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奶娘一直在家等着，见林思回来，心疼得不得了，“我的好哥儿，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可是累坏了？灶上有饭菜，我现在去热一下，哥儿先换身衣裳洗把脸，稍微填填肚子再休息，啊！”
不等他答话，奶娘又一阵风似的出去了，剩下林思一个人，坐在那里傻笑。
去掉了心头上压着的一件大事，现在浑身上下轻松的很，他摸摸“咕噜噜”作响的肚子，听话的去里面梳洗去了。
吃过了饭，又草草的洗了个澡，这才爬上床休息去了。
奶娘把林思换下来的里衣用皂荚水泡上，打算一会儿搓一搓，看着磨毛了的领子和腋下的洞，心里叹了口气。
与奶娘的满脸愁容不同，林思现在心里美得狠，他掐着指头计算着要花钱的地方，把还没到手的赏银安排的妥妥帖帖。
眼看雨季要来了，西厢房屋顶上的破洞要修整，修完破洞，屋子里面也要重新粉刷一遍，一片一片的霉斑，看起来实在不是住人的地方。
除了西厢房和前院，二三进的其他院子也要重新收拾一下。今明两年是大比之年，乡试和会试挨着，一个在年尾一个在年头，到时可以把收拾好的两进院子给租出去，也能添几个进项。
除了这些，还要买一些布料，给家里人添上几件衣裳，说起来，奶娘奶公已经好些年没穿过新衣裳了，都是缝缝补补凑合着。
此外，还要多买些食材回来，一是能让家里人换换口味，二是能给自家三个人补充一下营养。奶娘奶公年纪不小了，操持家里不容易，吃食上又不好，看着壮实，其实内里虚得很……
林思心里有了盼头，再来刑部的时候，觉得天也蓝了，风也清了，阳光也明媚了，人也和蔼可亲了，就连牢里关着的犯人都像被勾了芡似的，顺滑的不得了。
他努力压抑着雀跃的脚步在自己的地盘上溜达，然后就见前天还满满当当挤了一屋子山匪的牢房空了。
“这……”林思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站在原地，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犯人呢？
老刘今儿精神头不错，见林思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小声给他解惑，“这帮子山匪前儿下午就被提走了。”
“提走了？提哪儿去了？咱这儿不是刑部吗？”林思一脸的迷糊。
老刘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这是一件大案，说是要三司会审，人暂时先提走了，等审完之后再送回来。”
三司会审指的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共同审理，不是大案要案根本没有这样的阵仗。
听到这个消息，林思的心一下子就稳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一天天的掐着指头数着、盼着，就盼望什么时候能有人喊他一声，让他去领赏钱。
这天下午，眼看就要下值了，牢里突然来了个差役，找到林思，说李坚要见他。
这么多天的美梦终于成真了，林思突然紧张起来，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哎……哎，好，我这就去。”
林思拍了拍衣裳，在众人艳羡的眼光中跟着差役出去了。
一路东拐西拐，穿过了好几个院子，最终停留在一个小院门口。
进了小院，对面就是五间正房，此时，李坚正坐在东次间办公，见林思进来，笑道：“来了？我还有一点就收尾了，你先等一会儿。”
林思答应一声，站在原地等待。
屋子里只有两个人，静悄悄的，除了有偶尔翻动纸张的声音，连个小虫的叽咕声都没有。
林思不敢擅动，见李坚拿着毛笔写个不停，心思慢慢活络了一点，他不敢发出声响，只小心的转着脑袋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
这间屋子看起来像是个书房的样子，靠北的后墙边放着一架大大的书橱，从东头通到西头，占了满满一整面墙。书橱做成一个一个的大格子，规规整整的，有的上面带着带着门，有的就原样空荡荡的张着嘴。
带着门的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样子，只没带门的格子里摆得满满当当。
除了书橱，就剩靠窗的一张大书案最是显眼。上面除了常设的笔墨纸砚之外，还有一盆一尺多高的兰花，颜色肃穆，暗沉沉的。
李坚写下最后两个字，吹干纸的上墨迹，然后把纸小心的收了起来。他看着前面偷偷转动着小脑袋打量四周的林思，嘴角微微向上弯起。
“赈银案已经结了，多亏你给的线索，我们才能破获这起陈年大案，在这里我要谢谢你。”
李坚一开口，林思立马收回了四处乱瞟的眼神，恭敬的等他说完，才小心翼翼的回道：“这是小的份内的事，当不得大人一个‘谢’字。”
“这个案子有你的一份功劳，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林思日思夜想的这句话终于亲耳听到了，心情一下子激荡起来，像一口气喝了半坛陈年老酒似的，晕陶陶的。
他想直接张口要银子，又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好，犹豫了一下，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就变成了：“一切全凭大人作主。”
这下子够含蓄了吧？林思得意的想，你们当官的不都喜欢下属不贪不占，只一门心思的为上官解忧吗？
怎么样？我的表现是不是让你眼前一亮？
林思面上一片诚肯之色，手却悄悄的抬了起来，隐晦的按了按自己腰带的位置，待触到那点微不可查的突起，想到自己熬夜缝好的两个大钱袋还在里面，顿时安心多了。
那两个大钱袋是拆了一条破裤子做的，用的是小腿的位置，林思在上面密密麻麻的做了许多针线，缝得结结实实的，一会儿拿来装银子，保管漏不下去。
不过要是真给这么多，一会儿可往哪里揣呢？
放在胸前？不成，胸前鼓出来两大团，也太奇怪了。
放在腰间？这腰间也藏不住啊！
放在袖子里？林思低头瞄了一眼自己袖口，狱卒官衣的袖口是紧缩的，瘦瘦窄窄，别说银子了，连个蚂蚱都藏不住。
想到了这里，林思又愁了起来，转而一想，李大人挺好说话的，要是他给的是银锭子，自己能不能拜托他给换成银票，这样自己就轻省多了，又不招人眼。
就是不知道一会儿能得多少银子？给的是银锭子还是银票？千万别是铜钱才好，铜钱又多又重，即使打自己这么大个铜人也总共没有多少……
林思站在下面胡思乱想，上方的李坚见他的手捂着肚子，以为他是饿了，遂也没再多啰嗦，直接道：“行，那我知道了。”
然后便没再与林思说话，而是喊了外面一个人进来，正是刚才领林思过来的差役。
“刘民，你带林思去把手续办了，顺便把衣裳领了。”
林思并没有多想，他又没领过赏银，上官说什么便是什么。以他心里的想法，这领赏银必然也是要走个流程的，在什么本子上签个字什么的，总不能上官偷偷的把银子一塞，就完事了吧？
只不过衣裳是什么情况？莫不是要像状元跨马游街一样，穿着簇新的衣裳站出来给大家看不成？
这也太不好意思了，林思脸颊红红的想。
“刘大哥，这衣裳领了后是一定要穿的吗？”
刘民看林思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和善，闻言笑道：“这是当然，你身上这身衣裳可不行，得是跟我这一身一样的才可以。”
林思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大大的一个“狱”字，又看看刘民身上无论是样式还是衣料都比自己高上许多的官衣，偷偷的咧开嘴笑了。
两个人左转右转，来到了当初林思来报道的值房。
“楚三儿，来办个手续。”刘民一进门就喊。
楚三忙迎了出来，一张圆润的脸颊上满满都是笑，“哎呀，刘哥，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有什么事差个小弟过来就行了，兄弟保证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
“没办法，上官交代的任务，如何敢耽搁？”
刑部督中司只有一个上官，那就是司官李坚，那可真是个活阎罗。
楚三不敢再胡扯，问刘民，“您是要办什么手续？”
刘民递给楚三一张纸条，然后让开一步，露出跟在他身后的林思来。
林思的这张脸在刑部再找不出第二个来，楚三一见到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
“有什么不妥吗？”刘民问道。
“没没没有。”楚三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饶是内心住着的三百只鸭子已经山呼海啸般的尖叫起来，面上也是端肃有礼。
按着纸条所示，手脚麻利的将手续办好，又让林思过来签字。
林思离得远，看不清楚三在纸上勾勾划划写了些什么，只在最后按签字摁手印的时候上前了一瞬，因为太过紧张，连上面写了些什么都忘了看。
办完了手续，林思又跟着刘民来到了府库，待拿到了崭新的衣裳和一把雪亮的大刀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愣了。
“这……这是什么？”
刘民狐疑的看着他，“刀啊？”
林思内心抓狂，我知道是刀，可是领赏银为什么会给一把大刀啊？难道是为了防止赏银被截，事先给准备好了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