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林思再去刑部的时候，脚步肉眼可见的无力。
“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刘民迎上来，上上下下打量了林思一番，“怎么不多歇两天，看你浑身软绵绵的，还没恢复过来吧？”
林思可没他想象的那么金贵，他的腿软不是病的，而是想到要再次见到李坚，吓的。
昨天那一场乌龙，想起来还令人尴尬。
林思不想回想那场糗事，转而问刘民，“我昨天没来，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能有什么事情啊？无非就是宝石那案子，车夫没有可以抵赖的地方，没用多久就招了。”
“招了？到底是为什么啊？他哪里急需用钱？”林思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于是问知道内情的刘民。
“嗐，不是钱的问题，就是报复。”
“报复？”林思不明白。
“这车夫救过刘员外的命，刘员外待他也还算可以。谁知后来有一次车夫妻子生了急病，诊金和药费得花不少，车夫拿不出来，便想跟刘员外借些钱，谁知刘员外口头答应的好好的，却转眼就忘到了后脑勺。车夫遍寻刘员外不着，去哀求管家和小妾，俱碰了个钉子，没办法，只能再去寻刘员外，等找到人的时候，妻子已经不行了。”
“所以这是蓄谋已久的报复？”
见刘民点点头，林思感慨一声，这车夫也不算是个绝对的坏人，偏偏……不知让人该说什么才好。
刑部事情不多，林思日常闲得很，把更多的专注力放在了捉虫子上。
趁着天气暖和，奶娘在家里有土的地方都种上了菜，这段时间，菜苗已经长的一拃高了，引来了许多小虫子。林思每日下值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菜苗捉虫。
说起捉虫，以前的林思是半点不怵，现在不行了，自从在刑部大狱里见到犯人捉虫子吃，再见到虫子，他总觉得哪里毛毛的，十分不自在。
以前直接就能上手，现在得隔着一双筷子，才敢伸手去夹那些软乎乎的东西。夹到了虫子，就放进手边的瓦罐里，等着带回前院，扔给奶娘喂的两只老母鸡吃。
“奶娘，现在已经四月了，后面两进的院子也已经收拾好了，其他的东西是不是该准备起来了？”
奶娘听到林思这样问，愣了一下才恍然明白过来，拍拍额头，“我说呢，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忘了做，偏偏又想不起来，若不是你提醒，怕是要误了大事。”
奶娘说到这里，坐不住了，起身颠着脚进屋子找万年历去了，林思在后面喊：“奶娘，且不着急，现在才四月，离八月秋闱还早着呢。”
“不早了，我的哥儿。”奶娘的声音闷闷的从屋子里传出来，“等把东西收集齐，都进五月了，正是秀才们进京的时候，再不抓紧就晚喽！”
奶公正在月亮底下整理一捆棍子，等过段时间好给菜苗搭架子，林思看了，觉得有些多，“今年不比往年，若是把房子租出去，地里面的菜苗怕是留不住，也只有边边角角能剩下几棵。”
秀才是什么人？那是正经的读书人，好附庸个风雅，看到院子里种满了菜苗，怕是会不喜。
奶公手下动作不停，“没事，弄完了放着，明年也使得。”
林思又想说什么，就听得里面奶娘在叫他，“哥儿快来，帮我看看这本子上写的都是啥？”
林思闻言站起身，走到屋子里，接过奶娘手里翻得稀烂的万年历，“奶娘要看什么？”
“看看四月都有什么节日，不拘是寺庙还是道观，都行。”
林思端着历书凑到烛火前，一页一页的翻开，翻到四月那一篇，指着上面稚嫩的笔迹道：“四月初四，文殊菩萨圣诞；四月初八，释迦牟尼佛祖圣诞……四月十四，吕纯阳祖师圣诞；四月十八，北极紫微大帝圣诞……”
奶娘一边听一边掐着指头碎碎念，“今儿是四月初六，离的最近的便是初八的佛祖圣诞，这个得去，蟠龙寺香火旺盛，做的法事历来都是最大的，到时候人多，得早点出门才能挤上前去。吕祖和紫微大帝……”
奶娘想了想，最后一拍大腿，“就去紫微大帝的法会，他官大，更灵验。”
林思没有异议，合上了历书，问道：“玄真观和纯阳观都不错，咱们去哪家？”
这两个都是京郊附近的道观，俱是十分有名，香火极旺。
林思的问题一下子把奶娘给难住了，她左思右想，一时也决定不来，“算了，先放着吧，反正还有十来天呢，到时再决定不迟。”
奶娘是个很会过日子的人，四月初八那天早早起来，张罗了早饭，吃完早饭便提着篮子出了门。到了晚上，提回来一大篮子的佛经，俱都是在佛前供过的。
“幸好咱们与蟠龙寺是认识的，寺里的戒空师傅一见是我，二话不说就拿了十好几本经书给我，其他人想多求一本都不成。”奶娘捶着腿，拿着茶碗喝了一碗又一碗，脸上的笑容止也止不住，乐道：“一路上，可把他们给眼红的……”
奶娘喝了个半饱，打了个水嗝，羡慕的道：“那蟠龙寺当真是有钱，法事做的那般的大，信众是人山人海，寺里的大师父全都出动了，还是差点没忙过来。也不知道过两天紫微大帝的法会，玄真观和纯阳观哪个做的更好？”
林思在一旁出主意道：“要不去玄真观吧，咱们对那里还熟悉一些，纯阳观那边没什么交情，到时未必有多么便（bian）宜。”
奶娘想了想，“正是这个理，还是哥儿想的周到。”
督中司安生了没几天，又出了一桩新的案子，这次可不得了，死人了。
死者是在一个巷子里发现的，等督中司的人过去，现场已经围了不少的人。
“刑部办案，无关人等退开。”差役一边吆喝一边驱赶围成一堆的人群，开出一条道来，让后面的刘民、林思等人进去。
一进去，就见地上的青石板上躺着一个人，半身的血迹把衣裳都染红了，连地面的石板上都汪出了一汪血液，早起的苍蝇围着死者嗡嗡的叫个不停。
林思瑟缩了一下，见其他同僚都面不改色的往前走，只好也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林思没见过死人，进来的时候只见到了死者腹部以下的位置，感觉还好。等刘民掀开死者头上罩着的竹筛，只见死者脸色青白，双目暴突，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林思顿时吓了一跳。
人对死亡的恐惧和阴影是与生俱来的，面对一具人的尸体和一具动物的尸体是不一样的，很少有人能够做到内心波澜平静、无动于衷。
面对死亡，有人是悲戚，有人是哀伤，有人是害怕，林思是后者。
他告诉自己要大胆，但内心那点稀薄的勇气总是鼓不起来，他小心的往前蹭了两步，一不小心对上尸体脸上那对憎恨、恐惧、愤怒的眼睛，他的勇气一下子就泻了。
忙把脸转了个角度，看向别的地方。
待看到周围那一圈脖子比往日要高上两寸的围观者，林思心中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总觉得提溜出任何一个人来，都比他更能胜任刑部这个职位。
自怨自艾了一会儿，林思慢慢倒退着走到刘民跟前，“刘哥，我去周围转转，看看有什么线索。”
刘民暂时走不开，得等着仵作的勘验结果，闻言没有多说什么，只让他自己小心。
这条巷子狭长，两边都是高墙，有几家的大门就开在巷子里，常年不见阳光，门楣上的对联没有半点褪色，红的瘆人。
林思一边走一边观察，待走到一户人家门口的时候，竟见那户人家的大门半开着。
人都有好奇心，林思站在原地往里瞅了一眼，然后就对上了一双不大的、圆溜溜的、格外有神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嘴巴一咧，露出一口白生生的利齿，像是要择人而噬。
“汪汪汪汪汪……”
门里冲出一条恶狗，一边狂吠，一边直直的向着林思冲过来。
林思转身就跑，两条腿交替飞奔，跑的跟风火轮似的。
他跑得快，恶狗的四条腿也不是吃素的，虽然没他腿长，但数量上却多了一倍，一时间竟来了个旗鼓相当。
林思不敢回头，张大嘴巴，拼命的拖着两条腿往外跑，跑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脚下一滑，“呲溜”一下，摔了个屁股墩。
心里“咯噔”一下，顾不得疼痛，林思连忙翻身起来，连滚带爬的往侧前方的一棵大树上蹿去。
人在情急之下，有无限的可能。
林思也不知道那样高的大树，他是怎么三下两下的蹿上去的。他站在树杈上，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指着下边的恶狗怒骂。
骂着骂着，就听到树下一个声音传来，声音中有些诧异，又有些焦急，“林思？你这是怎么了？”
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林思扶着树干，小心的侧过上半身，只见树后面是一段高墙，墙外便是另一条街了。
此时李坚正站在那里，仰头看着他，目光中满是关心和疑问。
林思这副尊容实在狼狈，他讪讪的笑了一声，“……下面有狗。”
李坚也听到了狗的叫声，不过他问的不是这个，他盯着林思屁股上的一片血迹，思索半天，也不明白有狗和血迹有什么关系？
难道是被狗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