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钟鸣不休
金丹的战场，混入了一个纳海境的修者，他要如何才能于混战中活下来？
若是普通纳海境的修者，也许几个呼吸就会被金丹交手的余波轰杀成渣，但……
但事实上萧念雪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去，哪怕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现实的危险程度依旧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从被卷入混战之后，他的左手被轰烂了七次，双腿被截断了五次，全身骨头碎裂了三十次，最接近死亡的一次是，他正面接下了三名金丹修者的合击。
几乎是瞬间，他的肉身被磨灭了大半，只余下一团血雾卷着一堆残肢、半个脑袋、空间戒指和鲲锋到处跑。
虽然他非常厌恶血魔的寄生，但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血魔，自己大概已经死透了，金丹是质变，他虽自认实力不差，无论是剑道还是符箓，术法还是手段都不弱，可境界终究决定了他此刻的上限，能勉强保住性命已是极限。
血魔的恢复能力虽强，却还没到死不了的地步，几次恢复下来，他能明显感觉到自身内元正在迅速消耗，魔性的侵蚀也更严重了。
再这么下去，自己非死在这鬼地方不可。
寻了个攻击没那么密集的地方，趁着周遭修者忙于应付其他人的时候，萧念雪控制着血雾将自己的残肢断臂落在了地上，收敛气息，假装自己只是一具被打烂的尸体。
一位身着紫衫的女修正忙着用剑对敌之际，忽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害她被打的一个踉跄，一旁的身着青衫的师兄见状立刻上前招架住了敌手，同时问道：“师妹你没事吧？”
“没……啊！”女修正要起身之际，忽然眼眸一瞥，看到了散落一地的残肢断臂以及半个脑袋，吓得她花容失色，当即从地上跳了起来连连后退。
师兄听到师妹惊叫，立时全力逼退敌手，回身后撤，来到师妹身旁，同时一脸紧张的看着四周，问道：“怎么了？”
话音未落，他便顺着师妹指的方向，看到了地上那残破不堪的尸体，惨已经不足以形容这种死状了，就好像一块肉被被车裂之后又被车轱辘反复碾压。
“别看……”
师兄立刻伸手挡住了师妹的眼，轻轻将她搂在怀里，强忍心头惊骇，佯装镇定地叹了口气道：“争道之路从来残酷，看来这位道友已是先走一步，相遇既是缘，就由在下为道友超度往生吧。”
“干嘛呢！？快来帮忙！”
他俩之所以能得空，主要还是其他师兄弟顶了上去，但一下子少两个人，压力骤然就上来了，青衫师兄闻言，连忙道了声：“来了。”
说罢，他随手掏出一张超度符咒甩了上去，然后还非常顺手的捻道咒决，火焰瞬间腾起，同为修道之人，他实在不愿见这位道友，死后尸体还要遭受莫名伤害。
做完这一切，他和师妹再度加入了混战，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落在地上，本该死透了的半个头颅，似乎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那早已失去色彩的眸子，虽然被血色所蒙，可他却感觉到了些许异样，背后莫名发凉，就好像有极大的怨气，可自己明明是在帮他啊。
不过混战远未结束，他也没空在意这些小事，只当对方死的太惨，怨气一时难消。
可另一边，原本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收敛气息，刻意装死，企图慢慢恢复的萧念雪，眼下残躯被烈焰包裹，神魂也因虚弱而被超度符箓拘在原地，想逃逃不走，想喊喊不出，真个是到了死境。
不消片刻，便要身陨魂灭。
再之后，究竟是彻底死去，还是血魔复苏，他已无法再思考，因为思绪已经渐渐迟缓，短短数日，这是他已经是第二次濒临死亡了，正如那青衫男子所言，争道一途本就残酷无比，实力不足便是蝼蚁！
铛！
忽而一声钟响，沉如落日坠谷，远似九天缥缈，余音悠悠，回荡于天地之间，也回荡于在场每个人的心中，但却无人听闻。
因为当钟声响起的刹那，一切都为之静止了，时间被单独剥离，此方世界仿佛成了跃出河面被定格于半空的一条鱼儿，飞溅的水花静止在空中，万事万物，定格如画。
唯钟鸣不休。
而那本该消散的意识，亦被定格了。
……
不知何处，一名身着素衣的老道，眉头微微一挑，原本接钱的手顿了顿，转而笑道：“看来今日施主与贫道有缘，这一卦便送于施主。”
“嘿，你这老道，有钱不赚，别当我不懂，我看你是打算在后面狠狠宰我一刀，是也不是？”客人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钱收的比谁都快，生怕老道反悔。
“施主尽管放心，这一卦，老道分文不取。”道人笑道。
说罢，他闭目掐指而算，片刻后，他睁开眼，呵呵笑道：“泽水之困，亦是明道之途，心不昧，困自解，路则通矣。”
“什么意思？”客人不解问道。
老道这时候眼珠子一转，搓了搓手指，道：“卜卦虽分文不取，但这详解嘛……”
“臭道士！你敢耍我？”
“施主！施主不可啊！砸不得！砸不得……啊！”
……
萧念雪只觉自己头疼的厉害，就像是被插了一大把钢针进去，又使劲搅了搅，紧接着，他的耳边响起了一声声虚幻且无法理解的声音，像是低语，又像是野兽的呜咽，时而狂躁，时而尖锐，时而迷幻，时而冰冷……
他无法分辨，也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听，因为他的头更痛了。
思绪在这种诡异的状态下不知维持了多久，他无法动弹，甚至失去了对身体感应，好像只是作为一道念头而存在。
他看到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星辰坠陨，天火如雨落，穹庐撕裂，雷霆似水倾，海水焚尽，万川皆成狱。
每一幕都让人屏息绝望，如此真实，真实到萧念雪甚至感觉，自己仿佛也置身其中，雷火成狱，将他化作飞灰，灰烬飘荡之处，皆成耳目，他听众生哀嚎，积怨成河，见血肉焚灰，罪业成墙。
那是一条黑色的长河，望不到尽头，那是一堵红色的高墙，遮天蔽日。
仿佛自天地初开始便已存在，冰冷且绝望。
忽然，他回过神来，睁开了眼，一切画面都消失了，天地归于混沌，万物如烟尘飘散，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物质充斥着眼前，没有色彩，没有温度，甚至没有声音。
死寂，安静，虚无。
哪怕穷尽萧念雪的词汇，他也无法形容此刻眼前所见的世界，就好像是那说书人常言的，天地未分，混沌初开之际。
茫茫然一片混沌，无所见，无所闻，无所生，无所灭。
没有边际吗？
一念至此，观照大千，无穷无尽的混沌迅速呈现在他脑海中，庞大纷杂的细节如万川倒灌，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迅速攀升，吞噬着他本有的意识，淡化他的本我，没有任何痛楚，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
这是……怎么回事！？
人的思绪却往往是不受控制且发散的，除非你正在集中注意力做某件事，而这个世界，却会将你思绪中的所念所想，尽数化为现实，而这种念想越是庞大，所承受的反噬就越是激烈。
当萧念雪试图观想大海，以求平静时，无穷无尽的海浪凭空而生，如此庞大的观想，引来了极其可怕的反噬。
“这下完蛋了，救命啊……”
这是萧念雪的最后一个念头。
正当他以为自己这次真死定了，哪知又是一声钟响。
沉如山川，厚如大地，贯穿时间的长河，回荡诸天之上，陡然间，萧念雪回过了神，而眼前的大海已消失不见，归于混沌，好似一切都未曾发生。
“怎么回事……我这算是……得救了？”
“这到底是哪？”
“难道是死后的……”
萧念雪及时遏制住了容易产生出具体画面的联想，然后强迫自己观想一物，下一秒，一张平平无奇的竹椅出现在他的身后，细节栩栩如生，其上遍布着老旧划痕。
他坐在竹椅上，慢慢朝后仰靠，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过还没等他缓过神来，钟声又响，混沌再起变化，最初，一片灰色深沉的迷蒙沉落下来，而后，黑白二色彼此交错，相斥相依，悬于灰雾之上。
黑白落定后，又见虚空中凝结三颗耀眼星珠，一颗为金色，一颗为蓝色，一颗为红色，彼此独立悬绕，长长的光环带分割了三方，最后，他看到灰色雾气之中，一抹绿色迅速壮大，抽枝发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长大，它扎根于灰雾，贯穿黑白之境，无数枝蔓长出，缠绕三星。
最终，一朵艳丽无比的花开于最高的树枝上，花瓣只四片，呈四色，橙、紫、绿、白，极尽舒展，粉嫩欲滴，这颗怪异无比的树，于虚无之境扎根生长，轻轻摇曳着。
萧念雪盯着眼前这棵树，心里想的却是刚才那两声钟鸣，自己全身上下能与钟产生联系的，似乎也只有不久前买的那口破钟了。
难不成……
是个什么收魂吸魄的邪道法宝，自己因为肉身毁灭，所以魂魄被吸入了钟内，想到这，他看向面前这棵树的目光变得奇怪了起来。
想不到自己最后居然是成了一棵树的肥料？
“哼，想吞噬我的神魂，你大可一试！”
与其等它继续变化，不如先下手为强！
失去了肉身内元，手无寸铁，萧念雪拳头一紧，直接朝着这棵怪树冲了过去，纵身跃起，对准那诡异的红花就是一拳！
当他的拳头即将触及花瓣的瞬间，一抹可怕的波动自花瓣上荡漾开来，随即，一缕光芒腾起，它跃动着，燃烧着，好似一簇令人无法直视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