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林中戏
白清猛地握住刀柄，本能地回头看去。
身后空无一物，只有一尊破败的泥彩大佛端坐。
大佛居高临下，明明没有佛头，却让白清产生了一种它在俯瞰众生的错觉。
背后那沉重的触感，让白清不由得心中发寒。
这个寺庙一定有问题！
他甚至能从那尊没有佛头的大佛身上感受到粘稠的“视线”！
黑暗中，一个尖锐的声音嬉笑道：“一次。”
不过身在寺庙中的白清并没有听见。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直接叫醒他们连夜离开的时候，寺庙的后门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异响。
白清心中一惊，猛地扭过头去，死死盯着寺庙的后门。
轻响再一次出现。
这次白清听清了一些，似乎是有人在远处高声吟唱。
他紧紧皱着眉头。
不知道为什么，白清心里隐隐有种冲动，想要离开寺庙，朝声音的方向一探究竟。
黑暗中的嬉笑声再次响起：“两次……”
不过白清还是没有听见。他缓缓推开寺庙的后门，朝着茂密的林中走去。
沉寂的寺庙中，念德老和尚和顾伊月都陷入了深度的沉睡。谁也没发现白清从后门出去了。
寺庙正中央，巨大的佛像突然开始无声地颤抖起来，似乎是在笑。
此时正值后半夜，天空一片漆黑，白清只能凭借黑暗中那若有似无的声音，跌跌撞撞地往前探索。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白清穿过树林，身上的黑袍很快沾上了树叶上的积水，变得湿漉漉的。
脚下踩着潮湿柔软的土地，也带着一种黏腻的不适感。
周围的一切都很糟糕，这样的天气根本不应该独自一人出来。
事后白清回忆起这段经历的时候，总会感到一阵强烈的后怕。
明明自己是负责守夜的，却把睡着的顾伊月和念德老和尚抛在寺庙里，自己独自一人出来。
万一这是对方的调虎离山呢？
而且那个神秘的声响也是疑点重重。
白清想到了深海鮟鱇鱼的灯笼，用深海生物从未见过的光亮来引诱猎物。
这个声音也一样，怎么看都像是引诱白清独自前去的陷阱！
但那时的自己像是着了魔一般，根本没有考虑这些，下意识地就追过去了。
这种丧失了大部分理智和思考能力的感觉，让自己变成了一个破绽百出的提线木偶。
不知道这么跌跌撞撞地走了多久，白清拨开面前的树枝，终于看到了声音的来源。
林中的空地上摆放着一圈灯笼，猩红的灯光在地上围成一圈，在黑夜的环境中极尽妖媚。
一个婀娜的身影站在红色的灯笼中央，唱腔凄美高昂，舞姿妖娆绝艳。
那是一个戏子！
红光像血一般铺在地面，像是一个猩红的戏台，给戏子那双赤裸白净的双腿蒙上一层迷离的诱惑。
戏子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白清的方向。白清看不真切，只能看见一个扭动的身影。
对方的歌声在林中回荡，清晰可闻。
“奴家多年未谋颜，默念长君中状元~”
“教子尽孝多贤惠，邻人见之尤凄怜~”
“二老未等入土眠，可怜奴家夫寻间~”
“台下意气风发，状元郎，未回首~可曾识得台上卿卿怨怨，妻戏子，歌相识~”
凄美的歌声在林间回荡，仿佛整座林子都在幽幽诉泣。
白清看着林中诡异的画面，听着凄美的戏歌，心里也被微微牵动了。
他也听得出来，这是在讲一个妻子含辛茹苦，丈夫却始乱终弃的故事。
这种久经不衰的题材，白清也听过不少，但他没有听过这般动容的唱腔。
这种极具感染力的歌声，甚至把自己都代入进去了。
他却丝毫没有意识到，深夜林中有人唱大戏这件事，究竟有多么危险诡异。
他沉浸在这悲伤的唱腔中感同身受，好像自己就是那个遭受夫君背叛的可怜女子。
一阵凄婉的唱腔过后，曲声陡然一转，迎来了下半段。
“原是长君有良媒，妻儿寡母当不见！”
“可怜我儿忍饥苦，寒体僵死在墙边！”
“农妇奔泣入大院，乱棍丢在朱门前！”
“心中万念如死灰，深情总被薄情掩！”
“来往看官过客多停步，只道娘子入佛不入僧！”
“剃度释门多有念，弑情郎，破庙房，泥塑佛头长现！”
婉转唱腔下的杀机淋漓浮现，如同一把尖刀刺破柔软的绸缎。
戏中身影转过头来，把白清吓得心跳几乎停滞。
那个妖娆戏子的脖子上，居然长着一尊泥塑的佛头！
“那是什么鬼东西！”白清瞪大了眼睛，心中惊骇万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站在红色灯笼内。
白清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那是自己来时的方向。
也就是说，他现在是背对着那个戏子的。
一声轻笑从身后传来，让白清脊背发寒。
他猛地转过头去，和那颗佛头四目相对。
和寺庙大殿中的佛像不同，这颗佛头用浓重的水彩绘制，像是人皮一样贴在戏子脸上，脸上还带着恐怖的笑容。
白清甚至分不清楚，究竟是这人在脸上化了一个佛头妆容，还是她脖子上长的就是一颗佛头！
佛头咧开嘴，银铃般的轻笑声传来：“三次！”
白清终于忍不住了，心中惊怒交加之下，口中一声暴喝。
银亮的长刀悍然出鞘，气势摧城！
谁知下一秒，白清眼前一闪，手中的绣春刀居然不见了！
“怎么可能……”
这种错重的感觉让白清心中一紧。
难不成自己已经陷入邪祟的幻境中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却发现自己的脸居然变成了佛头！
两颗佛头就这么面对面站着，一个嬉笑，一个惊恐。
“三盏魂灯已灭……变成我的养料吧！”女佛头嘻嘻笑道，笑声阴寒恐怖。
白清回忆起了什么，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知道刚刚对方说的“三次”是什么意思了。
那是自己回头的次数！
他听说过，在黑暗中，有些邪祟很难对人下手，因为人的头顶和肩头分别有三盏魂灯。
在三盏魂灯的庇护下，邪祟很难蛊惑到人。
但人如果独自在黑夜中，每回头一次，就会熄灭一盏魂灯。只要回头三次，人身上的魂灯尽数熄灭，邪祟就能趁机下手。
而从刚刚的寺庙到现在，白清正好回了三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