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悠悠不见南山
徐南山张开双臂,对准了曲悠,他说:“我们也抱一下,就当,就当是悠悠给我个面子。”
下一刻,他胸前就埋了个人,看着曲悠毛茸茸的头顶,徐南山勾唇笑笑,体温也在逐渐升高。
曲悠将耳朵贴在他胸口处,身子也不停颤抖着,她听到了徐南山心跳在不停加速,她很清晰地听到了徐南山心跳在加速。
她有些窃喜,在心底暗自说了一句:“不是给你面子,是遵从心意。”
不是给他面子,就只是遵从心意,遵从她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不变的心意。
到小区楼下时,徐南山看着明晃晃的照明灯,他突然拿出手机,说:“悠悠,我们一起拍张照吧,就当是我十八岁生日最特殊最独一无二的礼物。”
“好。”
回去后,徐南山从自己家里拿了一把吉他,去了曲悠家。
客厅里,徐南山有些紧张的伸手抚摸着吉他弦,他想为曲悠唱首歌。
曲悠将身上穿着的大红色的校服换成了一件毛衣,她开了暖气,坐在徐南山面前,她看着徐南山手里的吉他,心里已经有了底,但她还是问:“你去哪儿买来的吉他,拿起来还有模有样的,和你平常可不太一样。”
他身上穿着曲悠给他织的淡蓝色毛衣,看起来也要比平常温柔上许多。
徐南山略微拨动了吉他弦,弦音婉转动听,可以听出来主人也绝不是一时兴起只学了几天,就拿出来班门弄斧,客厅里暖调的灯光落在他身上,衬得他更加白皙,更加温柔。
他紧张的过了头,又突然觉得有些口渴,徐南山深吸一口气按压下自己心中的焦急和慌张,他说:“悠悠,冰箱里有水吗,我有点口渴。”
曲悠摇摇头站起身:“冰箱里没有,但我在卧室书桌下放了茉莉蜜茶,你等着,我去帮你拿。”
“好。”
她回到卧室后,径直往窗边的书桌处走,或许是装着茉莉蜜茶的箱子放的太远了,曲悠怎么也拿不出来,后来还是徐南山进来,才把它们拿了出来。
那天晚上,他给曲悠唱了一晚上的《夏至未至》。
二零一七年六月十一日,《夏至未至》在湖南卫视金鹰独播剧场首播,当天晚上,曲悠和徐南山这对真青梅真竹马一起守在电视机前,等着它开始。
当主题曲《夏至未至》前奏出来时,曲悠就说:“我好喜欢这个。”
后来,徐南山常常谎称自己去上网,实则都是去上了吉他课,他每次练的都是这首歌,谱子也早已烂熟于心。
二零一八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他第一次唱给了他的女孩听。
他唱:
“时光雨洒落在你我心里,
消失了感情在脸上留守,
流年未亡,香樟依旧,
夏天终于走到了最后,
多少的执着输给了时间,
多少的泪水流过了青春,
那个女孩,教会我爱,
我们向着幸福在狂奔……”
二零一九年年初,四位长辈也从国外回来了,一次考试上,徐南山以第三名的成绩,首次超过了曲悠在班级里的排名。
二零一九年夏,高考结束出成绩后,他们两个都报考了r市的一所医学院。
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徐南山回家里拿了自己写的九十九封情书,每一张,都对曲悠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它们安安静静完好无损地躺在玻璃瓷瓶里。
玻璃瓷瓶里承载着少年躁动多年的心。
他们一起去了很多地方,徐南山骑自行车载着曲悠去看日出,看日落,看月明星稀,看乌鹊南飞,看远山,看南山,看大海,看她喜欢的一切。
徐南山给她编各种各样的头发,还去学了绘画。
他给曲悠画了一张又一张画像,有素描有油画有简笔画有水彩画,全都挂在他们的婚房里,每一张画像的女主角都是曲悠,他的悠悠。
二零二二年八月十六日,那天是曲悠二十一岁生日,也就是那一天,她和徐南山一起去海边拍了婚纱照。
照片里曲悠的脸颊依旧稚嫩,与十七岁时无异,徐南山心道,怎么这么多年她还是没一点儿变化。
那么爱笑,那么可爱,那么让人心动。
二零二二年十一月二十四日,那天是徐南山二十二岁生日,他怀里紧攥着户口本,带着曲悠一起去民政局办结婚证。
那天,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民政局。
工作人员问他:“先生,请问您是有什么事吗?”
徐南山答:“办结婚证。”
他扭头看了一眼曲悠,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内心:“和我爱人一起。”
工作人员一脸疑惑:“先生,您说什么?”
徐南山答的掷地有声:“我来办结婚证,和我爱人一起。”
他从怀里掏出户口簿,失神地笑着,徐南山说:“悠悠,南山哥哥来娶你了。”
“先生,您是在说笑吧,您一个人怎么能来办结婚证呢,您应该带着您的爱人一起来。”
徐南山神情错愕片刻,他从胸前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粗糙的指腹在上面摩擦几下,放缓了语速答:“这就是我的爱人。”
照片是曲悠十七岁那年,她们一起在小区楼下拍的,昏暗的灯光以及稚嫩的脸颊,还有大红色的校服,那都是她们的过往。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翻出她们的婚纱照,然后递给工作人员,他说:“这是我们的婚纱照。”
工作人员看完之后大惊失色,照片上哪有别的人,只有徐南山一个人,可她转念一想,或许是面前的人找错照片了。
她问:“先生,这张照片上只有您一个人,您是不是找错照片了?”
手机突然掉到地上,屏幕也瞬间碎了一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先生,您冷静一点,病人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体征了。”
“先生,相信如果病人还在的话,也不希望看到您这副模样。”
“先生,您冷静一下,我们救护车赶到时,病人就已经……”
就已经不在了。
耳边萦绕着医生和护士的话语,徐南山这才想起来,他的悠悠,死在十七岁那年。
二零一八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九点。
曲悠从客厅走到卧室,去给徐南山拿他最喜欢喝的茉莉蜜茶,走到书桌前时,她忽然喘不过气来,紧接着就眼前一黑,她没有任何知觉地摔到地上,就那么没了生命体征。
她摔到地上时,碰到了书桌前的那把凳子,凳子很快就发出刺耳的声响。
徐南山听到后就急忙赶进来,可为时已晚,他亲眼看着曲悠倒在自己面前,他把她抱在自己怀里,抖着手去探曲悠的鼻息,可怀里的人早已没了呼吸。
他半跪在地上,放声哭着,明明两分钟前,他们还待在同一间屋子里,她还笑着和自己说话,他还在等着她回去,为她唱自己学了一年半的歌。
可他再也等不到了。
他忍不住去想命运竟是这样捉弄人。
徐南山亲眼看着曲悠死在自己怀里,可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感受着她的身体正一丝丝变凉。
他有想过要陪她一起离开,可每次他脑海中只要一浮现出这样的想法,耳边就会传来曲悠的声音,她说:“徐南山,我想看我身边的所有人都能平平安安的,我们大家都是,都要好好活下去。”
这句话是曲悠在得知陈吟洲得病后,告诉徐南山的,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竟成了那个最先离开的人。
他不能再离开了,否则四位长辈就真的没有任何依靠了。
二零一九年一月一日,元旦节,曲悠走后第二天,徐南山独自在她卧室的床上躺了一整夜,他鼻息间都是自己喜欢的茉莉花香,曲悠曾告诉过他,她之所以喜欢蓝色是因为远山和南山都是蓝色的,她的喜好和习惯,都与自己有关。
那天晚上,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的那个梦,只是这次他记得那个梦境的全部内容,她的一颦一笑,还有她说过的话,徐南山坐起身,在自己身上的毛衣里子里摸索着,果不其然,他在里面找到了一个小口袋,里面装满了泛黄干枯的茉莉花。
徐南山苦笑一声,重新躺到床上,他把这间屋子里的所有的一切都记在心里,不去触碰,从此不准任何人踏进这里。
曲悠死在二零一八那年冬,死因为心脏衰竭,没有任何征兆的突发性死亡。
直到最后,她也没能亲口对徐南山说出藏在她心底很久的那句“我喜欢你”,没能陪他过完十八岁生日,没能见到她心心念念的大海。
同天,陈吟洲也因病情恶化离开了,他把所有的苦都藏在心里,没有和任何人诉说过,他走后不久,王奶奶就也跟着去了,留下陈父陈母忏悔不已,只可惜逝者不复回,陈吟洲永远也看不到她们忏悔的模样。
她们两个谁都没有选择放弃生命,是生命选择放弃了她们。
十七八岁风华正茂的年纪,走在路上连头发丝都会发光,她和他又怎么会甘心。
二零一九年年初,顾子煜也被迫回到了那个没有人情味儿的家,与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争夺家产。
一月中旬,林妍霏于家中自缢,她把一切责任都归揽到自己身上,带着病痛、内疚和不甘离开人世。
高考过后,夏婉选择了出国留学,温彦晖与她的故事也落幕了,至于陈佪,他也结束了自己长达三年的暗恋时光,远赴北上求学。
徐南山则报考了本地的一所医学院,一九年夏,他日日守在曲悠墓前,陪着曲悠说话,大学生活开始后,他也常常来看曲悠,他没有食言也没有怨言,而是带着曲悠的期望,陪着四位长辈活了下去。
那个女孩子永远活在他心里,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
点点星光,忽明忽灭,花草成群,郁郁葱葱。
公园里的长椅和秋千上承载过很多人,其中就有曲悠和陈吟洲,同时,也承载着她们从未与人诉说过的心事。
风华正茂的年纪,她们的结局本不该这样。
天空灰蒙蒙下着小雨,乌云紧追在人头顶上,徐南山撑着一把伞,走到墓前,黑白照片上,女孩笑得依旧明艳,依旧让人心动。
徐南山在墓碑前放了一枝茉莉花,轻声呢喃:“悠悠,今年的茉莉花和桂花都开了,我折了一枝茉莉,拿来给你看看。”
“悠悠见南山。”
“谁要见你?还有,是悠然见南山。”
“悠悠,你怎么这么没有诗意啊?”
年少时的争执不休还历历在目,只可惜曲悠再也见不到他了。
徐南山坐在墓前,他苦涩地笑笑:“斯人已逝,逝者如斯,你要是在的话,又该和我争执了吧。”
只是这次,她再也不会和他争执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