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无能为力
逆位乾坤玄阳阵的每一处阵点，红光冲天而起，庞大的怨念和一道道孩子的魂魄在阵法内徘徊，盘旋，耳边尽是凄厉呓语。
伴随着一声收魂，一旁傀儡状的阿玲首当其冲，被吸入了墨球之中，而原本那些倒地不起的农民，一个个皆张开了嘴，三魂六魄被一股无形力量牵引着离体，化作一团团虚幻的白光，融汇于她手中的墨球。
那些当初吞吃了阿玲血肉的人，无一例外，皆在阵法内当场死去。
吸纳完之后，女子散去阵法，随意把玩着手中的墨球，然后她走到萧念雪身前，轻轻捏住他的下巴，将墨球塞进了他的嘴里，那墨球顿时化作一股黑烟，顺着咽喉钻进了萧念雪的体内。
“哈，要怪就怪陆千俞吧，谁让你是他徒弟呢。”
女子幽幽说了这么一句后，伸出手指点在萧念雪眉心，整个身子就像是被水冲淡的墨一般，逐渐淡去，直至彻底消失。
而原本已经昏死过去的萧念雪却睁开了眼，‘他’缓缓起身，拔出地上的净墨鲲锋，笑道：“鲲锋如故，却不知你陆千俞还有几分当年风范？”
……
“嗯！？这是……”
眼前幻象陡然消散一空，李牧之精神一振，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好像根本没有走出去多远，出门的瞬间，就陷入了幻境之中，奈何心系弟子安危，一时间没有分辨出真假，于幻境之中徘徊了不知多久。
“怨念散了？这……莫非是白姑娘出手了？”
李牧之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萧念雪，而是那位看不出深浅的白灵。
他掐指推算了一下时间，才过去了不到半个时辰，他闭上眼，缓缓以神念感受四周，片刻后面色古怪的喃喃道：“这也太干净了吧。”
没错，这个村子此刻一扫先前阴冷鬼气，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别说怨念了，就连活人的气息都几乎察觉不到了，仿佛成了一个空村。
就好像被某种大范围道法咒术给洗了一遍，干净的让人不敢相信这地方积累的恶灵怨念，半个时辰前比乱葬岗还夸张。
“呕……什么玩意啊……呕……”
突如其来的呕吐声从身后传来，李牧之原本紧张的神色不由得放松了下来，自己徒弟的声音他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果不其然，他转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不到十米，就看见杜不凡脸色难看的扶着墙，半跪在地上呕吐不止。
而从他嘴里吐出来的皆是一些黑乎乎的碎屑，隐约还能看见一些细小的断肢和触须。
“谁！？”
杜不凡听见身后脚步声，小心翼翼的回头瞥了一眼，身子已经微微弓起，做好了一旦有什么不对劲立刻撒丫子跑的准备。
“师……师父？你……你不会又是假的吧？还想骗我！真当道爷我是吃素的不成！？”
虽然嘴上很强硬，但脸上的表情却是遮掩不住的惊恐。
他死死盯着李牧之，上下打量，身子朝后退了又退，生怕自己说完这句话，对方就会扯下人皮，张开血盆大口冲上来！
李牧之面无表情的揉了揉太阳穴，随后冷冷的反问了一句：“哦？你几时开的荤？说起来，上个月为师卜卦算命的钱好像都放在你那吧，算一算这个月的花销，应是还剩三十八两七钱五十三文，不凡，为师这没算错吧？”
“啊这……”
杜不凡愣在当场，只觉得背后一阵冰凉，李牧之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简直比幻境恶鬼更让他毛骨悚然。
“你绝对不是师父！休想骗我上当！”
话音未落，杜不凡猛的转身，作势便要逃跑，可他这点小动作哪里瞒得过李牧之。
李牧之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上前伸手一把扯住了他的衣领，直接将他提到身前，二人几乎脸贴着脸：“不凡啊，不知为师让你保管的银两还剩多少？”
“呃……师父啊，你看，不如我们把钱的事放一放，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个臭小子不听劝，非要出去，为师会……咳咳……会被迫出手吗？已经全都解决了。”李牧之咳嗽着解释道。
他说的都是实话，但至于怎么理解就是杜不凡的事了。
“不愧是师父，轻而易举就做到了别人做不到事！唉，希望那十三位前辈的在天之灵能有所安慰。”杜不凡顺嘴便夸，这几乎成了他下意识的反应，平日里也多亏了这项精心磨练的技能，方才能屡屡免于被揍。
只可惜这一次他夸错了方向，李牧之听罢直接一记老拳打在了杜不凡头顶，疼得杜不凡抱头跳脚，嘴里也不住的道：“师父你又打我！就是因为你老打我头，所以我才不开窍的！”
“你一脑子的浆糊，不打怎么开窍啊？行了行了，萧小友和白姑娘都不知道怎么样了……”
“前辈，我没事……”
远远的，他就听到萧念雪的声音传来，奈何村中无半点灯火照明，直到萧念雪靠近十米处，他方才看清对方身影。
“萧兄弟，多谢了，方才是贫道托大，若非你和白姑娘出手，恐怕我们师徒已经着了道。”
李牧之双手抱拳，郑重的行了一礼，然后他冲杜不凡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道：“臭小子，还不快谢过萧兄弟！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听人劝！真当你师父我大罗金仙下凡，你惹出什么祸端我都收的住吗？”
“嘿嘿……”杜不凡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也知道自己这回是真的差点闯出大祸，连忙抱拳道：“错了错了，师父我知道错了，多谢萧兄弟。”
萧念雪面色复杂的摇了摇头，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却最后都咽了回去，他犹豫片刻，用略微沙哑的嗓音，喃喃道：“我救不了他们，一个都救不了……”
与此同时，萧念雪脑海中出现一个声音，一个令他深恶痛绝的声音。
“区区识念境，纵然你识得我布下的阵法，也破不了阵，若非时机成熟，我寄存之灵觉醒，你们全都得死在这，说起来，你是不是还真得谢谢我呢，快说，多谢不杀之恩，哈哈哈哈。”
那位只出现在他人口中的韩道长，此刻正扎根在萧念雪的识海内，他言语轻松的调侃萧念雪，对那些死去的村民，至始至终都没能解脱的阿玲，没有半点愧疚之情，那些人在他眼中就和蝼蚁没什么区别。
“生气了？别意气用事，你身上鬼气的封印被我解了，现在是我在帮你收束鬼气，只需要一瞬间，我就能让鬼气失控，让你变成非人非鬼的怪物。”许是察觉了萧念雪情绪的变化，韩道长不咸不淡的提醒了一句。
萧念雪平复心绪后，平静的回了一句：“为什么不杀了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
韩道长在他脑子里大笑不已，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好一会他才止住笑声，反问道：“怎么，你也是那种大义凛然，一言不合就要以死明志的人？”
萧念雪冷冷回了一句：“你打算利用我进灵泉山脉？”
这种猜测并非空穴来风，其一，对方认识陆前辈，而陆前辈和天道岸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自己身中鬼气，去灵泉山脉也是陆前辈的建议，其二，对方对于鬼气非常了解，且看到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阴阳玉，百分百能猜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就是灵泉山脉的试练，以此提升境界，消除体内鬼气。
这种情况下，他选择寄灵在自己身上，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跟随自己进入灵泉山脉。
“还不算蠢，不如这样，你拜我为师，我帮你渡过灵泉山脉的试练，如何呀？哈哈哈哈。”韩道长语气戏谑的说道。
萧念雪不再理会脑海中的声音，眼下自己被对方寄灵，而寄灵之术他曾听师兄说起过，但却只是提了那么一嘴，并未深入了解，大抵可以猜到的是，对方修为远高于自己，且能自主分化神魂，换言之，如果对方真的要杀自己，易如反掌。
眼下无论是求助白灵还是李道长恐怕都无济于事，反而会连累他们，自己能做的只有暂且隐瞒实情，将希望寄托于陆前辈和师兄能快些赶上来，只要能汇合，他相信以陆前辈的手段，定然能轻而易举的解决此事。
二人之间的交流与外界而言，只是两三个呼吸，故而在李牧之和杜不凡看来，萧念雪说完那句话后，只是沉默了一会。
“唉，生死有命，尽力就好……”
李牧之叹了口气，不需要更多的解释，他也明白萧念雪这番话的意思，难怪方才从幻境中脱出后，自己居然感觉不到半点人气。
这种事他经历的太多了，虽有一身修为，可很多时候也一样无能为力，甚至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在面前，虽心中悲怆，却也无可奈何，他早已习惯了。
尽力就好了吗？
不论结果吗？
萧念雪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双手，下颌处的脸颊逐渐绷紧，还以为熬过了陆前辈的训练自己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已经变得比以前要强得多了，可事实上……
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区别，无能为力，总是无能为力，总是在关键时刻什么都改变不了。
斩妖除魔？
呵，区区识念境，如何斩妖除魔？将来又如何保护小妹？
靠一腔热血吗？
萧念雪闭上眼，长长呼了口气，压下所有心绪，自嘲笑道：“若每每尽力都是如此结局的话，那我宁愿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做。”
说罢，他一步步朝着王傀家方向走去，李牧之则长长叹了口气，他望着萧念雪远去的背影，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刚刚踏入修行界的自己，从最开始的新奇，兴奋，到小有所成后的自信，直到被现实打击的体无完肤……
或许，接受自己的无力，最终与自己达成和解是每一位修者都将经历的事吧。