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终至北胤
失去了韩道长的喋喋不休，虽然不愿承认，但这一路上终是多了几分寂寥。
一路北行而上，自入了秋后，便是落叶纷纷，萧念雪一路避人，若遇城镇，哪怕多走百里也要绕行，实在绕不过去，便快速通过，也不停留。
即便一直尽力控制自己的心绪，也依旧能感觉到魔性蠢蠢欲动，阴阳之法的平衡非是均等的平衡，而是从心所欲不失控。
但这个境界终究是难，他还远不及，故而这一路上，无论是赶路，喝水，还是休息，都不敢怠慢了修行，甚至随手捡个树枝，都在比划着剑法。
一路疾行不停，纵有那风雨也是无阻，本就破旧的衣服，也愈发显得破烂不堪，不过也有好处。
于无人处，他的心愈发静了，每每孤身舞剑，愈发忘我，原本澄澈的眼眸，如今好似一汪深潭，锋芒内敛。
三月后，大雪，山林间北风呼啸，寒霜染白了大地，清晨的阳光显得虚弱且无力，它已无法驱走寒冷。
萧念雪缓缓睁眼，这三个月的时间，他自苍梧郡封阳城出发，一路北上，途经邯郸郡、太原郡以及上谷郡，终于赶到了北胤洛阳郡。
细细算来，差不多也有七八千里的路程，眼下距离灵泉山脉已是不远了。
没有白灵带路，这一路只能靠问路前行，偶有樵夫猎户，倒也能行个方便，指明方向。
不过就算如此，他也好几次走错了路，都不得而知，几次三番，兜兜转转，终才到了此处，只恨当初没和师兄学全那卜卦手段，临了要用才知晓其重要。
那灵泉山脉大抵在京阳郡和永清郡之外五十里左右的地界，呈三面环绕之势，山域极广，连绵数千里不止。
甚至比两大郡城加起来都要宽广数倍，隶属天道岸的势力范围，唯一条主官道可通人。
故有人言，商国的背后是天道岸，但也有人觉得这属于无稽之谈，毕竟以天道岸的地位，人间势力实在入不得眼。
与其说是灵泉山脉占了商国的地界，分割了京阳郡和永清郡与其他六郡，倒不如说是他商国占了天道岸的灵泉山脉地界，天道岸不与其计较罢了。
萧念雪站起身来，抖落身上的薄霜，深深呼了口气，一道白气如箭喷出。
此刻的他，鬼道血修之法愈发高深，借助血魔之力，已能自如切换体内功法，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道魔双修，眼下他的境界虽还是藏神境。
但只要他愿意，只需以阴阳之法转换，便可化作血魔体，以此吸纳天地灵气，以强横无比的血修特性，强行拔高自身境界。
不过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师尊和陆前辈都告诫过，修为的提升切莫取巧，否则根基不稳，无异取火自焚。
所以他依旧维持着往常的速度，循序渐进提升自身，吸纳天地灵气，并未依靠血魔之力。
而且，他从不认为这是自己的依仗，打从心底，他厌恶这个东西。
入了冬，白露凝冰，草木枝叶上多了一层霜雪，虽还未下雪，可这天却比下雪还要冷的多。
北风凛冽，如刀刮骨，若非生活所迫，这个时候都没有猎户愿意入山，他们大多早早囤好了过冬的食物。
衣衫单薄破烂的萧念雪，背着兽皮缝制地破烂行囊，独自走在山道上，再有二十里就出山了，这些日子，他过得就像个野人，忘了这是自己翻过的第几座山，也忘了这座山叫什么名字。
太久没说话，以至于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能正常与人交流，他有些怀念喋喋不休的韩道长，总是轻声细语的白灵姐。
人总是要与人交流的，否则会渐渐忘了自己是个人。
这回他打定主意要入城，好好洗个澡，换一身衣服。
至于钱，行囊内的皮毛应该还能卖不少钱，这方面才是他本家。
天色并不算好，阴沉且低垂，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片天幕便一直是如此，似乎从自己踏足北胤的那一天起，这天便没有晴过。
短短二十余里，纵然走的闲庭信步，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居庸关？”
萧念雪抬头望去，此关口台高四丈有余，两侧山势雄奇，中间更有一条长达三十里的溪谷，此处清流萦绕，翠峰重叠，确实也当得起天下之险四个字。
迈过此关，方才真正进入永清郡地界，换言之，灵泉山脉已是近在咫尺。
那些守关的将士，虽不曾懈怠，可他们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到一个衣着破烂如野人般的少年过去。
而此时，萧念雪已过了关，像一阵不会回头的南风，迎着冬雪北上。
距离冬至不过十余天的光景，但并没有多少人比萧念雪更早抵达灵泉山脉，除了那些不怕死的人，换言之，金丹以下。
也只有这些人才会提前出发，提前抵达，毕竟骑马终归还是没有凭虚御空来得快。
萧念雪沿着官道一路直行，连续路过好几个村镇后，终于抵达了永清郡南侧第一座城，泷城。
这大概也是他此行抵达的最后一座城，因为接下来只需要在城中等着冬至那天，赶往灵泉山脉即可。
身无分文的萧念雪先将手中的皮毛卖了，换了些银钱，随后又顶着别人异样的眼神，从衣商那买了一些换洗的衣裳，虽然材质一般，但总胜过一身破烂。
寻寻觅觅，总算找了家看上去比较普通的酒楼，要了一间房间。
倒不是他不舍得花钱，而是那些看上去昂贵奢华的酒楼，还没等他进门，那看门的伙计便要上来将他轰出去，却也怪不得别人，谁叫他此刻看上去像个野人。
关上门后，他彻彻底底给自己洗了个干净，一连换了三次水，客栈伙计都在传，屋里这位怕是掉进了煤窑，不然这水怎得连续三次都是灰黑色。
但其实这肮脏灰黑的洗澡水，却并非是因为萧念雪真的从煤堆里滚来的，而是他被血魔寄宿后，体内便不断排出如泥油一般的杂质，灰黑色，味道古怪。
一连持续了月余，身上都结垢了，以至于他看上去蓬头垢面，惹人嫌恶。
他大抵也知道，自己是得了血魔的好处，将后天杂质尽数排出，似有重返先天之兆，原本经脉中的阻塞感尽数消失，修炼速度也是大大提升。
但他却并不因此而感到开心，因为这仅仅代表着，自己对于血魔没有任何反抗的手段，与其说得了好处，倒不如说更像是鸟儿衔枝筑巢，而自己就是那个巢。
清洗完身子后，萧念雪擦干身体，换上一袭宽袍，并未束发，而是站在窗边，酒楼的位置略偏，目之所及，多是院墙青瓦，天色渐暗，刺骨的北风穿堂过巷，沿着窗缝吹入。
长发在风中轻荡，早已寒暑不侵的萧念雪竟是觉得有些冷了。
他已抵达了北胤，灵泉山脉就在眼前，他不曾迷失方向，只是越走越冷，也不知是季节变换，还是北胤本就寒凉刺骨。
不过他心里已是有了主意，若自己无法求得解决血魔的办法，那便死在灵泉山脉罢，想来这大名鼎鼎的天道岸，总该有法子吧？
只是如此，便无法再见到小妹了，无法再报师恩，亦无法替阿爹和阿娘报仇……
想到这，萧念雪笑了，不是喜悦的笑，也不是苦笑，只是平静而已，他缓缓闭上了眼，感受着夜风拂面，放空了心绪。
难得安静的夜晚，或许，已是自己为数不多的日子了。
他躺倒在床上，并未如平时那般修炼，闭着眼，不再去想，往事如烟，一幕幕闪过，呼吸微弱，渐渐地，他进入了梦乡。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世事总是难料，走一步算一步，他只求无愧于心。
次日清晨，天色未亮，萧念雪盘膝端坐在床上，五心朝天，不断炼化着四面八方涌来入体内的天地灵气。
气海境，府门洞开，纳天地灵气反补窍穴，更有百川归海之意，便是要扩大人体经脉，使得灵气凝实，升华，反哺肉身。
至此开始，修者才算一只脚入了门，才算与武者真正拉开了差距，寿元上的差距。
对于其他修者而言，数个月的功夫便从藏神境突破至气海境，实在不敢相信，但对于萧念雪而言，反倒是厚积薄发，顺水推舟，昨夜没有修炼，反而突破桎梏。
莫约半个时辰，窗外露白，翻涌的灵气也逐渐平息，萧念雪双眸睁开，一道精光直射而出，许久才缓缓消散，感受着体内那浩瀚如海一般的内元，以及旺盛的气血，他知晓，自己已是真正迈入了气海境。
若是以往，他会欣喜不已，但如今……
“谁！？出来！”
萧念雪沉声一喝，雄浑内元朝着窗边直冲而去，只听得‘砰’的一声，一道黑影闪过，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这一击，随后，窗外传来咯咯笑声。
“你这人，脾气好差，我只路过而已，你却要伤我。”
一个身着红衣的小女孩翻身坐在窗边，正对着萧念雪，荡着脚，抿着嘴笑，那旭日都仿佛失去了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