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来点让两边都放心的玩法
肖祁看了一眼自己空空荡荡的卷子和划拉的乱七八糟的草稿纸,叹了口气开始打字。
早睡:我也想不出来[大哭]
早睡:纸快写烂了,我觉得闫王是想杀了我们,她真的有打算让我们写出来吗?
数学老师姓闫,私下里有时候他们会叫她闫王。不过人其实并不残暴,对着这帮不好好学习的孩子们她只会叉着腰骂一句死孩子。起这种外号主要还是基于对数学的怨念。
迪士尼在逃公主:太阴间了,给我写上头了。
迪士尼在逃公主:我再琢磨会,想不出来我睡不着觉。
看着连文字都透出怨念的廖长歌,肖祁干笑了一声,提醒她看一眼自己的微信昵称,便不再聊有的没的,扣下手机接着划拉自己的草稿纸。
写了两笔,他忽然听见身后响起电话铃声。回头看过去,身后的桌子上搁着余鸣的书包。铃声是从包里作响的。
起初肖祁没在意,可电话铃却在安静下来之后接连第二次作响。他犹豫了一会,觉得起码还是应该看一眼是谁,万一是什么急事就难办了。
他起身去翻余鸣的书包,他的手机就压在包里一堆作业的上头。打来电话的是廖长歌。
肖祁本来是想把电话扔一边等余鸣回来再处理的。廖长歌方才还在跟他聊微信,他琢磨着八成也不会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可架不住电话响了第三次,于是他按下了接听键。
“喂……”电话方才接通,肖祁本来想说余鸣暂时不在等他有空了再给你回。结果连一个喂都还没来得及出口,对面就急急忙忙砸了一连串质问过来。
“服了你了,发消息不回连电话都不接。给你发的那个题能不能看一眼,我第三小问卡了半个小时了都写不动,两条路都推不下去,今天写不出来我不睡了!”廖长歌打了机关枪输出了一长串,停下来喝口水的间隙没听到对面有回应,于是又不高兴的接着发动攻击,“喂?别装聋!余美人你听到没有?就微信里给你拍的这道题,我问肖祁他也说没想法。你上回给我讲的时候是不是有第三种解法来着?还是我有哪步算错了?”
“我……”
听到听筒里的声音,廖长歌眼皮一跳。她连忙确认了一下备注,确定自己没有打错电话,“……肖祁?你……你拿着余鸣的手机?”
“他不在宿舍,手机忘了带走了。”肖祁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干巴巴的,“你问他什么题?”
“额是……今天数学卷子的第一道大题。”廖长歌脑子有点断线,话出口才发觉不对,“啊呸,是第二道大题。”
“第一题连第三小问都没有。”肖祁直接戳穿她拙劣的谎言,“况且这两道题你怎么可能不会。”
“我……就……我测试一下余鸣会不会!”廖长歌深知自己彻底聊崩了,可她一时半会竟然连挂断电话都忘了,半天才灵魂回归正位,“……哎呦……救命啊。您自己问你们家余鸣去吧。我先构思份检讨深刻忏悔一下,但愿明天早上你还能看到我的全尸。”
“等会!”连这两个音节都没能传达过去,廖长歌已经先一步掐断了通话。看着余鸣现下锁屏状态的手机,亮起的屏幕只能显示先前廖长歌发来的最后一条未读。
廖长歌[16条]:肖祁都有空回我了你怎么还不吱声!救救我吧老师!我需要你的指点!!
他其实单纯就是想把手机放回原位,却在第二次翻开余鸣的书包时,发现了他作业里夹的一张数学卷子。
看标题就是今天份的作业,他抽出来也没看到这卷子有什么损坏污渍。疑惑余鸣为什么要再跑一趟的同时,他翻到背面却愣住了。
那道卡了他几十分钟的思考题,余鸣在第三问处也写了一堆过程。虽然不够严谨写得格外简略,大概在考试中很难拿到分,但该有的逻辑都写得清清楚楚。
……他想起上次取快递时余鸣的行动,还有上次在陋巷里他对自己说的话。
他说自己那天是被廖长歌约出来的,但廖长歌如果入围了新梦杯,那她那个时间点不该有空出来逛街才对。
居然才意识到这一点,肖祁给了自己的脑袋一巴掌。他抓起自己的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廖长歌,可点下通话的上一秒却又犹豫了。
……廖长歌说的对,他应该直接去问余鸣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鸣不是没带作业,他打开书包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那张数学卷子。可他却拿不出来。
下午上体育课的时候他把数学卷子夹带了过去,课上肖祁在打球,他闲的没事看了一眼今天的思考题。第三问确实有点意思,他洋洋洒洒写了一堆过程上去。虽然还没最后写出结果,但拿到肖祁面前铁定要露馅。
他记得今天数学老师发完卷子之后顺手把多余的几张白卷放在讲台上了,回去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再拿一张新的。
等他返回来的时候,肖祁仍然在和那道思考题在较劲。他没做声就在他身旁坐下,才把卷子摊开,他就听到肖祁忽然说话了。
“廖长歌刚才给你打电话了。”
语气听上去有些微妙,不过余鸣以为是之前的绯闻女友大晚上给他打电话才让小男友心情变差,是以他安慰的伸手揽过他的肩抱了抱他,“行,我一会给她回。你先给我讲题?”
“她问你数学思考题的第三问怎么解。”
……余鸣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凉了一下。
他算是体会到以前别人听他说话是什么感觉了。
“……我怎么……”
我怎么可能会,但是这句话根本没有让他出口的机会,肖祁直接把他打断了,“你会,同类型的题你能想出三种思路。要不是她提醒我还没想起来,其实很简单,这个题比较不要脸,三种解法只有这其中一种走得下去。”
肖祁一边说话,一边飞速的写着笔下的题。看着他一步步往下走直到接近最终的结果,余鸣觉得自己的生命仿佛也进入了倒计时。
他试图编造一个合理的解释,比如廖长歌穿越平行时空了,在那个时空里的余鸣可能是个货真价实的学霸。
……呵,鬼才会信。
肖祁终于停了笔。他转过身来,从自己的卷子下头又抽出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转过背面来瘫在余鸣面前,以惯常的笑脸看向余鸣,“你要不要向男朋友解释一下?”
看着那道被他写的乱七八糟的思考题,余鸣琢磨着,他捏着笔试图在指尖转上一圈,但失败了,那支笔啪嗒掉到了桌上。
于是他也放弃挣扎了,人往椅背上一仰,“我会,我都会。考倒数是我故意的,连廖长歌这个第一都是我给她补习上去的。你喜欢哪个大学?选哪个我都可以陪你。”
他放弃了,之前关于那个如何让男朋友不再逼自己学习的问题,他想出答案了。
他是考不到满分,不过考个接近满分的成绩还是没问题的。
“……余鸣,你他妈是不是有病?”肖祁很少叫他的名字,从来都是叫同桌或者有求于他的时候会叫哥,挑事的时候也会叫男朋友,这次当真是被气急了,“我在着急想帮你补课,你倒好揣着明白装糊涂,骗我有意思?”
余鸣一时间没想出说些什么,于是只是低着头挨骂。
肖祁骂完这句倒是自己哽了哽声音,再开口把怒气压下去了大半,“我生气了,我男朋友居然骗我,这次一个亲亲哄不好的。”
余鸣当真一愣,“……你、不问我为什么这么干?”
“如果你想说的话。”肖祁冷哼了一声,“别转移话题,生气呢,哄我。”
“……”到底是谁在转移话题。
余鸣看着他,半晌还是叹了口气,抬手搓了一把他的后脑勺,“有什么好着急的,不就是个成绩吗。我不想要,也不需要。”
肖祁听出他语气不对劲。他没吱声,等着余鸣的下文。
“我根本不用学,反正现在有我妈,以后有我姐,我只要等就好了,等她学成归来继承百万家产,我就可以美美当个废物啃姐族了。这样不好吗?”余鸣冲他耸了耸肩,甚至还挤了个笑脸。
“不好。”于是他斩钉截铁的回道,“你告诉我,你真的就甘心吗?做个只能躺平的二世祖。”
“你要是甘心,你就不会还背地里老老实实把这些该学的全都学会。你问我这样不好吗?”肖祁定定的看向他的眼睛,“你说呢?”
他说呢?
……他说不出。
为什么揣着明白装糊涂,死躺在倒数第一不起来的理由……
说来很离谱,他真的是为了逃避继承百万家产。
理由当然不是他想躺平做啃姐族,而是因为他不是元君的亲生儿子。
他名义上的父亲去世的时候,元君只有余菟一个不到两岁的女儿。当时家族的其他长辈都认为一定要给医院留一个男性继承人,所以从表亲家里把刚出生的他过继给了元君。
算起来他其实应该叫元君伯母。
直到初三那年的夏天,他的生母因为一场急病去世了。
他其实一直都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即使参加葬礼,跟着半真半假做出悲伤模样的人群一起做遗体告别。他始终都只觉得,面前此人不过是他的婶婶而已。
直到中考之后,元君斟酌了好久,把当初的那件事还是告诉了他。
……其实他也不记得自己当初具体是怎么想的了。原因很多,总之结果是他拿着能在全市随便挑学校的中考成绩,报了几乎算是垫底的隋川一中。
他当时只是跟元君说因为这所学校学生少,再遇见像初中时候那样的人的几率应该也会小一些。
“我不问你为什么,你也不需要告诉我为什么。”停顿了一会,肖祁说。
“哥,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努力学习。”
“你去过的那个陋巷,我家就住在哪里。”他看着余鸣,眼神一动不动地、很认真地盯着他,“我抽烟、喝酒、纹身、打架,我以前和生活在那里的任何一个人没有区别。就算是给我一个逃出来的机会,可我走出来才发现,我与这个我认知之外的世界完全格格不入。”
“哥。”这一声,肖祁叫得仿若叹息一般,“我不想你掉下去。”
余鸣看着他,一言不发了半晌,然后忽然也叹了口气。他不再瘫软身体靠在椅子里了,他支起了后背,坐得板正,“为什么一直低着头往前走,因为以前没有一个让我有必要抬起头来看着的目标。”
“现在有了。”
肖祁看着他,随后又低垂下眼睑,带着点无力地把脑袋撞到了他身上。
他其实吞回腹内很多很多话。
他没说那天在陋巷里,他其实是在给无毒发消息。
早睡:我被豹子头堵了
早睡:我跟余鸣两个人
早睡:现在出不去,他们大概十多号人守着出口
箱:因为老渊打起来的吧
早睡:我不能让他跟我一样
早睡:我不能让他也掉回来
箱:小屁孩装什么深沉
箱:我来解决吧,梁子归根结底是我跟魏逸的
早睡:可我怎么说啊,余鸣在我又不好提你的名字
箱:说老渊
箱:你把豹子头约到机场,魏逸肯定会跟来的
箱:随便什么时间,我到时候回来
“哎,这周末,你别跟着我过去啊。”余鸣听见肖祁闷着头这么说。
“……嗯。”
不能跟着去,但他又没说不能自己去。
余鸣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隋川市一共有两个机场,一个在开发区,是近几年新建的,一个在老城区,不过在新的机场投入使用之后没多久就废弃了。
他猜也知道是哪个机场,老城区的那个旧机场离他们当时待的陋巷走路不过二十分钟。
余鸣天没黑的时候就过去了。他以前也来这里赶过飞机,但自从废弃之后就再没来过。
才过去几年,机场的跑道就已经杂草丛生了。各种各样零七八碎的杂物、大件的还有废弃的汽车和三轮车之类,通通堆在这块地面已经开裂的飞机跑道上。
塔台的玻璃几乎全碎了,在这里可以把整座机场的状况都一览无余。不过不管离哪里距离都有些太远了,他这个挂在近视边缘的眼睛,委实够呛能看清楚底下的状况。
不过没等他来得及换个其他视角,忽然有辆车从远端疾驰而来。是一辆白色的金杯面包车。
车上前前后后下来了将近十个人,聚在一起说了会什么之后,有两个人向着塔台这边走过来了。
好在塔台里头也被堆了点稀奇古怪的垃圾杂物,余鸣藏身在其后绰绰有余。那两个人走上来之后也没搜索四周,只是凑到控制台附近嘀咕了一阵,然后他看到忽然一大片极刺目的光撒到了跑道上。
余鸣想起来,他刚刚在塔台底下就看到顶端挂着一个和这个机场格格不入的黑色大家伙。
那是个氙气灯。
此时日头已经倾斜,先前被橘黄色融化的景色,如今都重新被白光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那两个人上来之后只短暂停留了一小会,弄好这盏灯之后就离开了。
余鸣这才冒了头,在这灯下黑的世界里,他只要不拿光往自己脸上照,没人能看清这里还有个人。
底下此时聚集了更多人,但余鸣还没有看到肖祁。
他拿着手机,用摄像头功能挨个放大远方的一切。虽然还是很模糊,但认出肖祁绝对没有问题。
就在他正看得有点脸盲的时候,手机忽然弹出了一个视频通话提示。
……他就知道肖祁会查岗。
余鸣直接把外套脱了下来,快速团成一团找块平坦地方搁下,然后摸出他从家里带来的枕巾铺了上去。
肖祁打过电话去等了好一会,余鸣那边才终于接了起来。
“什么事。”对方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整个背景都黑漆漆的,除了他脑袋周围枕巾的图案几乎看不清别的什么。
“你刚在睡觉吗。”肖祁问。
“嗯。有点感冒,中午吃完药结果就睡到现在了。”余鸣揉了揉脸,似乎才注意到现在是几时几刻,“……是不是快六点了?”
“嗯。”肖祁应了一声,然后顿了好久,“……你接着睡吧,等我解决了,就给你打电话。”
余鸣一时半会没出声,“……能不能,不挂这个电话。”
“你以为我不让你来是为了什么。”肖祁忍不住苦笑了一声,“等我,啊。病人就乖乖休息,我挂了。”
“……好。”
挂断电话,肖祁盯了黑屏的手机好一会。
这样应该……没问题了吧。从他家到老机场,再快也需要半个小时。
他到老机场的时候,黄毛等人已经在了。豹子头蹲在不远处一辆报废小面包的车顶上,他一走近就把视线落了过来。
“不告诉老渊真的没问题吗?”黄毛走到肖祁身边,嘴里叼着烟,也给他递了一根。
“能有什么问题,这事从始至终都跟他没关系。”肖祁吸进一口烟气,心情似乎平静了不少,“别让更多人再被拉下来了。”
“我不是这意思,我说豹子头能吃这个瘪吗?”黄毛手里夹着烟,意思意思指了指,“说了老渊会来结果放他鸽子,丫以后接着找他麻烦怎么办?”
“他倒是也得敢。”肖祁冷笑了一声,视线往那边的金杯车边上撇了一下。
有个人一直靠在车头半倚着,不论聚集来多少人也没挪过位置。
远端蹲在车顶的豹子头忽然站了起来,随手把手中烟火的星点往车下一甩,“我说,马上六点了,楚渊那小子什么时候来?”
“他不会来的。”
声音是从他背后的方向传来的。
豹子头显然讶异了一下,他没想到身后的这堆垃圾里居然还有人蹲着。回头的时候,他看到一个个子不高的少年,双手一撑离他不远处那辆小破车的车顶,翻身也站了上去。
少年扬着脸,面上是一副惯常肆意张狂的表情。他额发稍长,此时被夜风吹起来,挑染的青色格外显眼。
“……无毒。”豹子头愣了一下,没注意自己下意识攥紧了五指,“你怎么在这。”
“你找楚渊的麻烦,问我为什么在这。”无毒嗤笑了一声,“你不觉得这个问题多余吗?”
“豹子。”不等豹子头骂回去狠话,方才一直靠在小车边上没动地方的人忽然喊了一声。
无毒歪过头,表情看起来饶有兴致的样子,“……魏老头,快一年不见了吧。”
魏逸生的一副凶相,不见表情时的模样看着能连吃十个小孩。肖祁见过这人几次,这会再见还是觉得嘴角不住地抽抽。
“我以为起码你会在帝城躲上四年。”魏逸终于挪了尊驾。他走上前看了豹子头一眼,豹子头便从这车顶上跳了下来,晃到了他身后站着。
“我说肖祁怎么挑哪不好,选机场。”他看了肖祁一眼,少年也眯着眼睛回望过来,“……不放心所以跟过来看看。”
“巧了不是,我也不放心。”无毒又轻笑了一声,“那不如来点能让我们两边都放心的玩法吧。”
余鸣在塔台上猫了半天,他看到底下人群忽然挪换了位置。那里离塔台更远,就算是用手机放大,人像也几乎只能显示为几个像素点。余鸣放下手机又看了一会,转身从塔台的楼梯跑了下去。
他在稍远的地方找了辆破破烂烂的小巴车。远近不同的地方站了约摸几十号人,压根没人注意黑夜里忽然有个生面孔加了进来。余鸣捏了捏口罩的鼻夹,上手爬上了这辆车的车顶。
这段飞机跑道堆积的杂物更多,甚至好几辆车能叠在一起,像栋烂尾楼似的。
他从制高点往人群聚集的地方去看,肖祁正在同某人说话。那人背对着他,他看得出对方瘦瘦小小的,在这群一看就不是善茬的人堆里显得格格不入。
但下一秒,那人侧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