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绝味红枣
薛灿感到头皮发麻。
不只是因为陈万宁给她带来的尴尬，更多的，是被一种由内而外的自卑感吞没了。
从小，她似乎很介意自己的面子，自尊心薄弱又奇特的强大，不论什么，不求做到最好，只想着不要太过显眼。
这种矛盾的心理似乎冲昏了她的大脑，她拉起陈万宁的手，不顾背后愈叫愈响的起哄，大步直直的向前走去。
陈万宁倒是很惊喜，他反手拉过薛灿，“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居然变成一个这么奔放的女人！”
冷风嗖嗖的吹，两人最终驻足在一个废弃的公交站旁。
薛灿垂头丧气，声音闷闷的从围巾里传出来，“……你说请我吃饭，是要吃什么？”
“咳，在你没下楼之前，我早就做好攻略了，别看我在这块儿呆的不长，但美食这方面我一挑一个准。我之前看好了，什么国贸的日料，呼家楼的法餐，还有三里屯附近的伊朗菜咱都是看了个遍，不过谁吃伊朗菜啊，就那穷地方，啧啧……”陈万宁口沫横飞的说着，还把自己逗乐了。
薛灿抬眼看着电线杆。“所以呢，到底是吃什么。”
“杨国福麻辣烫吧，”陈万宁漾起一个笑容，“便宜实惠，毕竟我来，也没带多少钱。”
2月中旬的北方寒风，用刘凌的话说，就是被后妈扇嘴巴子般的舒爽感觉，便宜孩子稍微瘦弱一点儿，就得被刮进二院的发热门诊。
但，陈万宁坚持不打车，说最近的杨国福走三分钟就到了。
但是两个人走了五分钟，十分钟，直到第二十分钟，在薛灿感觉自己鼻炎就快时隔三月重新返场时，他们终于看到了那块橙绿相间的美好招牌。
正值下班时间，人满为患，两人又站着守了五分钟才等到了位置。
上一桌客人刚离开，桌面还没来得及收拾。
薛灿与陈万宁坐好，中间隔着一堆碗筷们遥遥相望，像现代贫穷版的牛郎织女。
“我去夹菜，你说你想吃点啥，我给你点上。”陈万宁把外套脱下来，热情的询问道。
“你随便点吧，我没有忌口。”薛灿有力无气的说。
他们走了两公里的路，她确实也饿的不得了，没什么挑选的余地。
陈万宁去点菜，回来的时候却骂骂咧咧。“大城市就是不一样，麻辣烫都这么贵，这一顿能在咱们那吃顿大餐了，对不？”
薛灿点点头，“好像是吧，我记不太清楚了。”
由于工作的原因，她回家的时间并不多，而且要全国出差飞行，因此逐渐对物价已经失去了概念。
“其实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之前还是我狭隘了，我冒昧的让你回老家结婚，但是大城市肯定赚的更多，所以我想通了。”陈万宁思索了一下，“我想知道你在这不明不白的混着，一年到底能赚多少钱？”
薛灿倒是没有仔细计算过，她想了想，最后说出一个数。
谁知，陈万宁脸色又糟糕起来，“我靠！他们怎么给你这么多，就因为你大学读了个211？！”
他这突兀的一声不算低，立马吸引来周围顾客的目光，薛灿也很惊愕，这也算多？
她忍不住了，“你可以小点声吗？”
“我一定是被骗了，”陈万宁情绪稍微收了收，转而愤愤不平，“等我回头找那个hr，看我是新人，就给我开实习生的价钱！”
薛灿看他义愤填膺的模样，试探的问道，“那你，房租够吗？”
“勉强够吧，不然，我还能去你家住不成？”陈万宁开始还皱着眉。后来却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意义不明的笑起来。
薛灿干脆的把嘴闭上了。
此时服务员把麻辣烫端上桌，在饿了一个小时后，两人终于沉默的动筷子。
陈万宁也自觉有些许尴尬，便主动转移了话题。
“咳，有句话我一直没说过，其实当年我最喜欢的是咱班班花，你是第二选择，但我后来思来想去，觉得漂亮的女生肯定不靠谱，所以就主动放弃了。”
薛灿眉头一皱，她明明记得陈万宁说过，自己最讨厌的就是班花蒋怡。
陈万宁拿出电子烟来抽，浓郁的菠萝味充斥在周围的空气里，“而且，蒋怡当初也是对我有点意思的，她不但经常给我讲题，有的时候，上课我都能看见她偷瞄我，但是我都没当回事，哎，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为什么啊？”薛灿迟疑的问。
虽然陈万宁的话让她十分膈应，但想到过去的回忆，冥冥之中她又想知道答案。
陈万宁举起三根手指。“因为，你看上去很乖，又足够听话，你要知道，一个男人看上女人的标准不光是脸蛋和身材，更多的是考察她顾不顾家，以后会不会照顾公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能不能下得了厨房。”
“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我会下厨房？”薛灿听不懂了。
“哎你都忘了，之前班里的元旦聚会，大家在班里一起煮泡面，那几个提议的女生就知道疯玩，烂摊子都归你，你也不抱怨，就自己默默干活，当时我就决定，这个姑娘是我未来老婆了。”
陈万宁说着，露出一个满意又幸福的笑容。
不知怎的，听到这种评价，明明本该感到愤怒的情况，薛灿却觉得十分无措。
记忆回溯到了十八岁那年，她被父亲责骂过后，闷闷不乐的回到学校时，已经是一个傍晚。
校园里很热闹，大家都在庆祝元旦节，每间教室都被挂花和彩带装饰起来，土气但充实。
薛灿背着书包来到教室，看到在角落里认认真真写题的陈万宁，心里轻轻的悸动了一下。
在当时，她暗恋陈万宁已经长达九个月。
这个秘密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虽然现在性格改变许多，但高中时期的她非常内向且沉默，不擅长跟人交流，甚至跟班主任说话，都会脸红。
而陈万宁，是薛灿唯一能够正常交流的异性同学。
她坐在他的后桌，是被借橡皮红笔的主要对象。
在刚分班时期，她和班上其他同学最多的聊天是互相询问考试成绩与年级排名。
她成绩靠前，但不善言辞，向她讨教问题的人很多，但交浅言深，无人跟她聊生活琐事。
而时常向她借东西的陈万宁很不一样，他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回头，有的是询问她‘下一节课上什么’，有的是问她‘等会中午吃什么’的废话。
薛灿一一照答，直到有一天，他回头定定的望着她，缓缓地说：
“你，头上的那朵花很好看。”
可能是心底绽放的花，让她突然有了人生中对成绩以外的事情的期待。
当时，全班人都没有去食堂，异想天开的买了一大堆泡面回来煮。
薛灿她自告奋勇去帮忙，仅仅是为了能够让陈万宁注意到自己。
很快，校园内开始放烟花，大家一股脑儿的去外面观赏，只留下她自己费力的倒着热水。
她辛苦干了好久，可惜热水壶太重，她实在没有力气，便原地休息起来。
正当垂头丧气的时刻，一只手接过水壶，帮自己把热水倒进了锅里。
薛灿抬头，高高瘦瘦的陈万宁就背光站在自己面前，像一个最意料不到的救世主。
那时。
两个人不小心碰触到的手背，成为了那一个夜晚最美好的回忆碎片。
见薛灿沉默良久，面前，把麻辣烫的汤汁都喝光的陈万宁仿佛下好了决心一般。
他诚恳的说，“我承认，高中时候我网恋那些事是我不对，但我也真的没做什么，顶多就是聊聊天，跟出轨这事不搭边，所以你别这么小气了，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说着，就伸出双手想要握住薛灿的右手。
薛灿反射性的把手收了回来。
她的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又失败了。
正当这焦灼的空当，她的手机再次响起，毫不知趣的播放起了大悲羊。
薛灿拿起电话，看到联系人姓名时头皮一炸。
居然是来自主子的电话，
她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居然不知何时把沈炔这事忘在脑后了。
她手脚冰凉的接起，感觉自己已经入土半截。
“小助理，你人呢？”沈炔不悦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我等了你一个多小时。”
“炔哥，你在哪呢？”薛灿感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我去了公司发现你不在，”沈炔说，“然后，现在我在你家楼下，给我个准信儿，什么时候到。”
薛灿感觉自己已经正式入土为安了。
陈万宁看到她的脸色，关心的问道，“怎么了？公司有事？”
薛灿没吃两口，但是感觉自己已经吃饱了。“不好意思，我得马上走了。”
陈万宁站起来，“你去哪儿？我送你吧。”
薛灿去结了帐，准备打车离开，陈万宁从后面追上来，“我送你，你都付了饭钱，说好了我请你，这我多不好意思。”
说完，他招手拦了辆车，不由分说的把她拉进车里。
薛灿无法，只好快速对出租车司机说，“晚樱花苑，北门，谢谢。”
她心里存着一万个疑惑，沈炔到底要找她干什么？他的项目现在自己已经不负责了啊。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家的地址的？
陈万宁看着前方路况，“原来你家在那啊，可惜，离我家有点远，要不是得赶地铁，不然今晚就去你家坐坐了。”
薛灿无暇回答他，感觉就是人麻了。
半小时后，在无比煎熬中，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从小区大门开进去。
拐了个弯之后，薛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好巧不巧，沈炔就站在自己家楼下，月光倾泻在他的背影上，脸部半明半暗，修长的身形透着一股寡淡疏离感。
他的手里正提着一个大号袋子，背后靠着他的保时捷918。
看到薛灿气喘吁吁的出现，背后还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后。
沈炔终于回过头，怔了片刻，然后把冷笑挂在了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