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人之下-状元
虽然霍家老太太还是没能熬过那个冬天，而霍佩一直跟着这位先生为徒直到她十三岁。
后来这位先生自觉教不到霍佩更多，便离开霍家自此之后没有音讯了。
几年间霍府中说变也变了，说没变也的确没什么大变化。
霍父新娶了个姨娘，虽生了个儿子，但年幼夭折。后面，霍府也再没有新的生命降临。
姨娘的娘家有个半大官职，但心思单纯，并没有因为姨娘高嫁而动了其他的心思，作为霍家长孙且年龄更大些的霍岑起初也在心底会对这位姨娘多有防备，但经历了弟弟离开，姨娘心痛欲绝之后，在心中也对这个处于悲痛之中的女人产生了怜悯。
多年的相处，他放下了心中的偏见。
日后待姨娘的身体修养过来，他也曾问过她尚还年轻，为何不再要一个孩子，叽叽哇哇的绕膝身侧也是一种福分。
姨娘只是笑着叹了口气说，这都是命，命里没有的何须强求。
他一直不明白姨娘话里的意思，直到后来自己娶妻生子，才参悟出姨娘作为一个女人的悲苦与哀切。
她怎么会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呢，只是那个无情无心的男人根本就不堪为一个合格的丈夫与父亲。
而这样一腔的热火终究会被熄灭，孩子自然是不会有的。
而这也使得姨娘投入了更多心血在教养两个不是自己亲生，却胜似亲生的孩子身上。
霍佩与姨娘之间的感情其实比和霍父都要更深些，霍父性格严肃，对孩子虽然从不苛责，但却少有温情。
失去了母亲的霍佩，又经历了最疼爱自己的奶奶去世，对着同样温柔善良的姨娘很快就卸下了心防。
姨娘也从不藏私，对两个孩子，尤其是对着更小的霍佩，一腔的母爱简直要溺住她。
这不马上霍佩就要满十五岁了，饭后，她拉住霍佩的手来到内间坐下，叫叫贴身照顾自己的大丫头去沏茶，自己细声问道：“佩儿，你和姨娘说说，这京城之中可有合心意的人？”
霍佩一只手被捏在姨娘手中，另一只手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耳垂，随后把耳侧的碎发抚到耳后，低下头随后又觉得过于明显，硬着头皮抬起头看着对面慈爱笑着的女人。
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姨娘，我听其他人说他是来京城参加会试的书生，但我只和他有过一面之缘，还算不得什么。”
姨娘点了点头，悄悄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佩儿，你也是更喜欢读书人？”
霍佩看着姨娘，摇了摇头，回答：“姨娘，不是这样算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就是自从我见到他的时候，就想要再多去了解他，想要再次见到他。”
姨娘身边服侍的簪儿端着茶水上来，霍佩接过去，端给姨娘。
姨娘看着自己看到大的小姑娘如今亭亭玉立，尤其是那双星星般透着光亮的眼睛，简直让人无法不喜欢。
她一只手接过茶，一只手点了点她的眉心，怅然说道：“我们佩儿长大了。”
霍佩听到这句话，方才用力压制住的羞变本加厉的返了回来。红到指尖都有些发烫，姨娘见到自家姑娘羞成这样，好笑地用手捂住嘴轻笑了两声，随后叫她起来：“今天姨娘的院里开了梅花，白天没寻到机会，趁着现在外面还有些亮，我们去透透气，看看新鲜。”
说罢，母女两个一同走到了院子里，环儿和簪儿两个丫头跟在后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声地笑在一团。
姨娘也和身边人打听过这次科举参加的人都有哪些，他们的情况和背景也找人了解了一点点，虽然没有见过面，但的确有几个人的情况和他人的评价都还是可以的。
因着霍佩自己也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只知道长什么模样，所以这事一直就耽搁着。
直到会试结束，霍佩为了看榜随着人流来到礼部，这才瞧见了梁荪。
正榜第一名方方正正地写着梁荪二字，霍佩踮起脚尖往前看，终于看到了第一个走出来的人。
梁荪面色无异还是如平时一样，倒是身后的同伴看到成绩之后，从后面跑过来，勾上他的肩膀说：“梁荪弟，果真是深藏不露啊，当时我们初见，我就觉得你光是站在那里就与旁人不同，器宇不凡。后来读了你的文章，更是觉得耳目一新，如同···”
“梁荪，我是关云伏，正榜第二名。”关云伏站在梁荪面前，挡住两人，也打断了张溪云说到一半的话。
梁荪看着关云伏，点了点头，随后礼貌地说了一句，“泸县梁荪，我读过你的文章，思想深刻，也不乏阅读美感，在下很是喜欢。”
关云伏似是没有料到梁荪会如此评价自己，当瞬愣了一下，梁荪再一次点头，准备离开，张溪云也对关云伏笑了笑。
他们同是萧城子弟之家原本就是认识的，但是这半年关云伏突然去了霍家学堂，京城里有门有脸的也大多有着或多或少的猜测，后来几个同学之间的接触变少，张溪云和关云伏的关系也就更加冷淡了。
这不，此番三个人面对面，关云伏都没说和自己打个招呼，张溪云不想把场面闹得过于僵硬，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想着赶快离开。
两个人走到人群外，梁荪才终于看到那个人群后面的小身影。
霍佩此时还并不知道正榜第一名的梁荪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只是盯着朝向人群外走过来的人。
两个人目光又一次交对，梁荪脚步停下来，张溪云低着头走路没有注意到前面的人，额头顶到梁荪背在肩后的行囊，不禁撞得倒退了半步，“诶，怎么了梁荪兄？”
话还没说完，抬眼顺着梁荪的眼神就看到了霍佩。也没有再提什么，笑了笑领着梁荪走上前去。
“霍佩，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今年会试的正榜第一名，梁荪。这位呢，就是我们萧城中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大才女霍佩。”
霍佩有些不好意思地嗔视了张溪云一眼，但还是温婉地问了声溪云哥好，随后不着痕迹的把目光转向了梁荪。
她看了一眼榜首，有些难以按耐住心中的惊讶与惊喜，她微微抽了一口气说：“你是，你好，我是霍佩。”
张溪云看了眼霍佩又看了眼梁荪，突然灵机一动，说道：“对了，霍佩，我和王小郎还有亓家兄妹约定着考完要在宾襄酒楼庆祝一下，刚打算请梁荪弟，正好遇上你，就一起来呗，我回头差人和霍岑说一声，要是晚了就让他来接你，绝对保证安全。”
霍佩看看环儿，又看看张溪云，最后把目光放在梁荪身上。环儿在小姐身后轻轻扯了扯她的衣服，有些催促她这么好的机会别犹豫的意思。
终于，霍佩在心中的天平上祭出了重要的秤砣，让它无限的蔓延直到占据整个场面。
“好，那就麻烦溪云哥安排了。”
霍岑今天当值，晚上回家的路上刚好接上了妹妹，“听张家来通报的人说，你们这局都是溪云的同学？”
霍佩捏着袖口的绒毛，低头笑了笑说，“不光是同学呢，还有亓家哥哥妹妹。不过哥，我之前总觉得溪云哥爱玩爱闹想必去科考也是为着不让张大人和张夫人失望，但看了他的成绩又读了他的文章，我才发觉，这些年溪云哥其实也不是如他表面那般不羁。这第一次参加科考，就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又结识了些不错的同学，想必以后走这条路也就定下心了吧。”
霍岑为了陪妹妹特意上了马车，听到这话却是看向了窗外，他嗓音低沉，“他心已定，多年未改，这般才对得起自己，对得起他放弃的一切。”
霍佩表示认同的点了点头，但兄妹两个人因着今晚饭局展开的话题也就此结束了。
那日酒席一场，梁荪回到住处继续准备殿试，但心中想到霍家那个看着自己眼眸带笑的女孩，心中的怦然还是难以平息。
聪明的人从来不会做无用功，既然知晓了自己的心意，又简单了解到了对方的身份，他倒也没有刻意地去克制什么，只是觉得这么一个在都城中长大的大小姐，温柔大方、知书达理，所有的所有都超乎自己想象的美好。
所以就算自己有这份心，也得努力到能够拿得出去争取的条件的时候再去给自己一个努力的机会。
“小姐，今日该放榜了。”一大早，霍佩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但却只是坐在床边不动弹。
环儿知道自家小姐这般是为何，叫人送了热水进来，然后一边打湿帕子一边催促道：“小姐，快起来梳妆吧，老爷和夫人昨日也嘱咐了，今天早些去用饭，随后一同去看放榜呢。”
说到这个，霍佩心情突然就低落了下来，父亲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突然就来了兴致要给自己寻一门婚事，原本霍佩以为自己和姨娘说了梁荪的名字，会“凑巧”传到父亲耳朵里。
可这件事就生生憋闷了小半年没有动静，直到前几天关大人突然来到了家里，和父亲在书房聊了很久，后来竟然还叫来了关夫人，几个人在霍府闲适地用了一顿茶。
姨娘晚饭的时候给她使了眼色，饭后便来到了霍佩的房间，还没等她给姨娘倒一杯水，听到姨娘的话，霍佩瞬间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
“佩儿，你爹相中了关家。”姨娘扶住了霍佩端着茶壶突然卸力的手。
“姨娘，我爹他，可否知道···？”姨娘看着心里十分疼爱的宝贝女儿此时受伤的样子，她另一只手绞了绞暖炉的带子，犹豫中带着一些歉疚，“姨娘想许是你爹会错了意？”
霍佩第一念头也想到了这个，但她的话已经不能更直白了，都道出了另一个男子的名字，还要如何，爹爹到底还要自己如何？
夜半，霍佩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来回想着这件事。
说破天，这事怪不得姨娘，或许也怪不得爹爹，可这也更不能怪自己喜欢上梁荪。
睡着之前，霍佩想明白了，如果父亲还是决定要撮合霍家和关家的话，自己是绝做不出一场让霍家的几辈教养扫地、自己也颜面尽失的闹剧来的。
那么她能做的只有表明并坚持自己的态度，想必关家知道之后也不会无礼到作出强迫她一个女子这般的事情来。
“爹，姨娘。”到了前厅，霍佩叫了人才坐到位子上，丫头盛上来一碗蛋黄粥，霍佩手上的汤匙在里面搅了搅但却一直没有送入口中。
霍父看着女儿一大早上就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禁放下筷子，侧过头看着她说：“佩儿，在想什么？”霍佩听到父亲叫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没有，就是刚起来还没有缓过神来。”
霍岑夹了一块牛肉放到霍佩面前的小餐碟上，随后又看了一眼父亲和姨娘。
他是清楚父亲的想法的，可是这话却说不出口。
霍佩一边拉住环儿的衣袖往外走，一边想着梁荪，走路都有些出神。
“霍佩，殿试马上就要开始了，等结束了我一定带着满意的答复到霍府去拜见霍大人和霍夫人。”
梁荪看着湖面，眼神中闪着耀眼的光芒，霍佩刚刚看了一眼站在桥上的几个男男女女，听到耳边的声音才转过头来，她目光一瞬不瞬。
河岸的光照在岸边人身上，同样在照亮霍佩的心，男人的声音仿佛从远处轻悠悠的飘过来，但却重重的砸进水底。
“佩儿，你在想什么呢，走路都不好好走，一会儿摔了可别拉着环儿哭啊。”霍岑走在霍父和霍佩中间，特意放慢脚步小声转移话题。
“咳。”走在前面的霍父在走到门口的位置脚步停顿了一下，然后侧过头看着后面自己的一双儿女随后无言的走出门。
“今天来看放榜，父亲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和打算，你可该知晓吧。”
“哥，我有什么想法，哥你和父亲也都和该清楚。”
霍岑手中的拳头握得更紧了些，他梗住脖子抬头看榜单。
“佩儿，你会不会怪哥。”
霍佩假装没有听到这句话，她知道大哥向父亲倒戈是必然的，虽然每次她都还是会抱有一丝期待，但是他做不到的事情她就算在心底怪罪了又有什么用呢，不过徒增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