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少女心事
如此莫约半刻钟的功夫，正当林诗音不耐烦之际，江小天忽而一笑，反手指天，却见不远处一抹清辉自天幕落下，好似一根擎天光柱。
江小天道：“幸好没记错，走吧，就在前面了。”
他收回了莲台，率先朝前方黢黑的林子大步流星的走去，萧念雪紧随其后，林诗音有心不走，但听着四方偶尔传来的窸窣声，也不敢久留于此，连忙跟上。
一片空旷的草地，一口石井，清辉如柱，连接天地。
神秘莫名的气息弥散开来，萧念雪只觉得犹如刺芒，不由微眯起眼睛，但当他靠近之时，忽而全身一阵麻木，血肉竟好似春雪遇沸，竟有融化的迹象！
萧念雪立时运起阴阳之术，将体内微弱的魔性波动彻底压下，同时牵引发髻中净墨鲲锋的寒力，定住肉身不散，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已恢复了。
连江小天都没有注意到他表现出来的异状，但林诗音走过他身旁的时候，却好像发现了什么极为诡异事一般，看向萧念雪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怀疑。
虽然她竭力隐藏，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但这种好奇是隐藏不住的。
不过萧念雪则完全无视了她好奇的眼神，只当无事发生。
江小天来到井口边，从袖中取出一枚玄色玉鱼，反手将其掷入井中，片刻的功夫，那原本干涸可见底的枯井，居然冒出了一股股清泉，而且势头越来越大，越来越猛
从最初的拇指大小，变作尺余，剧烈的水柱冲天而起，和月光洒下的光柱交相辉映！
水花倒映着月光，漫天洒落，好似大雨朦胧。
没一会的功夫，地面竟是涨起了水，萧念雪只觉得惊奇非常，要知道这片林子乃是高处，这井水喷的再多，也绝不可能让水涨起来！
可眼下，这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偏偏就是发生了。
水迅速没过了三人的脚踝，林诗音不知所措的看着四周迅速上涨的水，一时间竟慌了神，她冲江小天嚷道：“刀疤脸，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你们要淹死我？好让我死无全尸！？好狠的计谋，原来你们居然是这般打算！来吧，姑奶奶才不怕！”
萧念雪却眉头紧蹙，瞥了她一眼，道：“闭嘴。”
他看得出来，江小天正在聚精会神，右手探出，双指轻轻颤动，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会是什么？
萧念雪不知道，他的手势就好像在牵引着一根不存在的线，试图将其拽到身前，而这显然并不容易，否则江小天也不会额头见汗。
“嘿，当真难找！但总算还是找到了！”
江小天忽而一乐，右手猛然握拳，而此时水已然没至三人脖子处，眼看便要没过头顶之际，萧念雪只感觉身下传来一股巨力，整个人都被顶了起来，林诗音也是发出一阵惊呼，身子被顶出了水面。
这居然是一条足有五六丈长，一丈见宽的大鱼，此鱼通体黢黑，鳞片硬如玄铁，寒光闪烁，两颗足有灯笼大小的眼睛，圆滚滚，黑如墨，仿佛要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江小天稳稳坐在鱼头处，左手掐诀，右手虚握，而萧念雪则站在这条鱼张开的右侧背鳍上，林诗音站在左侧，两人紧紧抓着中间突起的一根根倒刺，勉强稳住了身形。
“坐稳了！这鱼儿速度可不慢。”江小天提醒道。
说罢，江小天右手朝上一拉，这条鱼儿竟是甩尾一震，高高扬起，跃出了水面，而更令人吃惊的是，这条鱼儿居然就这样飞上了半空，游走于水雾雨珠之中，沐浴在冷月清辉之下。
鱼尾轻扬，倒映的不再是黑色，而是一抹七彩！
俯瞰下方，不知何时，林子已然消失了，只余下一片无际水域，鱼儿再度落入水中，水花四溅，冰冷且真实，那山，那城，那北胤，竟是不知何时被彻底淹没了？
但萧念雪知道这绝对是不可能的，只有一种解释，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已然脱离了北胤地界，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如此手段，实在不得不令人惊异。
“这……这莫非就是……水镜之域？”
林诗音将被捆绑的双手扣在一根倒刺上，眼睛转个不停，打量着四周奇异的景象。
江小天道：“不愧为林宗主的女儿，头发不长，见识却不短。”
林诗音脸色微红，一副酒劲逐渐上头的模样，讥讽道：“想不到你这刀疤脸居然还是天盟的人，凭什么？凭你长得丑吗？”
江小天的表情就像吃了一只死苍蝇，当即闭上了嘴，专心控制起了鱼儿，一望无际的黑水倒映着漫天星辰和月辉，仿佛置身星空。
水中的波澜打碎了星光，斑驳光点荡漾着，似是将银河织成了绸缎，将星辰点作宝石，飘飘荡荡，直至世界的尽头。
萧念雪望着面前的景象，不由得心神沉浸其中，只觉天地浩瀚，广袤无垠，自己便如同一粒沙尘置于汪洋，实是令人既沉醉又敬畏。
修者虽逆天而行，却也正因如此，才能见到更多别样的风景。
他第一次产生了想喝酒的感觉，面对如此景象，或许唯有真正沉醉，才能忘掉自身的渺小吧，冲淡发自内心的畏惧。
“接着！”
忽然，江小天扔过来一个银壶，萧念雪将其一把接住，两人相视不由一笑。
打开酒壶，咕嘟咕嘟连灌了好几口，这酒不烈，入喉显得温润，但一进到肚子里却好似火烧，显然后劲极大，萧念雪这时才明白，为何林诗音只几口便已醉了，
此刻，被完全制住的林诗音，已然醉了，她靠着藤蔓挂在粗大的鱼刺骨上，整个人蜷缩在背鳍之上，目光直愣愣的看着远方，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一条孤独的鱼，载着三人飘荡在无尽的水境，不知时光为何物，浮浮沉沉，似要永远飘荡下去。
过去多久了？
一刻钟？
还是一个时辰？
亦或是一天？
萧念雪忘了时间，他只记得，鱼儿转了三次向，江小天喝了七次酒，林诗音骂了他五次，而那悬在天幕之上的星辰则变动了九次，逐渐呈倒转之相。
“嘿，到了！”
江小天嘿嘿一笑，忽然，萧念雪只觉天地倒转，星月反倒去了自己脚下，无边水域则悬于天顶，便如镜面翻转一般，自己好像从镜子的一头忽然来到了另一头。
随之而来的是重力的倒转，纵然反应快如萧念雪，一时间也没有适应，一旁的林诗音更是尖叫一声，直接朝下方的星月天幕坠去。
但好巧不巧，她双手胡乱抓的时候，正好抓住了萧念雪的衣襟。
萧念雪本也是整个人悬在半空，单手抓着鱼骨，又湿又滑，林诗音虽然不重，可这下坠的力道却着实不小，顿时脱手滑出！
“别怕，就这样下去！抱元守一，放空心神！”江小天的声音再次传来。
萧念雪闻言当即收束心神，任由自己坠落，不过林诗音显然一时间没有缓过来，她就像个树懒般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全身缩了起来，紧紧闭着眼，尖叫不已！
下坠造成的失重感是恐怖的，因为那代表了你已然对当下的境地失去了控制，一切失去控制的情况，都是恐怖的。
抛开修为和身份，林诗音的年纪其实比萧念雪还要小上一些，害怕是再正常不过的，即便她知道水镜之域的奇妙，可亲身体验却又是另一回事。
萧念雪在下坠的过程中，一边忍受着林诗音的尖叫，一边观察着江小天，对方在收起鱼儿后，便不再控制身形，任由自己坠落下去。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一眨眼的功夫，便超越了自己和林诗音。
转眼便消失于星月天幕之中，便如一滴水珠坠入夜色清湖，你甚至看不见涟漪，它便已消失无踪了。
“别喊了，深呼吸，冷静点。”
他的声音依旧沉稳如故，甚至让人不由得联想到又冷又硬的木头，他这个人岂非也和木头一样，根本不懂得如何去安慰一个少女，但正是如此，林诗音反倒心里莫名升起一种安全感。
她止住了尖叫，虽然坠落带来的失重感让她依旧全身紧绷，死死抱着萧念雪的脖子。
从小到大，这还是她第一次距离其他男子如此之近，甚至连父亲，她都没有如此抱过，那个不苟言笑的男人比铁石还要冰冷，比草木还要无情。
相对而言，面前这个少年，起码拥有人的温度，那脖颈处传来的温热，让她的心从半空中渐渐放回了肚子里，但也让她的脸上飞起一抹红霞。
仔细观察，这少年倒也不难看，长相既不似某些男子般粗犷，却也没有小白脸的脂粉气，却不知他是否已有心上人了？
我……我在想什么？
小女儿的思绪便是如此，你要教她不去想这些，反倒才是最难的。
林诗音只觉得羞恼不已，但眼下她也只好放空思绪，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萧念雪并未注意到这些，他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回过头去看林诗音的表情。
可即便他看见了又能如何，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又如何能明了少女心绪。
何况二人不过初识，要他去解这世界上最难的问题，岂非太难了些。
许是林诗音平静了下来，萧念雪渐渐感觉到一股玄之又玄的拉扯力正在四周逐渐升起，它们仿佛有生命力一般，拖拽着他和林诗音，朝着下方而去。
至于下方是什么……
他并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