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林思先回督中司跑了一趟，见除了两个值守的差役外，其他人都下值了。银子的事又不能拖到明天，没奈何，只能一路摸到李坚家里去。
此时李坚也刚到家不久，已经换好了衣裳，正要摆饭，就听得门房来报，说是外面有一个名叫“林思”的人找他。
“林思？”
李坚眉头一皱，以为有什么急事，忙把人叫了进来，然后就听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你是说，在慈幼局里拉回来的木头里发现了藏银？”
林思穿着一身家常旧衣，上面黑一块白一块的，沾了一堆炭灰，就连脸上也是一道道的黑墨，加上走得急，出了不少的汗，被他随手一抹，那脸上更是花的花、糊的糊，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小乞丐呢！
他听了李坚的问话，连连点头，两手比划着，道：“正是，那银子藏得极为严实，要不是卑职把那木头破开，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的。而且小的家里昨夜还遭了一拨贼，说不准就是为此事而来的。”
李坚听完后，心中一阵气闷，把蠢蠢欲动的手背到了身后，恨铁不成钢的斥责道：“既是昨夜遭了贼，为何今天不说？要不是现在有了新的情况，你就打算一直藏着了？”
林思讪讪一笑，不好意思的道：“就是一件小事，何况那贼子已经被卑职给打跑了。”
李坚哼了一声，打量着他不大壮实的身板，骂道：“你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不比别家，对这种事还是多上点心为好，那贼人若是三五个结伙呢，你打算什么办？再说，万一那贼人日后杀个回马枪？你也打算听之任之？”
看着地下的小下属被训得灰头土脸的，李坚又有些懊悔起来，想着对方像根杂草似的拖着两个老人家艰难求活，心中一软，语气也缓和了一些。
“你是刑部的人，见识比平民百姓多得多，也知道小恶长成大恶，小奸养成大奸，这种事不可姑息。”
林思连忙拱了拱手，低头道：“以后再不敢了，卑职一定小心谨慎。”
挨了一顿训斥，手中又被塞了两块糕饼，林思这才跟着李坚往家走。路上，李坚分出几拨人马，去给差役们报信，让他们直接到林思家中汇合。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路程不远的差役先行到了。
樱娘和青柳本来是来送汤的，结果后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见林思出去找人了，家中只有奶娘一个行动自如的人，她们并没有离开，而是把大门从里面闩了，一直在这里陪着。
直到这会儿林思回来了，她们两个才起身告别。林思再三谢过，亲自把人送出了大门。
李坚把樱娘查了个底掉，却并没有见过真人，此时见她袅袅婷婷不卑不亢的样子，面上没有什么，心里却是一阵叹息。
等人手都到了，差役们点起火把来，把个不大的前院照得灯火通明。
奶公拉回来的木头已经被劈成了两半，除了外面焦化，里面也烧得黑漆漆一团，要是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藏在里面的银锭子。
林思从厨房里打了盆水过来，放到地上，把那些掉出来的银块子扔进盆里，一个一个搓洗起来。
其他人也没闲着，找了家伙什把那木头里镶嵌着的银锭子一个一个撬了下来，噼里啪啦掉了一堆。
最后把洗干净的银子放在秤上一称，总共有四百多将近五百两。
五百两，还是一截木头里的藏银，过来干活的差役们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慈幼局没有自己的产业，一应开支全凭善心人的捐助，勉强能让孩子们吃饱穿暖，要说有个五百来两的富余，那也完全说的通。
可即便是那样，银子也应该放在库房，而不是藏在木头里。
这么鬼祟的法子，明明白白的昭示了一件事——这些银子见不得光。
都是积年的老吏，哪还嗅不出这其中的意味来，顿时，一个一个眼睛瞪得像灯盏似的，全都亮晶晶的看着李坚。
李坚也不废话，大手一挥，把院子里的人手分成两拨，一拨找了车子押着木头和银子回督中司，另一拨则去城中各处叫人。
今天晚上这事并不隐秘，保不准就有那伶俐的看出端倪来，跑到慈幼局去捡漏，再不派人去守着，保准明天早上被偷得一干二净，连根毛都不剩。
慈幼局地方颇大，李坚这次把人手全都招了回来，又从刑部其他职司借了些人过来，这才把场面维持住。
慈幼局被烧的一片乌黑，这里凸那里凹，断壁残垣，支棱孤拐，叠更叠、险更险，阴风飒飒，黑雾漫漫。夜里看来，形如鬼蜮一般，
饶是林思知道世间无鬼，也还是打了个寒颤。
刚刚赶过来的刘民以为他冷，把手里的火把硬塞给他，让他无事烤烤手。
林思哭笑不得，又不好直言自己害怕，只好接了过来。
夜晚行动不便，即使有火把照亮，也还是不方便搜检，李坚便想了个法子，让人找了一堆大车来，然后把这里粗实的焦炭木料统统搬上了车，送回督中司，剩下那些又轻又细的则扔到了一边。
搬走了木料，剩下的就好办多了，无非是折墙和挖地。众人撸起袖子来，把一个可怜的慈幼局又细拆了一遍，墙壁统统推倒，地上又挖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坑。
这边灯火通明、热火朝天，早惊动了其他人，最先围过来的是附近的居民，他们一边站在外围看热闹，一边交头接耳，想打听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衙门又来人了？
过了不久，京兆府和兵马司也都过来了。兵马司的人转了一圈，见没什么事就走了。倒是京兆府，看着挖出来的那些东西，悔的肠子都青了。
大火过后，他们是最先进来查看的，谁知转了好几圈，竟什么都没发现，倒让跟此事完全无关的督中司捡了个大便宜。
刘民看着京兆府那些恨得眼睛都红了的人，就像三伏天喝下一碗冰冰凉的酸梅汤，都快爽飞了，连走路都连跳带蹦的，恨不得飞到天上去。
那天进来查看现场的几个京兆府差役，看着自家脸色铁青的上司，吓得战战兢兢，佝偻着腰，站都站不稳了。
不用说，丢了这么大的脸，回去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督中司在别人的羡慕嫉妒恨中满载而归，勉强歇息了几个时辰，第二天就开始洗刷清理这些东西。
木头里的、墙壁里的、地窖里的……各处藏银加起来有五六千两之巨。
五六千两啊，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这下子，众人看林思的眼神都不对了，就像是看供桌上的佛爷，有些好奇，有些敬畏，有些亲近，还有些什么别的奇奇怪怪的东西。
林思被他们看得渗得慌，心里坠坠的，像个刚进门的小媳妇似的，哪哪都不对了。
见了刘民，忙走过去，半是躲着，半是壮胆。谁知刘民一见他，就啧啧称奇，斜着个眼睛睇着他，把个林思都快气死了。
“哎，哎哎，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你真是一员福将啊！”刘民一边躲着林思的二指掐一边笑道。
林思的体力比不上对方，追得气喘吁吁，最后只能两手叉腰，站在原地用眼睛瞪他。
刘民见对方不追了，也不再跑，从旁边的桌子上拿了个茶杯，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茶水，一口喝下，然后用手背抹了把嘴，笑道：“知不知道别人都怎么说你？”
不等林思回话，又自顾自的道：“人家都说，你这人，就是去外面捡根炭都能搂出一大笔银子来，你的手到底是咋长的？”
林思哼了一声，“这炭是我奶公无意中捡回去的，跟我可无关。”
“这话谁听呢？奶公也是你自家人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奶公捡的也就等于你捡的啰！”刘民一句话，给了个完美的总结。
督中司的人好歹都是自己人，何况林思把得来的外财一五一十的交了公，又给了大家这么一大笔业绩，所以嘴上过过瘾就算了，心里并不如何。
最酸的住在慈幼局附近的居民，那才叫一个酸透天。
仗着离得最近，那木炭他们挑得最早，尤其是那些轻省的、烧得透的木炭，全都被他们一扫而空，那些粗笨的、沉重的他们才不屑去搬呢！
谁知道……谁知道那些沉重不堪的才是好东西呢！
不知有多少人家，后悔不迭，鸡飞狗跳的闹了一场。
督中司这边正式立了案，要追查银子的来源。
慈幼局的管事被叫了过来，一进门，脸上的汗珠子便滚油似的滚了下来，一双小眼睛躲躲闪闪的，不敢看任何人。
“刘福田，你是慈幼局的管事，那银子的来历你可知道？”
“不不不，小人不知，不知。”刘福田忙道。
“那历年的帐本可还在？”林思也没废话，打算直接从帐本上入手。
刘福田点了点头，道：“那帐本已经被那场大火给烧了，小人手中也没有。”
“刘福田，你不老实，咱们的人已经在你家里找到了慈幼局的帐本，你竟说它们被烧了，是何居心，嗯？”
这个沉重的“嗯”字将对方战战兢兢试图隐藏的意图碾的一干二净，刘福田两腿一软，噗的一声往地上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