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一只摔碎的啤酒瓶
期末考试在这般气氛里临近了。稳当当的坐了几回第一，余鸣最近也终于享受到了老师专门出题的特殊待遇，这次市统考他的排名甚至挤进了前一百。肖祁比他少了八分，排名却是掉了一百多号。小朋友不服气的跳脚了一阵，嚷嚷下次一定是我第一之类的话。
当然，在这个高二升高三间隙的暑假，准高三们的假期被压缩到了仅仅只有两个礼拜。期末考试的结束就是补课的开始，高强度连轴转的课程让尚不真切的高三来的兵荒马乱。这段时间里偌大的校园只剩下准高三一个年级，连食堂都只开了两个窗口。
好容易挨到了假期，肖祁终于有机会约男朋友一起出来玩。去哪里无所谓，主要是两个人比较想待在一起。余鸣当真是个彻头彻尾名副其实的废宅，他家虽然在个功能建设非常完备的别墅小区，但他平常根本不在附近转，也不清楚有什么地方可玩。肖祁就把人约到了自己家来，附近有几个他从小玩到大的地方可以逛一整天。
本来说好了肖祁会到车站来等余鸣，但这人早上却跟他聊了一半留了一句有点事要处理人就不见了。余鸣下了车看了看四周，只能给他留言一句我来你家，就循着记忆穿进了陋巷错综复杂的街道迷宫里。
肖祁当真遇见了麻烦事。他没想到肖程昱居然会干出先斩后奏这种不要脸的破事。
他跟肖程昱说过自己假期补课，暑假放不了几天，却是没说自己具体哪天放假。这次回家他就感觉到屋里的陈设有微妙的改变，但他没太在意，毕竟无毒跟自家大哥干起仗来不是来他家就是去楚渊家躲着。他没往肖程昱身上想，直到这天早上，他带着有意向租住的租客来的时候。
余鸣走进楼道还没彻底拐上肖祁家在的三楼，在楼梯转角之后就看见他把肖程昱堵在了门口，面色不善的同他对峙着。
“我不用你替我瞎操心。”肖祁没什么好气，推着人就直关门，“这么多年我没要过你一分钱也没把自己饿死。我自己的生活，不需要你来搅合。”
“祁祁，你看你这话说得多难听。”肖程昱还在一脸正义凛然地劝说着，“我是你亲爸，我可能害你吗？这间屋子租出去房租足够你生活费了，你马上就是高三，你已经没有时间像以前一样做好几份兼职了……”
“行行行了，”肖祁懒得听他说话，不耐烦的直接打断了，“我什么样不劳你费心。这门我没换锁是看在阿姨和天竞的份上，不然我他妈的早装一百零八道密码锁了。我知道你一直看不上我，我说什么做什么处处都是毛病。那我就这样了，我就烂死在这了。我还就告诉你，我不仅烂，而且不要命，你下次再敢惹我一个试试。我肯定让你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地。”
“祁祁……”
“肖程昱，我不会按照你的框子活。”他说，“我在这片自由生长了十几年了，现在你想起来这还有个从管里撸出来就没管过的便宜儿子？”
“我他妈都纳闷，当初你为什么不把我这么个玩意直接射墙上呢。”
动静大概闹得有点大，楼上楼下的左邻右舍里也有了动静。余鸣听到楼上一户人家正大光明的开门声，一阵脚步之后，出现在楼梯转角之后的人听起来应该是无毒。
“怎么又是你。”慢悠悠的脚步透露着主人的漫不经心，他在几级台阶上站定，逆着光，居高临下的睥睨着面前的肖程昱，“我上次是不是说过，再管不好你的爪子到处乱伸，我就给你剁下来，当狗咬胶。”
肖程昱面色明显变得难看起来。他视线在无毒和肖祁二人的身上流转几度，最后撂下一句那我先走了，随后便低头转身迈下几级台阶。
余鸣就站在转角后面的楼道里，他没迈几步两人便打了个照面。余鸣低垂下眼睑，侧身往扶手旁靠了靠给他让路。
肖程昱显然也认出了余鸣，他眼神当下晦暗的几度变化，而后便站定了脚步，扬手一指余鸣的鼻尖，“你？就是你跟我儿子搞同性恋是吧。怎么还有脸来？一点都不嫌丢人是吗？”
他看着余鸣，眼神义愤填膺似的圆瞪起来。
肖祁本来都预备把门阖上了，听到肖程昱的话他猛地僵住了动作，抓着门框的指尖微微泛白。
上次径直落荒而逃的少年，这一次却仍然一动不动的静立在原地。肖程昱只看到那双始终都半眯起来的眸子此时漫不经心地转向了他，其中甚至看不出他的倒影。
“怪不得肖祁的妈妈要跟你离婚。”他说，“你也是这么编排她的吧。”
“把所有错误都归咎对方，自己干干净净地开始下一段生活。”少年微微扬起了下巴，表情从始至终都是平静的。
“真恶毒啊。”
少年站在台阶下行方向，此时身高比他矮出一头不止。但从他面上半却点看不着被俯瞰的低微感，肖程昱能从他脸上看出来的只有——
毫不在意。因为自己的言行于他而言，无关紧要。
肖程昱走了。
余鸣走上楼的时候，无毒只是无声的挥了挥手跟他打了个招呼，随后就转身回家去了。随着楼上响起一声门扉合拢的动静，楼道里又只剩下他们俩了。肖祁表情有点别扭，他退了两步，又把自家门敞开了。
“他一大早就他妈带着租客过来看房子，”肖祁给余鸣倒了杯水，“我一直走不开，对不起啊没去接你。”
“我要是现在跟你说没事，你还会不会抽我。”余鸣意思意思喝了两口，答非所问了一下。
“这俩是一个事吗。”肖祁忍不住失笑出了声。只是这笑容很快便消匿无踪了，他轻声叹了口气，有些疲惫的坐了下来。
余鸣捏着杯沿，眼神瞄着肖祁的表情。最后他把杯子撂下了，起身走到了肖祁的身后，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抱住了。
“我查了，要是按一般途径，的确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他说，“所以我想，要不就租吧。”
“……什么？”肖祁愣了愣，吐出来一个上扬的语尾。
“我跟肖程昱签租房合同，把你这间屋租下来。”余鸣接着说，“我租下来，那怎么处理屋子里的陈设，我说了算。”
“陋巷的房价不高，这里离公交站又远，我差不多算了算，负担到你毕业肯定没问题。”
“你……”肖祁微微哑了嗓子，他忍不住咳了两声，“财大气粗啊小少爷。”
“你都把自己欠给我了，不付点工资，是不是不太合适。”余鸣说。
“……我欠你的，真的这辈子都要还不清了吧。”肖祁又哑了半天，“我经常觉得，我就像是、一个被砸碎在地上的啤酒瓶。零七八碎的，捡回来也是一堆废品。”
“但是你居然真的愿意一片一片的捡我。”他深吸了一口气，“说真的、我其实……打一开始是没想认真跟你谈恋爱的。”
余鸣没出声，他静静地听着，连呼吸都不自觉放得轻缓。
“我就是喜欢你，喜欢到发疯的那种喜欢。但是除了嘴上说说以外，我压根没想过其他的事。”肖祁说着，声音仿若叹息一样，“你说得对，我很早就知道无毒跟你的过去，我也不觉得我们俩的关系能长久。所以我才会出事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逃，因为我觉得你不会也不可能想来追我。”
“但你还是来了。”
“你告诉我，你在。”
余鸣就这么静静地靠着他的后背，手臂环过他的肩头。肖祁感受到背后人的呼吸，还有平稳到令人心安的心跳。
“我在。”
“不论你是否需要，一直都会在。”余鸣的声音响在耳畔，然后一路传达到他的心间，“就算你只是个摔碎的破瓶子……可是男朋友，你有没有想过，我喜欢的这个人，每捡一片我就多一片，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肖祁不自觉瞳孔微缩了一阵。
余鸣安慰人的时候讲话都不带什么抑扬顿挫，但这仅仅是普通陈述的语气，用他那副似乎不会为什么事而波动的嗓音讲出口，似乎都莫名变得有魔力起来。
他的男朋友总是话很少——但当真每一句都不是废话。
“……怎么办啊哥。”明明是感动的情绪远大过其他，但他就是身体莫名战栗。克制不住，停不下来，“在被我喜欢这件事上，你可能这辈子都刷不到顶了。”
“我考试里拿第一，是因为最好的名次只有第一。”余鸣说，“你可以永远相信男朋友的潜力。”
“这么强，也没见你考个七百五回来。”肖祁又被这个人逗笑了，他伸手拍了一把余鸣揽在自己身上的手臂。
“那我努努力，争取一下。”
反正最后说好的出门变成了在家刷题，肖祁又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来自男朋友的智商压制。
余鸣没考到七百五的理由，大概只是因为课上老师一般不会去特意教那些超纲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