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林思不知道他人还未到刑部，却托了他大伯的福，已经在这里大大的扬了名。
他此时正站在刑部大门外，对着头顶匾额上硕大的“刑部”二字咽了咽了口水。
六部办公的地点是固定的，住的离这儿近一些的官员还有时间吃个早点，住的稍微远一点的，只能在路边急急的买了食物，用手兜着往这儿赶，有性子急的走在路上就开吃起来，也不管冷风呛得厉害。
林思一路走过来，没少受这些人的荼毒，口水不争气的分泌了一次又一次。
好不容易挨到刑部大门口，看着匾额上“刑部”两个字，又想到等拿到了工钱后，在街市上东挑西捡，左手肘子右手肥鱼，满嘴流油的景象，口水流得更多了。
进了门，摆低姿态，谦卑的林思捧着一颗忐忑的心把自己的来意一说，本想马上就有人领着自己去办手续，却不想半天都没有动静。
林思抬眼一看，只看满屋子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个比一个脸黑，个个凶神恶煞，看着他的眼神绿幽幽的、恶狠狠的，像饿了许久的狼群对着肥羊的眼神。
肥羊林思忐忑的心“咯噔”一下，心中生怯，一只脚已经悄悄提了起来。
就在这个关头，他瞟见了旁边一张桌子上放着一个串铜钱，少说也有一二百个，主人明显没把它们当一回事，就那样随便搁着，尘土都蒙了薄薄一层了。
林思看到那串铜钱，呼吸都重了一下，他硬生生的定住了脚步，将后倾的身子又扳正回来。
好险好险，差一点就被这些人的恶形恶相给吓住了，要是自己真的往后那么一退，以后再想立足就不容易了。
不能立足，那工钱什么的也就泡汤了，那大肘子大肥鱼，更是……
林思咽下了涌出来的口水，对着众人，又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
这么大个人杵在这儿，只要眼不瞎都能看得见。刚才还能假托忙碌没听清，现在再装就有点过份了。
离林思最近的一个人站了起来，“呵呵”两声，皮笑肉不笑的道：“哦，是来办手续的是吧？你跟我过来。”
林思跟着这人走到隔壁一个僻静的屋子，就听这人对他道：“咱们这儿地方有限，你且在这儿待一会儿，等下就有人带你过去。”
前程都在人手里捏着，林思哪敢不同意，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那人交待完林思，转头就回了办公的屋子，一见他进来，屋子里的其他人都拔长了颈子，像一只只大白鹅似的盯着他，“怎么样怎么样，气走了没？”
“楚三儿，快说话呀，到底怎么样？”
楚三胖胖的脸上浮起一抹愁容，两手一摊，“快别提了，我看那小子骨头硬得很，咱们还得另外想招。”
“你说他是不是眼神不好，就说刚刚咱们大家排练出来的那一出，别说是我了，就是庙里供奉的怒目金刚都能吓一跳，他怎么就能无动于衷呢？”
“就是，多吓人哪……”
众人七嘴八舌的附和。
眼神好不好的，楚三不知道，他现在只指望林思是个有气性的人，面对一个空荡荡冷冰冰、门窗漏风的空屋子，能一气之下起身走人。
可惜，他注定要失望了。
林思名义上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其实过的就是平民百姓的生活，什么苦没吃过？屋子冷怕什么？快步走上两圈就热乎起来了。
更何况，还有那一串铜钱在前面吊着呢！
那可是好几百个钱，在这里，只配被人随便丢着不管的命运，若是放在家里，够全家美美的过上好一阵子了。
好在楚三不知道林思内心的想法，若是知道自己苦心经营的局面，就败在自己随手扔在桌子上的一串假铜钱上，怕不是得气得呕出血来？
林思不知道自己在屋子里走了多少圈，只知道有人推门进来，问道：“林思是吧？你跟我走。”
林思跟着领路的人左拐右拐，去填写了报名表，又去领了衣裳。
衣裳是全套的，包括幞头、外袍、腰带、长靴等，外袍是黑底镶暗红色宽边，前后左右都开叉，方便作一些大幅度的动作。
林思拿起来抖了抖，看到胸前和后背上各一个大大的“狱”的，脸上没有任何的嫌恶。
领到了衣裳就表明刑部收下了自己，收下了自己就等于有了工钱，开心还来不及呢，又何来不快。
领着林思的人一直瞧着他的神色，见他这样，心中说不出的失望。
林思不是吏部派来的官，能做的只能是吏。但吏与吏也有区别，那帮人想来想去，特意选了最遭人嫌弃的狱吏给他，没想到他竟能不动声色的接下来，是个厉害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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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狱不是个好地方，它是人间的一片恶土，这里关押着世间最穷凶极恶的犯人，充斥着恶念、罪行、暴力等一切黑暗的因素。
那人把林思带到牢狱门口，交给了一个小头目，然后就离开了。
小头目上下打量了一下林思的小身板，唇上的小胡子动了动，“我叫邓先，以后就你归我管了，跟我来吧。”
牢狱里面分为男监和女监，女监自有女牢头负责，邓先带着林思往男监走去。
牢里充斥着难闻的气味，霉烂味、馊臭味、血腥味、屎尿味，种种气味夹缠在一起，直冲天灵盖而去，林思猛不防之下，差点被熏吐了。
邓先不用回头，就知道林思是个什么脸色了，来这儿的新人没有一个脸色好看的。
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林思的呕吐声，邓先回过头去，就着昏暗的灯火瞅了他一眼，见他咬紧牙关努力忍耐的样子，心里暗自点了点头。
能忍，是个不错的。
一直走到最里面，邓先指着周围的七八间牢房，对林思道：“你以后和老刘一起负责这几间，一会儿老刘会过来，让他带一带你。”
林思忙道谢，然后目送邓先出去。
等人走得看不见了，林思才有工夫探看他将来要待着的地方。
这一片是重刑犯所在的区域，四面都是高墙，只有最顶上有几个比巴掌略大些的小气窗，连只稍大些的耗子都钻不进来。
牢房与牢房之间以小腿粗细的结实木栅栏隔开，比手指还粗的铁链子把牢门和栅栏紧紧的拴在一起，上面坠着拳头大的锁头。
牢房里没有桌椅床铺，唯一的铺盖就是那些发了霉的稻草，一团一团的都朽烂了。
里面是不能点灯的，唯一的光亮便是外面过道上的几盏烛火。
林思走了一圈，看到有一个牢房里的犯人坐在靠近门口的地面上，膝前搂着一堆稻草，他正就着微弱的烛火，一点一点把那些朽烂的草杆子挑出去，只剩下那些好的。
看看四周不是蜷缩着睡觉，就是木木呆呆瘫坐着的犯人，林思对这个特别的人产生了些兴趣。看到他努力挑拣稻草的样子，就像是看到了努力生活的自己，心中升起了一抹好感。
林思走近了一些，艰难的从那些乱糟糟的头发中窥见了那人的容貌，还不等看个仔细，就见那人从稻草中翻出了什么，然后很快的塞进嘴里。
稻草里能有什么呢？
林思瞪大眼睛想看个仔细。
然后他就看见那人翻着翻着，突然翻出一只黑色的甲虫来。甲虫骤然暴露在外，急急忙忙的迈开腿往一边跑，只是再快的腿速也快不过那人的手速。
只见他眼疾手快的捏住甲虫，然后看也不看，飞快的塞进嘴里，接下来就是一阵令人耳麻的咀嚼声。
“呕……”
林思一下子就忍不住了，埋头大吐特吐起来，吐得心肝脾肺肾都纠结在一起，吐得连胆汁都涌了上来。
林思在家里也要做活，虫子也见过不老少，从来没发现甲虫有这么的面目可憎，他现在有点后悔了。
他熬过了刑部众人给他弄出来的种种劫难，眼看着就要取到真经了，没想到败到了一只小虫子身上，若是那些人知道，不知是该开心呢，还是该唏嘘。
“哎，你就是那个新来的？”
一个四五十岁的老狱卒走了过来，见林思这个样子，并没有诧异，而是拍拍他的肩膀，问：“怎么样，撑得住吗？”
林思擦擦嘴，站了起来，老狱卒打量了他一眼，“哎呦，怎么这么小？”
林思只有十五岁，正是个半大少年，家里条件又不好，勉强能维持住温饱，想要吃好却是不可能的，因此不光个子不高，人还比其他人瘦了三分。
老狱卒看着他，不禁想起了自家的儿子，心中先软了三分，安慰他道：“咱这儿虽说条件不怎么好，可风吹不着日晒不着，也算是个安稳地儿，等过一阵子，你习惯了就好了。”
林思指指还在翻找虫子的犯人，强忍着问：“他一直这样？”
老狱卒朝那边看了一眼，“嗐，咱这儿吃口荤的不容易……”
“呕……”林思平静的面具又一次被打破了，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股子恶心劲重新泛了上来。
看着他捂着肚子连连干呕的样子，老狱卒笑了，“这都是开胃小菜，比这恶心的多着呢，你要是连这个都忍不了，以后可咋办呢？”
林思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不敢置信的看着老狱卒，对方一副见怪不怪的神色，淡定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