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你流鼻血了吗？
“我……”肖祁低着头，声音有点闷。无毒这个角度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红彤彤的下眼睑。
“可我就想谈个快餐恋爱，眼前开心就得了，管他以后是死是活，反正我现在要爽个痛快。”他接着说，“可是……可是啊……”
——可是余鸣不是这么想的。
爱恨之外，他还念着别的纷繁杂扰。
而他本不必受这些。
如果不是因为当初硬生生被自己拉起来，他还会是那个安安稳稳待在自我世界里，能躺平轻松做他倒数第一的废物二世祖。
现在他却要为自己轻率又不切实际的梦，去搭建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巴别塔。
……可他分明本来就是下山的神啊。
缥缈谪仙，怎能被凡尘烟火染了衣袂。
“他把我写进了他的未来。”
“可是我——我这样的人。”
他声音有点哑，前襟上凭空多出了一点深色的水渍。
“我哪有未来。”
无毒没说话，只是坐在肖祁对面，静静的看着他。可直到他把嘴里这支烟抽完了，肖祁也没再吐出半个字来。
“别可是了。”无毒忽然出了声，把他拽出了自己的小世界。
“我是说，别跟我可是。”等肖祁抬头看过来，他语气又重了点，“这些话，你当面找该说的人去说。”
“别觉得这些都是他妈屁话就憋着什么都不说。”他说，“屁话也能自己找到愿意听的耳朵。”
肖祁沉默着。他深吸了一口气，气息却像是卡在了嗓子眼，上不去，也落不下。
“你喝的太多了。”无毒最后把烟蒂碾在了手边的烟灰缸里。他没看着肖祁，只是低垂着眼睑，盯着烟蒂最后冒出来的白烟，“脑袋都要泡发酵了。”
“走吧，找个地方让你睡一觉醒醒酒。”他起了身，走到了肖祁的身旁，“这附近快捷酒店还挺多的，肯定能给你找个可以好好思考的空间。”
无毒没提送他回宿舍。还是那句话，如果肖祁想回学校，这通电话就肯定不会打到他的手机上。
“你该好好想想了，关于你的过去，你的现在，还有——”
“不论有谁，或是没有谁，都一定会到来的未来。”
肖祁被无毒带着到酒店开了间房，等他洗过澡躺平下来后者才离开。肖祁真的喝得太多了，酒精让他即使脑子里一团乱麻，神经也在他挨上枕头的下一刻就彻底麻痹进入了睡眠。
他觉得自己晚上应该做了很多梦。但和以往一样，梦醒之后他半点内容都想不起来。不过睁眼的时候他就觉得眼角干干的，进了洗手间一照，果然他脸上正顶着两只大大的金鱼眼。
“……虽然是金鱼，但也是最帅的金鱼。”肖祁对着镜中的自己吹了一套彩虹屁，还捏着嘴角向上拉了拉。但没什么效果，只要松手嘴角的弧度就会又一次恢复平直。
……算了，反正今天他就是穿着玩偶服负责一声不吭的手舞足蹈就行了，又没人看得见他这副傻逼表情。
“哎老肖，你是不是藏了个电煮锅。”等到肖祁打完工一回寝室，张珏就偷偷摸摸做贼似的摸了过来，“能不能借弟弟我用用，我就煮个米粉，保证用完了给你洗得干干净净。”
肖祁本来白天里都调整得差不多的情绪，这会又因为电煮锅三个字心神俱颤了一下。
——那是余鸣送他的十一岁生日礼物。
“……哦，在柜子里呢。”他当然不想借，但一时间没想出来拒绝的理由，反应了半秒钟又觉得不过一个锅子，藏着掖着太矫情，于是他面色如常地随手一指自己的储物柜，“你自己拿吧，没锁，打开就能看见。”
余鸣拉开了储物柜的柜门，把晾干的衣服随便团了团，基本没叠就塞了进去，勉勉强强带上了门。
连续翘了好几节课又歇了整个周末，他也不清楚自己现在这个状态算是好点了还是更糟了。虽然上午还是会起不来，但他总算是能自己爬到食堂吃饭而不用麻烦室友带了。
不过现在他的身体还是明显受到了影响。只是收衣服这样简单的动作，他却觉得仿佛耗尽了所有气力似的，眼前发昏喘的不行。他努了把力才把自己放进了椅子里，低头趴到了桌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臂趴得有些发木，他抬了抬脑袋略略伸展了一下。这张小书桌也因为这两天都没好好收拾而格外凌乱，放满杂物之后再放下一个想趴着休息的人就很勉强了。他才动了动胳膊，就听到哗啦一声。
余鸣抬眼瞟过去一个眼角。刚刚是手肘不小心碰翻了桌角的笔筒，各种笔尺子剪刀一类的文具铺了一桌。他没什么心情收拾，只想把他们全部拨弄到更角落里。不过才伸手过去，指尖忽然摸到了一把细长的美工刀。
……余鸣保证他撤了一下手。
但好像在此时收手才是错误一般，手指几乎可以说只是颤抖了一瞬，随即就又回归了正轨，他把这把美工刀抓了起来。
咔啦啦，刀头被推了出来。他捻起刀柄，悬在了左腕上。
就这么入定似的静止了一会，他翻转刀片到了眼前看了看。
应该是很久没被使用过了，细窄的刀片顶端带着点不明显的锈迹。
他伸手蹭了蹭，拇指被沾上了一星半点不明显的污渍。
……可能是发了会呆吧，因为如果要形容他压根想不出来这一小会里他脑袋到底都过了些什么。意识回笼的时候，食指已经并拢了上来，钳住了最前方的刀片，猛得一别。
金属断裂的声响清脆。
余鸣突然感觉松了口气。
那些堆积如山几乎能压垮他的情绪，开始从某一点逐渐向外倾斜。
他把左腕上的手表摘了下来，然后起身进了洗手间。
刀片割下去的瞬间只能感觉到微妙的凉，视觉比触觉更先捕捉到伤口开始出血。红色的血珠在细缝里冒头，聚拢成线而后滴下白瓷的水池。
他抬头瞄了一眼镜子，忽然发现自己没有关上厕所的门。
这一刀下手不深，血也没有涓涓不停。他抽了张纸出来按在伤处，回身把门反锁上了。
啪嗒。
血珠溅落的动静像是敲在他心里。
啪嗒。
有什么东西就要从患处蓬勃而出。
啪嗒。
余鸣猛地抬了头，在一片黑暗中与镜中的自己对视了上。
啪啦！
“要我说小组作业就是顶级反人类发明。”谢锦时走进宿舍来，一掌拍开了进首处的电灯开关。
“谁说不是呢，老师还非要男女搭配。”钱一一跟在他身后往里走，“也就是咱们组有个余儿，好家伙来问我能不能加入的女生啊，啧，简直了。”
“简直暴殄天物。”裴书意在他身后啧了几声，“不提性别这种硬性指标，就冲医学院院草那么草的一张脸，不是我看不起咱班女生，实在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肤浅了，你这话就应该录下来，发给你女朋友让她听听。”钱一一嘘了一声。
“怕你啊，我这也是夸她好看呢。”
“嗯？”谢锦时这会走到卫生间边上了，拧了拧门却没拉开，他有点茫然的往室内其他两个室友身上看了一眼，又转头冲门内扬声，“余儿？你在里面？”
“在。”里头余鸣的声音闷闷的传出来，“我马上。”
裴书意瘫在椅子里，伸着的懒腰硬生生卡在了一半，“……真成，你在宿舍怎么灯都不带开的。”
长记性了，下次一定不偷偷在背后嘴别人。
余鸣没回这话了。水声响了一阵，他约摸一分钟就从厕所里出来了，顺手也把垃圾袋清理了出来，拎着就拐出了宿舍门。
谢锦时进去上厕所了，等用完了到洗手台前洗手的时候，他突然在水流声里咦了一声。
“余儿，你流鼻血了吗？”余鸣扔一趟垃圾回来他差不多也从厕所出来，顺口就问了一句，“我看池子边上有血。”
“……啊，有点上火。”余鸣抬手蹭了蹭鼻子，“不好意思，我以为我弄干净了。”
“没事，我冲干净了。”谢锦时摆了摆手，顺手也一指他的袖管，“衣服上也沾了，趁早洗一下吧，干了就不好洗了。我那有牛黄解毒片，你要不来两片？”
“不了，谢谢，我有药。”
把身上这件衣服换下来又洗好挂出去，余鸣感觉自己体力槽大概又要见底了。他本来想摊在椅子里再趴一会，手机却在此时忽然接进来了一通电话。
来电人是余菟。
没办法，余鸣只好摸起手机去了阳台。
他们宿舍四个人有两个人都抽烟，钱一一为此特意买了个小凳子放在阳台。余鸣当真有点想感谢他救命之恩的意思了，他坐下来接通了自家姐姐的电话。
“哈喽臭弟弟——想我了没有呀——”听筒还没完全贴上耳廓，余菟的声音就已经传进了他的耳朵。
“是你想我了吧。”余鸣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保证语气一如既往。
“都一样。我现在算是体会到你高中三年一个人独守空房是个什么样的感受了。怪不得你当时非想住宿。”听筒里除却余菟的声音，余鸣还听到了一阵水声，她喝了口水才接着开口，“我过两天去你们学校找你吧，正好快国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