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意定监护协议
出了春节假元君又要满世界飞，余鸣也就干脆跟她打了个报告说这两天都不回家了。他把余菟控诉他让自己独守空房的一长串话言拦在了听筒之后，莫得感情地按了挂断键。
余菟对着挂断后的忙音又骂了一长串有了媳妇忘了姐之类云云。
他在肖祁家一赖就待到了元宵。元宵节也得做打工人，不过晚饭过后两个人就闲下来了，商量找个什么地方意思意思过个节。
“什么？”余鸣正待在打印机边上操作，噪音有点大，站在门边的肖祁说的话他只能断断续续的听见几个字。
“我说，要不要去吃南边那条街的火锅。”肖祁一脸不太高兴，皱着五官走到了终于停下他的噪音交响曲演奏的打印机旁边，“你工作不是都处理完了吗？这又是什么？”
打印纸是双面打印的，但最后这张的页数估计是奇数，肖祁只能看到白花花的背面。他顺手把一整叠纸都拎了起来，瞄了封面一眼。
余鸣这会却摇了摇头，“这不是工作，是我自己想打的东西。”
“意定……监护协议？”肖祁看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名词，疑惑的看向了余鸣。
“大陆的婚姻法不支持同性婚姻，也就是说即使在其他地区能领到结婚证，大陆的法律也不会支持同性作为配偶的一切权利。”余鸣说，“我可以立遗嘱，把你写在我的遗产继承人里。但是这样做的问题在于，如果我因为生病而丧失了民事行为能力，你将不能作为家属在医院的手术通知单上签字。”
作为堂堂医学生，肖祁其实也早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只是他一直觉得这件事离他们还很远，还是可以搁置、暂缓考虑的事情。
“但是意定监护不同。成年人可以在自身拥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情况下，选定其他人作为自己的意定监护人，好在丧失或部分丧失行为能力时，由意定监护人代理权限。”
余鸣这一长串法学名词突然砸下来让肖祁多少花了几秒去理解——虽然理解之后脑袋里也漏勺一样没剩什么东西，全被噼里啪啦炸个不停的烟花给轰一边去了。
“所以你这、算是在跟我求婚？”他理解了半天，理解出了这么层意思。
“不完全是。”余鸣说。他把这堆材料随意叠了叠大体归置整齐，而后忽然垂手到了自己的口袋里，随即摸出来了一个深红色的小盒子。
肖祁脑袋里的烟花噼里啪啦愈演愈烈了。
哦，可能除了烟花还有几挂鞭在同时作响吧。
反正他人傻了，一直愣愣地看着余鸣从电脑旁起了身，又走到了他身侧，在他旁边单膝跪了下来。
“本来没打算在这，”他说，“不过被你提前看到了。”
肖祁心说一句明明气氛已经合适到爆棚了。
“有人偷走了我的心，所有证据都指向你。”
“请问犯罪嫌疑人对案件事实是否有任何异议。”
——不完全是，所以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求婚。
肖祁觉得在这种十足感动的场面里应该严肃一点，但任他努力也压不住上扬起来笑成傻乎乎模样的嘴角。于是最后他放弃了，干脆光明正大地让笑意充满每一个音节，“好啊，我认罪。我偷走了你的心，把他放在了我左锁骨中线与第五肋骨交点内侧一厘米处。判我无期徒刑也行，反正我不会还的。”
审判结果是无期徒刑。
不得假释，没有减刑，服刑地点是爱人的身边，与他并肩的地方。
肖祁当天的朋友圈更新了好几个九宫格，每一条里都有好像不经意拍到的一双手。一只五指骨节分明，一只显得修长纤瘦；但无名指上的却都同样闪着一圈熠熠生辉的银色。
如同司铎在自己的脖颈上扣上罗马领以象征将身体献给神圣的天主，细小的指环，锁住同样虔诚而真挚的誓言。
隋川市最盛大的元宵灯会向来办在庙堂街。这条街平常也是个相当繁华的夜市，各种各样的小吃摊位琳琅满目。今天又被五花八门的灯笼塞得更加拥挤了，到处是前来感受节日气氛的男男女女。
肖祁从始至终都紧紧的拉着余鸣的手，一副生怕他被挤丢在这汹涌人潮里的模样。他们走走停停，最后在一个猜灯谜的摊位前驻足了下来。
其实是余鸣突然拉住了前头正高高兴兴东张西望的肖祁，后者像是被扼住了命运的后脖颈一样，回头的时候一脸的不爽。
“……噗。”还没说出话来，余鸣一看他的表情就先笑出了声，“更像了。”
“啊？”肖祁这会满心满眼的不明所以，“像什么？”
顺着余鸣的手指看去，他看到花花绿绿的灯笼之间有一只正皱着五官呲出圆乎乎没有任何威慑力獠牙的虎头花灯。说实在，要不是头顶画了个大大的“王”字，恐怕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只试图猫假虎威的大橘。
“你说他像我？”肖祁眨了眨眼，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什么眼光啊你，这哪有我千分之一的帅。”
“意在神似。”余鸣给了他四个字，随即走了上前，牵起这只灯笼底下挂着的灯谜纸条。
“月当头。”肖祁贴过来靠在他身边也看了一眼谜面，“……不会吧。”
余鸣已经笑到肩膀都在抖了。肖祁气得又是一呲牙，当即就直接甩手从这片区域挤了出去。
月当头——把“当”字的上半部分拆下来安到“月”字头上——谜底是一个“肖”。
肖祁没跑多远，他只是挤出了人潮走到了一个游人比较少的位置，身上还穿着件白色带着荧光条的羽绒服，在夜里显眼得不可思议。
余鸣一眼就找到男朋友了，他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把小虎灯的提手塞进了他手里。
肖祁还是一副佯怒的模样，侧着脑袋不看他。另一只手却老老实实的把手机掏出来了，怼着花灯拍了一堆照片。
拍完了也没急着修图，他就这么把手机揣进兜里，然后继续头也不回的伸手来捞余鸣的手。
余鸣当真被这人幼稚到了，顾着好笑没第一时间伸手。肖祁的耐心真的很差，捞了两把只摸到空气就忍不住回了头，抓着他的手，指尖往他的指缝里钻。
“你要带我去哪啊。”这人一言不发的就又要继续迈步，余鸣忍不住问了他一声。
肖祁大概只是轻哼了一下，再多半个字也没答。余鸣也就作罢了，任他牵着继续往前走。
最好笑的是肖祁一路都还小心翼翼的护着这只被他十足嫌弃的虎头花灯，宁可自己被踩上两脚也不能让手里的灯被其他游人碰到。余鸣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起了，这个人的行为当真槽点已经从点连成线又扩展成面了。
他看起来就目的性很强的拉着他直走了一小段，又挤到了一个糖画的摊位跟前。正拿着盛满糖液的金属勺在案上笔走龙蛇的是个老爷子，鹤发长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爷爷！您糖画怎么卖呀？”大概身边的人是妈妈，排在前头的一个看上去不过三五岁的小姑娘脆生生的问了一句。
“生肖的十块钱一副，其他小动物的十五。”老人家格外和蔼的指了指挂在摊位顶上的价格表，“小朋友，是不是有不会念的字呀？”
“现在会了！”小姑娘露出十足标准的微笑来。
等这对母女带着一只翩若惊鸿的游龙谈笑着走远以后，老人轻抚了一下胡须，看向了肖祁，“小伙子，想要什么样的图案啊？”
“爷爷，能画仙鹤吗？”他说，“飞在云中啼鸣的鹤。”
“呦，你想要个鹤鸣九霄啊。”小老儿当即听出肖祁形容的是什么了，他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眼角的笑纹里藏满的好像是此生所见的所有幸运与幸福。
肖祁也眼神亮了亮，连忙点头应了一声。
糖液在老人的手下比画笔更听话数倍。先是引吭的鹤，而后是团簇起来飘渺的云。大功告成的那一刻，肖祁当真觉得这十五块钱买来的简直就是难以估量价值的艺术品。
冷掉变硬的糖画变得更加晶莹剔透，白光闪在仙鹤的头顶，像是给他点上了最富有灵气的眼睛。
肖祁及时把这一幕抓拍下来了。
镜头里，少年站在灯火阑珊处。背景里是暗色被模糊掉的人群，柔和的灯光从遥远之处洒到他脸上。显然没有做好接受拍摄的准备，他只来得及抬眼看向镜头。但这副没什么表情的面上，却带着一对盛满了万家灯火的眼睛。
就像他手里那副糖画一样。
“哥，之前那个真心话大冒险的问题。”肖祁收了手机便忽然走上前拉住了他的手，穿过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最想回到哪一个瞬间。”
少年看着他，眼中的光芒灿烂过头顶星宿。与此同时，现身于夜空中的是——
亮色的一点飞窜上天穹，而后在暗色里炸开好大一片星光。他们飞散着下落，同璀璨的群星混做一团。
“我重新回答一次。”
他忽然贴上近前，交缠的呼吸近在咫尺。
“过去、现在、未来，全部时空里，有你在的每一个此时、此刻。”
——十七岁生日那天，我遇见了一只蝉，蝉鸣从此便响彻了我此后余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