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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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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思看着刘福田脸上恶狠狠的神色,并不怎么意外,他自动自发的将接下来的话说了下去。

    “你知道藏银一事即将败露,气急败坏之下竟然晕了过去,即便昏睡也还念叨着木头里藏着银子的事。你父亲刘二听了,他疼子心切,怕事情败露,坏了你的前程,于是就……”

    林思对刘福田步步紧逼,最后这一段话编得更是合情合理,专往他的痛处去戳。

    刘福田听后,心彻底的凉了,恨父亲多事,又恨自己不谨慎,双重愤恨之下,竟然爆发了出来。

    他涨红了一张脸,高扬着脖子,上面暴出小指粗的青筋,像一棵根基浅薄的大树,被大水一冲,树根裸露于地面之上,摇摇欲坠。

    刘福田哑声嘶吼,打断林思的话,“不要提他……他哪里是怕坏了我的名声,他就是为了他自己!”

    林思像是看不到对方的激动,平静的摇摇头,“这话我不认同,他指使人去偷木头,本就是为了你,如果木头顺利的偷了回来,你藏下的数万银子自然还是你的,岂能让别人沾了手?”

    林思字字句句说的都是刘二的好话,偏这个时候刘福田什么也听不进去,林思说的越好,刘福田越往坏处去想。

    被愤恨冲昏了头脑,刘福田往地上呸了一声,恶狠狠的道:“我本来藏得好好的,即便被人发现,也能顺利的摘出去,是他……是他毁了我,如果不是他自作主张去偷什么木头,就不会牵扯到我。”

    林思本以为刘福田是个贪财的人,听到银子数目会很敏感,所以才一遍又一遍的提及“数万银子”,就是为了埋下一个雷,指望着什么时候能把刘福田给引爆。

    谁知刘福田没踩这个雷,反而心心念念都是刘二的“背叛”。

    凭心而论,刘二并非“罪大恶极”,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刘福田一个人,就在被人带回牢房的路上,还一直扭着头回看,他看的不是林思和刘民两个人,而是他儿子的救命稻草。

    要说刘二有错,那唯一的错大约就是错估了形势,早早的松了口。

    可那是他完全不知情,他以为是刘福田做事不谨慎,导致慈幼局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可这事是个意外,最多在牢里坐个一年半载的,也就出来了。

    哪怕是任何一个人,只要把刘二这番行为细想一遍,都不会是刘福田这个样子。

    他太过于激动了,太容易受刺激了,这并不符合他藏银子的谨慎和严密。

    堂上坐着的人都觉得哪里似乎不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没人说话。

    不过马上众人又都反应过来,这会儿刘福田吐了口,不趁着这个机会往下审,那才是傻子呢!

    刘福田也光棍,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没什么回头的余地,干脆利落的交待了干净。据他所说,慈幼局里藏的银子,都是他卖孩子赚来的。

    “卖孩子?”

    不光是提问的林思,就是旁观的刘民和六子等人也吓了一跳。

    要知道慈幼局的建立,就是为了给无家可归的孩子们一个栖身的地方,这刘福田说的孩子……该不会就是他们吧?

    像是看出了众人心中所想,刘福田破罐子破摔的嗤笑一声,面露不屑的看向众人,“怎么,各位差爷都是办案老手,总不会被‘卖孩子’这三个字给吓着了吧?”

    看着众人一脸呆滞的样子,刘福田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竟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打起了嗝,眼中沁出眼泪来,他扯着袖子胡乱擦了擦眼睛,也不跪着了,翻身往起一坐,拍了拍跪得生疼的膝盖,两腿往一处一盘,竟如在自己家一般自在。

    “这大街小巷、皇城内外,哪里没有人口买卖?”刘福田往后拢了拢头发,将在牢里蹭得乱糟糟的仪容稍稍打理了下,接着道:“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苦役、伺候人的丫鬟小厮、以色侍人的宠妾舞娘,还有……还有那些做皮肉买卖的青楼女子,他们哪个不是被人卖掉的?哪个不是被人买来的?”

    刘福田一边说一边笑,最后竟拍着大腿笑得泪流满面,“可笑你们竟被‘卖孩子’三个字给吓着了?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刘福田说的不错,这“买卖”二字自诞生以来,无有不能买,无有不能卖!

    这两个字的背后,很多时候都掺杂着血与泪。

    或者是饥寒交迫的家庭;或者是贫病无依的困境;或者是无家可归的自卖自身;或者干脆就是被人掳走、拐走、抢走,然后卖掉。

    饥寒交迫的家庭卖掉孩子,是为了给孩子找一条活路;贫病无依的困境卖掉孩子,是为了给亲人找一条活路;无家可归的自卖自身,则是为了给自己找一条活路……

    他们的背后都有着无可奈何,那是一种撕裂的痛,是无法反抗的枷锁,是无可奈何的离别!

    刘福田把他卖孩子的行为,和其他的人口买卖划等号,简直是丧心病狂!

    六子脾气最暴,他啪的一拍桌子,没等林思拉住他,就大步走上前来,对着刘福田这个无耻恶徒当胸一脚,把他踹得直直的往后飞出去。

    刘福田一路撞倒了两张椅子,最后被墙壁给拦了下来。他趴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但还是坚强的咧着嘴角,笑道:“好……好气力,我刘福田……不冤。”

    “你不冤,有人冤。”六子走到墙边,一把薅住对方的衣领,像拖死狗似的将人拖了回来,然后用力往地上一掼,喝道:“那些孩子都是怎么卖的,卖到哪儿了?说!”

    刘福田刚去慈幼局的时候,确实是兢兢业业、认真细致,上面仔细考察了他一番,才提拔他做了管事。

    慈幼局里的孩子来源复杂,有走丢的、没了家人的、被拐了又被官府解救出来却找不到家的、身体残疾被人遗弃的、生下来就被扔在慈幼局门口的……还有一部分是街上的乞儿。

    孩子虽小,却早早经历过世情的冷暖,有那懂事的安分守己,也有那不懂事的在那里拉帮结派、欺压弱小。

    想要把这些孩子管好,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刘福田出身算不上好,得了上面青眼,更是用心相报,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个慈幼局打理的井井有条。可是时间不长,很快就有人盯上了他。

    盯上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些人牙子。

    人牙子以买卖人口为生,左右一倒手,便是一笔收入,那还些未长成的孩童,更是他们收入来源一大部分。

    如今慈幼局受了朝廷表彰,渐渐正规起来,便是有贫苦的人家,养不起孩子,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提脚卖了,而是把人送到慈幼局。

    在这里有吃有住,能活命,将来出来还能学一点小手艺,能养活自己,最重要的,孩子长大了还是自由身,这比什么都强。

    有了慈幼局横插一杠子,人牙子收入锐减,心中自然不痛快,他们便把主意打到了慈幼局管事的头上,看看能不能从这里撬开个口子。

    刘福田再三拒绝,可时间长了,即便不对付的人也有了三分交情,何况人牙子这种“生意人”,更是练就了一张厚脸皮和一口好话术。

    他们不再撺掇刘福田卖人,而是就慈幼局里那些不服管的刺头孩子挑拨起来。

    这些刺头孩子尖锐、厉害,他们欺负弱小、抢夺资源,在慈幼局里划分地盘,三不五时就打架闹事。就像是羊群里出现的癞毛羊,不但给管理带来了很大的困难,还有往外传染的趋势。

    刘福田对他们很是头疼,在人牙子长时间的挑拨之下,也觉得他们是害群之马,必须得清理出去,还慈幼局一份清净。

    慈幼局里的孩子是允许领养的,只要相互看对了眼,领养的家庭又有能力养活孩子,便允许他们把孩子领走。

    人牙子便是钻了这个空子,只走了一道简单的手续,就把那几个刺头领走了。

    刘福田一开始还有些内疚,可时间长了,他也觉出些好来,没有了这些刺头捣乱,慈幼局里天也蓝了草也青了,从上到下,每个人都心旷神怡,感觉日子更舒心了。

    人心是贪图安逸的,有了“好”与“坏”的对比,很容易就会做出自己的选择,哪怕是不经意的。

    刺头就像是庄稼地里的野草,拔了一批,总会有一批再长上来。即便都不冒头,还有石头、土块什么的,是不是也得清理清理,敲打敲打?

    在与人牙子的交往中,刘福田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打理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他痛快了,人牙子也痛快了。

    他们很快威逼上来,威胁刘福田跟自己做“生意”,不然就把之前的事捅出去,让他身败名裂坐大牢。

    刘福田怕了,妥协了。

    可怜那些的孩子,还在为眼前的生活感激这里的管事、感激那些厨子、采买,还有照顾他们的妇人,丝毫不知自己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供人宰割。

    买与卖之间的差价越大,利润也就越大。人牙子不是佛爷,不会想着孩子们的将来,只会哪里价高就将人往哪里卖。

    品相一般的卖到大户人家做个小厮丫鬟,颜色好看的就卖到青楼妓院,清妍灵秀的送去扬州当作瘦马调/教。

    就连那些长得不错的男孩子也有去处,不是还有南风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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