因林疏提前卸了力,两人一撞,那人倒是无事,林疏却被他撞得整个翻倒在地。
他连忙爬起来,对面看起来是个似乎和他差不多大,十岁左右的少年,脸蛋白白净净穿得也比仆从好些,林疏并不认识他,为了赶去吃饭叠声道:“抱歉抱歉。”说着便往前走。
那少年面露怒意:“你撞了人,一句抱歉就想了事?”
“不!”林疏急道:“我有急事,稍后再说不行吗?”
“我看你是想跑了,逃避责任吧?”少年不依不饶。
“不是。”见他这般,林疏心知应该是抢不到什么好饭了,叹了口气:“那你要如何?”
“跪下!我要你跪下给我道歉,再学三声狗叫。”少年的神色得意又阴狠。
“什么?”林疏有些不敢相信:“你也撞了我,若我那样道了歉,你也依样还回吗?”
那少年不耐烦道:“谁看见我撞你了?”他招了招手,几个青壮仆役跑上来,点头哈腰的恭维少年。
“你们方才可见到了,是谁撞得谁?”少年问。
“当然是这个贱种撞得小少爷了!”仆役立刻回道。
少年更得意了,扬起头瞥着林疏:“还不快道歉,否则本少爷立刻让你滚出云府。”
林疏错愕,府里何时又多了个小少爷?但见那些仆役恭敬的态度,不似作伪。他心中哀叹,难道真是他命不好,总要惹到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
可是,要他跪下学狗叫,这他怎么做得出?
“云槐少爷,这贱骨头不打不行的。”一名仆役讨好般看向少年。
被称作“少爷”的少年,并非真正的云家少爷,而是管事何老的亲外孙。当日云丰提议给云沉选书童,便是想着将云槐弄到离都来,何老在湘江的家人对云丰一家很不错,他隐约也带着还人情的念头,只是没想到云沉拒绝的毫不留余地。
书童是当不成了,可因他是何老的外孙,却也没被送回湘江而是养在了何老身边。夫人闭门清修,家主又要修行又要打理家族生意,于是偌大的云府大都是何老在管理,他老人家在仆人间威信自然也高,连带着云槐都被叫成“少爷”了。
此时这位“小少爷”看着一脸为难的林疏,威胁道:“那你是自己跪,还是我让你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