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囚困牢笼
这大抵是自天脉有意识以来，首次被人戏耍，它本应生气的，可这种情绪本就与他无关，一瞬间的错愕后，它才真正明白，何为洞观。
洞悉一切，指的不单单是术法招式，还有时机，当一个人能够提前预知危险，料敌先机时，那么除非她故意为之，否则你很难占到半分便宜，只会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
只要有一线生机，她便能寻到，只要有破解之法，她便可察觉，面对这类人，你要真正意义上胜她，唯有将一切做绝，不留半点余地，然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天地尚不能穷尽变化之数，何况是它？
变化……吗？
天脉嘴角微微勾起，是啊，连天地尚且不能穷尽变化，以人心为根基的洞观，又如何能真正意义上洞察一切？
翻手震退岳明庭，天脉飞身后撤，强行冲开了被封禁的识海，沈无幻眉心黑纹顿时消失，而此时，穆遥清的指尖已点在了夏文澜的额头，一道道淡金色丝线自她指尖飞出，不断钻入其眉心。
将其神魂逼出，帮文澜夺回肉身，这本是穆遥清的打算，可当她真正侵入夏文澜识海，内视其全身的时候，才愕然发现，这具身躯竟已寻不到神魂，识海空空荡荡，唯有一条狰狞可怖的白虫！
“怎么会……这样……”
许是察觉到了穆遥清神魂的侵入，肥硕可怖的白虫扭动身躯，朝着那一道道金丝扑来，体态丑陋至极，令人作呕，更令人恼怒！
她当真想一巴掌直接拍死面前这恶心的白虫，可这白虫的气息却与夏文澜如此相似，穆遥清压下怒火，收回了神魂，下一刻，黑纹再度于夏文澜眉心浮现。
“你不该杀他。”
穆遥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低垂着，身为洞观的传人，她不该动怒，可紧握的拳头却在微微颤抖着。
“神魂一体，我便是他，又何来杀他一说？”天脉淡漠的说道，它就是要彻底激怒穆遥清，亲眼看看洞观的极限在哪！
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握紧，再度松开。
穆遥清吐出一口浊气，平静道：“明庭，住手。”
岳明庭没有半点犹豫，一击而退，立刻收手来到穆遥清身旁，怒视着占据了夏文澜身躯的天脉，沈无幻有些诧异瞥了眼岳明庭，一步迈出，也来到了天脉身侧。
“今日若要动手，我未必不能斩你，但如此我大抵也是不能活着离开。”穆遥清心知，今日已不能不妥协，无论是为了文澜，还是为了自我成全，她绝不能凭一时冲动，带着明庭与对方拼到底。
那空洞如镜的眼眸中倒映着的并非是夏文澜，而是恶浊扭曲的疯狂，非魔非妖的怪异，这眼神一如当初那位，高高在上，如视蝼蚁，甚至连厌恶的情绪都没有，仿佛全身赤裸裸暴露在了阳光下。
这种刺痛感让天脉产生了强烈的不适，有那么一瞬间，它想要直接抹杀掉面前这个人，但只是沉默了一会，它又微微一笑，如春风和煦：“观他人易，观本心难，所谓灯下黑不外如是，你却通透，无怪夏文澜对你评价如此之高。”
“哼，枉你为命宫传人，竟与这邪魔为伍，当真可耻！”岳明庭瞥了眼低头不语的沈无幻，冷声道。
沈无幻却闭上了眼，不言不语，只当没听见。
若是有的选，她又如何愿意沦落至此，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哪有那么多尽如人意，怨什么呢，要怨也只能怨命该如此。
事到如今，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哪怕是这个念头存在的本身，也已失去了意义，沈无幻早已死了，此刻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具徒有沈无幻记忆的傀儡。
多余至极，却又无可奈何……
天脉眸光从她身上掠过，转而看向岳明庭，忽然开口问道：“何为邪魔？”
“滥杀无辜便是邪魔！”岳明庭脱口而出。
“那你们岂非也是邪魔？若论滥杀无辜，何者比得过你们这群自诩正道的修者？”天脉冷笑一声，指着头顶淡紫色的天空道：“试问这方世界，有多少生灵是自愿被囚于此？”
“这……”岳明庭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岂会不知，此方世界的生灵，最初大多是由天道岸抓来，囚养于此地，经历了一代代的培育，这才有了如今庞大的规模，其用处是什么？
说得好听点是帮助修者试炼，说得难听点，不过是供修者屠戮罢了。
这些他们口中的邪魔，也许终其一生都无法离开此地，等待它们的只有两条路，死，或者晚点死。
“是了，这天地生灵，自降生以来，便已被分出了三六九等，猪羊生来被吃，牛马生来被奴役，妖魔生来被打杀，弱肉强食而已，何必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妖魔？什么是妖魔？你说我是妖魔，我却想问一问，我生于此地，面对你们的屠杀，难道连反抗都不行吗？”
天脉这番话问的岳明庭抓起了自己的头发，对着一旁的穆遥清疯狂使眼色，打架他在行，可要是与人讲道理，论对错，他只觉得自己的头仿佛变成了三个大，嘴却消失了。
穆遥清看着手腕上的三花印，其上那几近凋零的一瓣尚维持着生机，将落未落，只是摇摇欲坠，它确实没杀夏文澜，兴许一切尚有转机。
“我可以帮你，但你最好记住自己的承诺。”
最好的方式或许是放弃，与这等邪魔妥协，无异于引火自焚，可惜正如天脉所言，其本性通透，要她放弃夏文澜，选择自保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而明庭也肯定不会答应。
“自然。”
天脉的目光掠过远处高耸的山脉，凝视着那笼罩天幕的淡紫，这片牢笼，它已待够了。
……
毫无遮掩的邪浊之气迅速靠近，狰狞可怖，满是尖牙的圆形嘴蠕动着，粘稠的口水顺着扭曲的肢体趟过地面，腥臭味顺着夜风弥漫。
它饿了！
饥饿，无穷无尽的饥饿感，让它根本不能思考，也不需要思考，任由本能支配一切。
它早已忘了自己是谁。
重要吗？
它只记得将血肉吞入肚中的满足！
那短暂摆脱饥饿的解脱，让它甘愿为之付出一切，即便扭曲，即便堕落，即便毁灭！
它，不在乎！
夜风中传来的腥臭，让本就寒冷的夜愈发刺骨，意随心动的剑停了下来，萧念雪转头看向西北方，纵然是被此地阵法压制，灵觉变得迟钝，他也无法忽视那股迅速靠近的邪气。
摩擦声，爬行声还有那凄厉、尖锐，如寒夜鬼哭的声音，它们交织着，盖过了风声，也盖过了萧念雪的呼吸声。
“喂，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来了……”萧念雪侧过头，压低了声音说道。
“喵呜……”
白猫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它站了起来，朝西北方向看了看，随后转身‘嗖’的一下跃上树枝，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根本不给萧念雪开口的机会，已然跑路。
萧念雪心中大骂，好歹天天给它抓鱼烤鱼，事到临头半点忙也不帮，居然直接跑路，当真是供了一只白眼猫，还让自己守着这个女人，它倒好，遇事不决，溜之大吉。
呼……吸……
心念一动，内元转换功体，一抹血纹浮现，萧念雪的眼神变得冷冽且漠然，气息深沉且诡异，这是他第一次在灵泉山脉转换血魔之躯，魔性加持下的灵觉恢复了敏感。
数百米外，那庞杂且充满了血腥味的污浊之气简直如同黑夜中的火把一样显目，他闭上眼，灵觉外放，想看一看这怪物到底什么模样，可就在此时，萧念雪忽觉眉心一阵剧痛，如尖针生生钻入一般。
原本外放的灵觉顿时溃散，他猛然睁眼，踉踉跄跄后退了数步，撞在一颗树上，全身冷汗涔涔，身体竟是有些无法自控！
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魔性反噬了？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掠过草木的声音越来越大，令人窒息的腥臭扑面而来，萧念雪强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试图将魔躯转回去，却发现原本运转如意的阴阳之术，此刻竟毫无作用！
“饿……”
“好饿……”
扭曲且可怖的怪物急躁地撞开了一颗又一颗的树，终于，它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那一堆挤在一起的眼睛纷纷睁开，倒映着面前盘膝而坐的女子和面色略显苍白的少年。
是肉！
是新鲜的活人！
是可口且鲜甜的血！
数不清的眼珠迅速变得赤红，这一刻饥饿被放大到了极致，它驱使着庞大扭曲的身子，一边用宛如婴儿般的呢喃声喊着‘饿’，一边朝两人直扑而去！
偏偏这个时候……
萧念雪心中怒喝，强撑着朝面前的怪物挥出一剑！
但相较于以前，这一剑太慢，也太弱，鲲锋斩在那怪物诡异隆起的关节处，却只是入肉半尺，便被生生卡住了，污浊的鲜血喷溅出来，遏制住了剑意寒霜的扩散，不等萧念雪将剑拔出来，伤口竟然开始愈合！
“疼……好疼！！！”
尖锐如婴孩叫声响彻，近乎要震聋他的耳朵，本就状态出了问题，这下子更是雪上加霜，精神都开始恍惚起来，眼前景象甚至出现了重影。
不等他调整后撤，怪物伸出一双双肌肉虬结的粗壮手臂，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臂和四肢，将其整个人提了起来！
剑，脱手了！
满是尖牙，层层环绕的嘴已然张开，粘稠液体流淌，腥臭浊气升腾，其内伸出一根又一根血红色宛如信子般的舌头，密密麻麻，朝半空中的萧念雪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