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sum·mer
第二天，薛能果真带着吴感和《盗墓笔记》来找她，三人又聚了一会儿，吃完一顿肯德基后挥手告别，夏瑶在路上走着走着，一想到张惠言撑眉怒眼坐在沙发上逼视她的样子，忽然不敢回家了。
要是让张惠言看到，《盗墓笔记》就不再是她的私人财产，而是上缴赃物。
可是，她又该藏哪儿呢？
夏瑶懊恼地顿住脚步，站在梧桐树荫下手足无措四处张望，她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给江旋发了条微信。
江旋刚睡醒，昨天睡得晚，今天难得赖了一会儿床，他光着上半身，那强健的肌肉线条流畅紧实，背薄腰窄，瞬间暴露在清晨微冷的空气里，凉飕飕的，他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在衣柜里翻找一会儿，随便往身上套了件纯色短袖，才进了卫生间。
等他出来的时候，床头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夏瑶：在吗，有事情麻烦你。
江旋手指停顿了一会儿，目光秒清醒，他打了一个字。
当江旋来到磨子桥地铁口，夏瑶正捧着一个纸盒站在空地上，时不时低头查看手机。
地铁口人流涌动，来来往往都是人，夏瑶长相甜美可爱，又一身日式风格打扮，百褶裙底下露出两条笔直白细的腿，不少眼睛黏在她身上。
江旋眉头轻皱，快步走过去。
“你终于来了！”夏瑶抬眼见江旋走来，一张焦急的脸瞬间明亮几分。
江旋站在她跟前，替她挡去不少陌生视线，垂眸问：“怎么了？”
“就是，薛能送我的《盗墓笔记》能不能先放你家保管呀，我怕我拿回家被我妈没收了。”夏瑶委屈巴巴看着他，声音都低了下来。
江旋立刻答应下来，接过她手里的纸盒，有些重。
“谢谢你。”夏瑶露出甜甜的笑容，“我能跟你回家吗？”
江旋目光一顿，手指收紧了几分。
夏瑶意识到这话不对劲，忙改口说：“我是说，去你家看一会儿书。”
江旋看了她一会儿，轻轻点点头，算是默应了。
两人在大街上走着，梧桐树洒下荫凉，树梢上的风编织着云，像在纺纱。
夏瑶不是没有去过江旋家里，只是次数很少，就算去了也是待在楼下单元门那儿等着，江旋似乎不太愿意她上去，在介怀什么东西。
所以，当两人沉默无言穿过一条脏乱幽窄的小巷子口，来到单元门的时候，江旋身形顿了顿，似乎在犹豫什么。
他看着夏瑶，而夏瑶也在静静和他对上视线，一双清澈漆黑的瞳孔里装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和单纯。
“怎么啦？”
“夏瑶，我家”
“嗯？我不方便上去吗？”
“没有。”江旋定了一会儿，转身去开门。
这栋楼已经建了几十个年头，楼梯里残破老旧，墙角散发着潮湿腐烂的气息，墙壁上大刺刺张贴着情色广告和煤气炉供应电话，刺目得很，贴得似乎没有一处墙壁是干净整洁的，楼道逼仄得寸步难行，只能容许一个人走，白天没有光源，只有窗户上偷溜进来几缕犹豫的微弱的日光。
夏瑶有些局促，一小步一小步爬上楼梯，她小心翼翼地跟在江旋身后，生怕落后似的，在楼梯转角时，前面的人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
江旋朝夏瑶递来一只宽厚修长的手。
夏瑶抬眼一愣，眨了眨眼睛。
“牵着我，就不害怕了。”江旋动了动手指，单手抱着纸盒，对她说。
他的声音莫名温柔心安，像轻抚她心里那点对陌生环境和黑暗的恐惧感。
夏瑶抿了抿嘴巴，抓住他的手。
江旋牵着她在四层阁楼一间大门前停了脚步，那铁门锈迹斑斑，色漆早已掉得不成样子，江旋放开两人牵着的手，拍了拍铁门，不一会儿，一道稚嫩幼小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谁呀？”
“是我。”
脚步声由远及近，下一秒，大门敞开一道缝隙，一颗黑乎乎的脑袋夹在门缝里，甜腻腻大喊：“舅舅，你回来啦。”
小女孩打开铁门。
偌小的客厅里，夏瑶坐在沙发上，此刻有些拘拘儒儒地四处张望了一圈，这屋里陈设简单拮据，家具在长年累月的磨合里泛出一层光滑陈旧的光，有一种身居陋室的感觉。
夏瑶还是第一次登门，她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是浅浅小口小口的，她看见小桐搬来一张小凳子，小身板坐直，然后支着小脑袋，正一眨不眨盯着自己。
夏瑶：“”
她艰难吞咽了一下口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只能干巴巴和她四目相对，大眼瞪着小眼。
江旋用一次性水杯给夏瑶斟了一杯温开水，弯腰递给她，然后在她身边坐下。
夏瑶喝了一口水，凑过去，低声问：“江旋哥哥，她是你姐姐的女儿吗？”
“嗯，叫小桐，小桐，快叫姐姐。”
小桐十分听话软糯糯叫了声：“姐姐好。”
“你好呀小妹妹。”
“姐姐，你长得好漂亮哦。”小桐扑闪着眼睫毛，大大方方地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哈哈，你也很可爱呢。”
江旋开口：“好了，你回房间自己玩，别打扰姐姐。”
小孩子岂是随便打发的，除非口袋里掏出两颗糖，但这两人明显一颗糖都没有，小桐赖着不走了，她滚着两颗刨根问底的眼珠子，笑嘻嘻问：“姐姐是舅舅的女朋友吗？”
夏瑶：“”
忽然，江旋声音低沉几分：“小桐，回房间去。”
夏瑶截住他话头，“你别凶她啊，小孩子嘛。”她笑语盈盈看着小桐，弯下腰：“小桐，我不是你舅舅的女朋友哦，你别误会啦。”
小桐：“那就是舅妈咯？”
夏瑶：“”
怎么越说越离谱了？
夏瑶：“也不是啦，我们只是好朋友而已，你别乱叫哦。”
小桐失落了一瞬，撅嘴，然后被江旋拎小鸡似的拎进房间里，还带上了门。等客厅恢复寂静，夏瑶发现那道紧闭着的房门悄无声息拉开一条缝隙。
夏瑶哂笑了一会儿。
真可爱的孩子呢。
江旋没搭理那只偷看的眼睛，他重新坐回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眼底掠过一丝黯然的情绪，问：“你嫌弃吗？”
“嫌弃什么？”
“这里。”江旋说，目光始终落在那张瘸了一只腿的桌子底，浓密狭长的眼睫毛覆盖住情绪。
夏瑶看他一眼，旋即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好嫌弃的，我就喜欢复古怀旧的东西，特别有那种岁月的味道。”
江旋终于看向她，她的眼睛总是那么黑那么亮，纯净透明得不含一丝杂质，江旋心里那根弦被她撩拨了一下。
沉默半晌，江旋问：“饿了吗？”
夏瑶其实不饿，她刚和薛能他们吃了一顿肯德基，但余光不经意间捕捉到他那只垂落在腿间紧握着的手指不安分地蜷曲着，似乎比她还紧张，她心里明晓半分，忽然晃了晃江旋的手臂，撒着娇道：“江旋哥哥，我想吃你做的二次元煎饼了。”
江旋嘴角动了动，心里瞬间宽敞了许多；“好，你先看书，我去给你做。”
“你不问我想吃谁吗？”
“谁？”
“我想吃你。”
江旋身体一僵，蓦地愣住了。
夏瑶认真看着他的眼睛，补充说：“黑板报上的你。”
一个小时后，厨房里传来花生油滋滋冒底的声响，还有一股煎饼香喷喷的味道，夏瑶坐在客厅里安安静静全神贯注翻着那本《盗墓笔记》，刚好翻阅到黑瞎子在危机四伏的墓地里吃青椒炒肉丝，肚子忽然咕噜叫了一声。
这股香味不仅刺激到了夏瑶，还把小桐引出了洞。
两人一大一小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出神望着挂在墙壁上的钟，嘴角那坨口水差点流一地。
小桐忽然贴过来，趴在她大腿上，悄咪咪地问：“姐姐，我舅舅帅吗？”
“帅。”然后呢，你想做什么？你别乱说话了啊！
小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直盯着夏瑶，就差黏在身上去了，似乎没见过大美女似的，把夏瑶弄得浑身不自在。
“我吃过舅舅做的饭，可好吃啦。”小桐骄傲神气地说。
夏瑶心想，还用你说，我不仅吃过，甚至比你吃过的奶粉还多呢。
但她自然不跟小孩子比，不然显得她很幼稚，争宠似的，嘴上说着：“是吗，你好幸福哦。”
小桐唧唧呱呱地炫耀了一会儿舅舅江旋，捧得跟传奇大英雄似的，一会儿夸他力气大，能徒手把她拎起来，一会儿又夸他声音好听，讲睡前鬼故事都能把她哄睡着。
夏瑶算是懂了，这妞是江旋的忠实小迷妹呢。
讲着讲着，口水都快流干了，江旋总算端着一个大盘子出来，身上充满烟火气。
江旋把“煎”了自己的那块煎饼给夏瑶吃，另外一快小猪佩奇图案的煎饼递给了小桐。
小桐不服气，眼巴巴望着夏瑶手里那块印着江旋自己的煎饼，撅嘴道：“舅舅，我也想吃姐姐那块煎饼。”
“那是她的，你吃自己那块。”江旋毫不留情瞥她一眼。
“哼，我就要吃姐姐那块！”
夏瑶看了眼她，又看了眼差点进嘴里的饼，犹豫了一会儿，依依不舍地把饼递过去；“给你吃吧。”
“谢谢姐姐！”小桐刚想接过那块饼，忽然就对上舅舅的目光，江旋沉着脸，眉宇间透着浓浓的不悦，盯得小桐一阵心慌，然后默默收回了两只手。
舅舅不高兴了。
“怎么了？”夏瑶一脸懵。
“别惯着她，惯多了容易惯出毛病。”江旋沉声说。
“哦”见小桐垂着脑袋心甘情愿地啃一口小猪佩奇，夏瑶才把煎饼塞进嘴里。
吃完煎饼，江旋下楼送夏瑶回家。
路旁种植几棵高大翠绿的香樟木，散发着一阵清悠浓郁的草木香，淡淡的夏末暑气残留在十月风里。
两人经过巷子口，走出绿树成荫的青石板路，慢慢悠悠地走，夏瑶问：“小桐怎么一个人在家，你姐姐呢？”
“奶奶今天去诊所做全检了，我姐又在上班，没有公休日。”江旋单手插进口袋，整个人被树枝洒下来的日光包裹，日光镀了一小层金边的侧脸线条流畅利落，心慵意懒地回答道，“周末小桐就由我和奶奶照看。”
“哦。”夏瑶把脸转回去。
忽然，路旁的灌木丛里传来一道微弱慵懒的声音：
“喵——”
夏瑶整个人顿住了，她满心疑惑朝声源看去，什么都没有，灌木丛枝桠繁茂。
“我听到了猫的声音。”夏瑶小声说，她轻手轻脚靠近过去，然后蹲下身扒开灌木丛，忽然一只猫头竖了起来。
“喵~”
啊啊啊啊啊！夏瑶心都融化了，咧开嘴笑了起来，“江旋哥哥，这里有一只猫。”
江旋跟着蹲下身，垂眸看一眼，橙黄色的绒毛在日光下浅浅发光，身上脏兮兮的，一双森绿色的大眼睛正呆呆地盯着两人，眼睛底下有一行深深的泪沟。
是一只橘猫。
江旋淡淡说：“是只流浪猫，几周前就在这片地方了，一直没人领回去。”
夏瑶一张脸垮下来，同情心泛滥：“谁家主人这么缺德啊，小猫会很伤心的。”她把橘猫慢慢地从灌木丛里抱出来，嘴里念叨着乖哦乖哦的字眼，那橘猫也不反抗，乖顺听话地贴近夏瑶脚边，用脑袋磨磨蹭蹭，似乎在无声乞求她。
这一寻找安全感的可怜举动狠狠捏住夏瑶的心，眼泪都憋出来了，她哭着说：“我想收留它。”
江旋说：“你家里不是不准养小动物吗？”
夏瑶哪还听得进去，一颗心扑在小猫身上了：“我不管，我妈要是不答应，我就和小猫睡大马路。”
江旋：“”
江旋很少见夏瑶这样，他叹了口气，道：“给我养吧。”
“嗯？”
“我怎么会让你睡大马路。”
夏瑶呼吸一顿，生生止住了眼泪。
江旋怕她多想，咳一声解释说：“其实养只猫给小桐解解闷也不错，而且，我家里没人对猫过敏。”
夏瑶轻轻笑了，她低头挠小猫下巴，“小猫小猫，你以后有家啦。”
橘猫又懒懒喵一声，似乎在回应。
江旋看着夏瑶，她垂着脑袋，脖子很白，头发自然披散在肩，只露出半个白皙温柔的侧脸，他想，如果夏瑶是这只猫就好了。
领回家养。
夏瑶开心地问：“你觉得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好呀？”
“你发现的，你来取。”
“那就叫summer吧，你看，初秋依然有夏天的味道呢。”
“好。”
你看，这个夏天真的好漫长，像刻意为这一刻停留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